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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杨易深跟善后小组的人连线开了个碰头会,写了一篇悼词。无论犯过怎样的错误,作为心图景的元老,在开疆拓土这件事上,何梦川的功劳一定大于过错。写到“今泷江犹在,曲径幽处,却少一人”,杨易深叹了口气。是他带何梦川离开学校,投身商海。当时他说:“临江中学少了一个优秀的数学老师,但教育界也许就会开拓出一片全新的领域。”他们踌躇满志,生机勃勃地成长,也许在某处分开了枝丫,只是他没有意识到。
      他看了几页书稿,草译了十几行。译稿算是他的休闲了,进展慢不慢的,反正写的时候舒服、平静,目的就达到了。书里那个超现实的“我”跟他有说不出的契合感,仿佛就是他在奇异世界的投影。
      “我”在树叶有字的森林里转了一圈,那些文字毫无章法可言,“我”根本看不懂,也找不到出路。于是“我”停下了脚步,回头去看花匠所谓的“打理花园”到底是什么名堂。花园很大,花并不精神。驼背老头一圈一圈地慢慢踱过,“我”靠着墙,看着看着,睡着了。
      张曦紧张兮兮地观察了半天,杨易深忽然睁开眼睛,吓了他一跳。杨易深笑:“怕我死了啊?”
      张曦指着铺好的床说:“到那儿睡吧。”
      这一夜张曦留在了杨易深的房间,打地铺。听着老板绵长的呼吸声,他觉得安心。凌晨时分,杨易深从床上下来,摸着张曦的额头,在他耳边轻轻地问:“你自己的药,带了吗?”
      张曦迷迷糊糊地点头。然后听到杨易深的声音:“在哪呢?拿给你。”
      吃过退烧药出了一身汗,张曦睡成了一坨软体动物。天光大亮,听觉渐渐回归,有人在外面说话。
      “妈…你做什么呢?”
      没有人搭理他。他思考了一会儿,腾地弹起来,妈什么妈?睡糊涂了,这是老板家!…八点了…老板今天要参加葬礼,早饭还没给人家吃上啊啊啊!
      忙三火四地披上衣服来到餐厅,一眼看到宝姐正站在桌前摆碗碟。那条嫩绿的围裙在她身上才像是找对了主人,特别合身。杨易深站在厨房里,搅动着锅里的东西。
      “宝…宝姐…”
      “哟!醒啦!”女高音回荡在三百多平的公寓里,杨易深明显被吓了一跳,肩膀一耸,然后被自己的反应逗笑了。
      “小伙子,你这家庭护士当得不错啊,老板反过来照顾你。”
      杨易深回过身:“他病了嘛。”
      宝姐碎碎念:“下次你再叫我,我就说我病了,过不来。”
      “好,好…”杨易深把粥盛在碗里,对张曦笑着说:“过来尝尝。我做的。”
      杨易深穿着淡蓝色的棉质睡衣,很像他们在咖啡馆签合同的那天的衬衫颜色。张曦还记得那天天气很热,他在衬衫外面居然套了个毛线背心。
      “我…对不起…我,我睡过了。”张曦浑身酸软,拖拉着脚步走到餐桌前。
      宝姐已经吃上了。杨易深把张曦按到椅子上,把碗推到他面前:“你病了嘛。这些都是买的,我也就煮个粥而已。可惜没有你妈妈做的虾酱黄瓜,那个太绝啦。”
      张曦烧了半宿,饿得不行,吃得特别香。杨易深自己也尝了尝,还成。他其实会做饭,但没什么天分,因此口味也不刁钻,什么都吃,什么都好吃。但张曦家的饭——格外好吃。
      ——也许是因为跟第一个养母家的饭菜味道有点像吧。
      杨易深剃掉了至少三天没有修剪过胡子,看起来清爽不少。但从换上黑色衬衫开始,人就沉默了下来。张曦靠在衣帽间门口,觉得老板穿黑色显得特别单薄。杨易深问:“介意跟我一起去吗?”
      张曦摇头,“怎么会。我是该跟你去的。医生说得有人跟着你。”
      --
      司机先把他们送到了张曦的小出租屋楼下。家里给准备的婚房在城郊,工作之后张曦租了个离单位比较近的单间,上下班方便,也比跟父母住一起自在很多。
      小屋很小,东西也少。没有椅子,杨易深等在门口,一眼就把室内看全了。床头摞着几本书,最上边的一本是《存在主义疗法》,很新,没有翻过的样子。半个多月没回来了,张曦只要动作稍大一点,阳光里就飞舞起无数细小的尘埃。屋子小到避无可避,张曦没啥需要遮掩的,麻利地脱掉衣服,换上西装。
      西装是他给同学做伴郎时,同学买的。第一次上身参加的是婚礼,第二次穿是参加吕老头的葬礼,第三次…还是葬礼。
      张曦没什么肌肉,但很匀称。到杨易深这个年纪,如果没有足够的克制力和训练量,很容易发福,隆起一个不和谐的肚子。张曦年轻,即使缺乏锻炼,荷尔蒙依然可以维持肌肉的坚丨挺。
      “我好了。”张曦说,杨易深点了点头,走吧。
      “为什么不跟爸妈一起住?”杨易深问,张曦挠挠脑袋。
      “一来是离原来上班的医院比较近。二来自己住方便一些。”
      嗯。杨易深又看了一遍屋内的陈设,试着理解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生不愿意跟家人住一起的心理活动。他这辈子除了两任养父母,唯一称得上家人的就是程宁。确定关系之后,他俩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S市的殡仪馆年代久远,随着城市扩张,所处的位置已经逼近副中心。今天不止一家在办丧事,何家选择了比较大的一间告别厅。殡仪馆不是机场,没有什么VIP通道可以走,进门的时候有人拍照。因为有媒体出现,看热闹的自然而然地聚集过来。
      “帮我拿着这个。”杨易深让张曦帮拎着手提包,他淡定地走在前边。张曦左顾右盼,生怕有人涌过来撞到老板。
      “是明星吗?”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那个保镖长得好帅。”

      休息室里,林于霖、Katherine带着秘书处的人以及部分中层都在。杨易深跟每个人握手。
      他的气色比几天前好了很多。不管身体状态如何,这位心图景的领头羊总是很平静的样子,看不到任何锋芒。相比之下,林于霖觉得自己还是过于张扬,容易暴露弱点。作为实践,最近他笑得越来越少,娃娃脸上总是一派严肃。
      即使没有股东会上的反戈事件,杨易深对林于霖一直心存芥蒂。新明德当初趁虚而入,杨易深如芒在背。当然不得不承认,新明德的全球化视野给心图景带来了很多新鲜血液,也给机构和学校引入了更优质的国际版教材。但比起心图景对新明德的依赖,新明德更需要心图景这个绝佳的本地化通道。
      杨易深在林于霖身边停下,说:“Ray,辛苦了。”
      林于霖摇头:“应该的。”

      “流程比较简单,入场,致悼词,告别仪式。”Katherine给杨易深看流程表,“时间不长,你...能撑得住吧?”
      杨易深扶了抚眼镜,点头表示可以。
      Katherine在他耳边说:“张丽的精神不太稳定。找了心理咨询师,我的人也在轮班陪她。但…等下会出什么状况,不好说。”
      杨易深了然:“辛苦了,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整理着袖扣,张曦注意到他眼镜下闪过一瞬间的冰冷。杨易深问Katherine:“她现在在哪?”
      Katherine:“在停灵的房间。”
      “我让人把她带出来?”Katherine用眼神示意张曦,快劝一劝。那地方阴冷,况且尸体在侧,大病初愈的人最好还是离远一点。杨易深摆摆手,表示不用。张曦对神啊鬼啊的不以为然,所以直接忽略了Kat的信号。

      冰棺就停在告别厅后面的小房间里。张丽坐在冰棺旁边,目光涣散。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死去的何梦川,第一次是在公安局认尸。因为是溺水身亡,即使入殓师手艺高超,尸体浮肿的脸看起来还是不太自然。Katherine找了个已婚的下属陪着张丽,但即使阅历稍微丰富那么一点,女生还是觉得心里发怵。张丽点着水晶玻璃,手掌正好挡住何梦川的嘴。
      “梦川,真相…你起来告诉我…
      跟尸体和行为异常者共处一室,女生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等了一会儿,张丽想起来了什么,迅速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殷切地滑动起屏幕。滑着滑着,悲从中来,要找的监控照片已经不见了。没有了所谓的证据,张丽失去了信念的基石,她觉得必须要找一个怨怼的对象,她只能怪杨易深。
      张丽的脑子里充斥着颠三倒四的思绪,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
      秘书站起来,杨易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出去了。张丽听到声音,懵懂地回头,看到来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愣住了。杨易深走到冰棺前站了片刻,转向目光躲闪的张丽。张曦等在门边,室内只有一盏大灯,光线全都集中在尸体的上半身。活人反倒隐在影子里,看不真切。
      张丽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糕一点。她站起来,晃荡了几下。杨易深伸手去扶,张丽扬起胳膊冲着杨易深的脸挠了下去,张曦冲上来在身后攥住了她的手腕。
      “冷静一点!”
      “你们两个男人…要干什么…我老公还在这儿!”
      女人打人的势头还在,张曦不知道该不该松手。
      “放开吧。”杨易深说,张曦费解地望着老板,杨易深点头,摘下眼镜。张曦松开了手,女人的胳膊犹豫了一下,手打在杨易深的脸上。

      秦樱画了个淡妆,换上那套现买的黑色套裙。何梦川总说他浓妆和淡妆不像同一个人,浓妆让人觉得危险,淡妆…危险隐藏在恬静下的感觉。电话铃响,前台说有她的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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