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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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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张曦做担保，医生只好放了杨易深。虽然不至于喜形于色，但杨易深很开心，走路的节奏都快了不少。他依然换上张曦那件T恤，趿拉着拖鞋上了出租车。
好像有几百年没回未来域城了，杨易深看着大门甚至有点陌生。值班的刚好是那天跟张曦一起救人的小保安，一看到杨易深回来，开心得不得了：“诶哟杨先生，你好了？我们这几天贼担心，以为你…”
张曦又努嘴又摆手，保安意识到说错话，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杨易深说：“谢谢你了。我今天回来拿东西，等出院请大家伙吃饭呀。”
“你太客气了，别破费了，随便吃点就行…”
杨易深笑着点头。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在哪都很受小区保安、保洁员、园丁的喜爱。虽然是个路痴，但常住的未来域城的物业团队他倒是很熟。楼宇间的风不小，从车里下来之后竟然下起了雨，张曦把杨易深挡在身下，裹挟着人跑进了大堂。
打开公寓的门，一阵强风吹过。阳台的窗子开着，张曦飞奔过去关上。杨易深对着镜子揉了揉飞起来的头发，又摸了摸胡茬。张曦不在的这几天，肉眼可见地邋遢了。严旻俞和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胡子冒出来了，该刮一刮。
“你先歇一会儿，”张曦打开冰箱，只有鸡蛋和一些冻肉。“我先买点食材。”
杨易深伸头过来一起往冰箱里看，悻悻地说：“饿了。”
张曦：“正常...医院的伙食太清淡了。稍安勿躁，手机下单，很快的。”
宝姐深谙杨易深的习惯，打扫很有分寸，一般不太动书房的写字台。杨易深走进屋子，看到只是字纸稍微整理了下，桌面基本保持了原样。他四下搜寻了一圈，没找到日常用的马克杯。盖子还在，被当成了镇纸，压在手稿上。
他到厨房的柜子里找，连不常去的房间都看了。
“你在找什么吗？”张曦问。
“杯子…”杨易深已经忘了要喝水的初衷，一心一意想要得到这个杯子的下落。张曦从套装茶杯里拿出一个递给他，杨易深怅然地说：“不是…”
张曦：“你不是要喝水吗？”
杨易深：“我常用的杯子呢…”
张曦理解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白色的，陶瓷马克杯？”
“是。”杨易深已经拿着电话，鼓着嘴，在酝酿给宝姐打电话了。
“别找了，你那天倒在这里，”张曦站到饮水机旁边，“杯子被你摔碎了。”
“摔…碎了？”
杨易深怅然若失，慢慢地撂下了手机。门铃响起，菜送到了。张曦取了菜经过客厅，看到杨易深陷在沙发里，头搁在靠背上，很落寞的样子。他只当他累了，说：“马上就好，再忍一忍。”
杨易深反应慢了七八拍，过了几秒钟才慢慢转过头，说好。饭菜的香味开始飘出来，很诱人，他反倒没有了刚到家时的期待。茶杯里有水，没喝。
“吃饭啦。”张曦叫他，杨易深打起精神，来到餐厅。张曦穿着一条浅绿色、胸前印着小白熊的围裙，绳子一系，把他整个人都裹在了里面，杨易深看笑了。
“嘿嘿。”张曦解下围裙，摆好桌子，“宝姐的围裙我穿就这效果。”
秀珍菇炒西蓝花，茄子梅花肉，山药排骨汤。张曦拿了两个空碗过来，“瞅瞅，肉。给你开开荤。不过时间不早了，你现在肠胃功能没恢复好，睡前就不投喂碳水了。我特意少放盐，你尝尝吧。”
“啊等下，有饭前吃的药。”张曦把茶杯拿过来，递给他药片。杨易深一口咽下一大把，呛得咳嗽起来。
“急什么啊。”张曦给他捶着，好一会儿才平复。杨易深喝了口汤，清甜爽口，肚子叫着要更多，几个菜愣是把丢掉的食欲勾回来了，他便慢慢地吃。张曦看出他情绪有变化，左思右想，他这么个企业家，不至于摔了一个杯子就不开心了吧？
安静地吃了一会儿，杨易深开口道：“马克杯是我亡妻的遗物，她叫程宁。她去世之后，这杯子在我这儿也有十年了。”
程宁，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儿，张曦往客厅的边桌上瞟了一眼。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等着杨易深说下去。
“她留下了心图景、这个马克杯，以及被她重塑的我。她死于…意外，走的时候我就在身边。我反思了无数次，我应该能救下她，但我没做到。”
他无奈地笑道：“她刚离开那年，我找过神婆招魂，还找过道士做法，因为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给我。别说..真有那种上身状态…特别像她的，我差点就信了。但一开口说话我就知道，那肯定不是她。我悄悄去了东北，找了当地很有名的出马仙来看，大仙折腾了一阵，说：‘她说了，你好好地往前走，但别忘了来时的路’。”
“那之后我就再没求神问鬼过了。”
“何梦川负责的’赤诚心’是我和程宁在考察s省时萌生的想法。我从s省来，那就是我来的路。我做赤诚心出于公心，更出于私心。”杨易深说，“算是...算是替她完成心愿吧。”
他沉默了一会。
他没有想到，因为“赤诚心”，何梦川又死于非命。
“…她的杯子被我亲手打碎了，”杨易深苦笑，“她是想让我，停下吗…”
“怎么，想找个借口撂挑子？”张曦放下筷子。他们这些在医院工作的，按说对鬼啊神啊多少都有些敬畏，张曦则不然，他一点都不信。杨易深…看不出来啊，你一个曾经的人民教师，竟然参与迷信活动。
杨易深：“为什么这么说？”
张曦杵着头，看着他说：“你想什么呢。我跟了你两个礼拜，你带着个定时炸弹从S市跑到香港，又从香港跑到M市，开了两次刀、躺了两次ICU，开了无数个会。”
“你还…抢回了公司。”张曦找不到描述新图景董事会内讧的用词。“我不懂赤诚心具体出了什么问题。但从何先生回来到你住院这段时间，你一直没有停下工作。”
“这可不像是要放弃的样子。”张曦给出结论。杨易皱着眉，眼睛看着盘子，眨巴眨巴，眼圈红了。
“随随便便就放弃了，那岂不跟我一样了。”张曦噘嘴挑眉，对自己嗤之以鼻。
什么都能消化，什么都能承受。就像一汪深水潭子，扔块巨石也只有“咚”的一声闷响。张曦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深水潭子也会荡起波澜。杨易深垂下手，眼睛湿润。张曦站起来，让杨易深帮他收拾碗筷。
论意志，张曦恐怕比不上老板百分之一。他可做不了人家的心灵导师，但转移转移老板的注意力，还是可以的。他比比划划地指挥杨易深做这做那，后者眼圈不再泛红，专注地听他差遣。收拾停当，张曦给他热了牛奶，俩人坐在沙发上，洗碗机运行的嗡嗡声有规律地响起落下，杨易深呆呆地，张曦递过来牛奶杯子：
“喝了，补充蛋白质。”
牛奶的温度恰到好处，杨易深听话地全都喝掉了。白色的液体粘在胡茬上，张曦没来由地看出了神。
拆线之后的洗澡好办多了，杨易深想让张曦帮忙都开不了口。他泡在水里，肚子上的L型刀口看着也不是条光荣的伤疤。他叹了口气，门外传来张曦紧张兮兮的声音：“怎么了？”
杨易深：“没事。”
张曦：“不能泡太久哦。”
浴室的门虚掩着，张曦搬了个脚凳坐在外面standby，杨易深能看到他托着手机的双手。张曦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生怕杨易深再给他什么惊吓。
“考试是什么时候？”杨易深问。
“什么？”张曦没听清前边几个字，把门拉开，伸进来半个头，“什么什么时候？”
“编制考试，你要参加的那个。”杨易深躺在浴缸里，水汽氤氲，他有点近视，度数不高，但也看不清楚对面。
“哦，那个啊。”张曦说，“九月。”
还早着呢。还早着呢…张曦撂下手机，有点不好意思。从小到大，用“还早”安慰了自己无数遍，考试前夕抓瞎式复习——然后分数自然是不忍直视。
“我挺怕考试的。从小到大，各种考试我都不太行。”
杨易深忍不住笑了：“敢在我面前说这话，别忘了我可当过老师哦。笔试这种选拔制度其实已经相当客观公平。除非智力有缺陷，否则考不好的话就是态度问题。”
这语气，张曦瞬间梦回高中老师训话现场。
“我那会儿都是从高一一直带到毕业。考试是学生头等大事，有些人跟你一样，有考试恐惧症。我观察过，凡是害怕考试的，都是对成绩有期待，却从没认真对待过考试的孩子。他们说知识难，学不下去，其实就是在躲避‘期待’带给他们的压力。”
“彻底放弃的人是不会害怕考试的，因为结果无所谓。你…还是挺想考上的吧。”
张曦不置可否。父母都在体/制内，他进了一样的行业，考进去顺理成章。端铁饭碗做一辈子护士，听起来也是不错的一条路。
“有期待就有压力，有些孩子压力一大就要放弃。我告诉他们说，你不妨试试，试试硬着头皮学一学。当你真正面对它了，你越投入，越忘我，压力也就越小。有人真的践行了，反馈是‘杨老师说的对’。”
张曦扒着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杨易深反思了一下，说教意味还是过于浓厚了。但张曦年轻，作为“过来人”，自己有义务帮他少走些弯路。水声响动，张曦听到杨易深在水雾里说：“扶我下。”
张曦半架半抱着把杨易深拖出浴缸，裹着浴袍拎到客厅的榻榻米上。杨易深头晕目眩，躺着动不了，张曦坐在旁边给他吹头发。晕眩缓解了些，杨易深指着乐高墙深邃宇宙图案上那个彩色的小角问：“这是你安上的吧。”
张曦回头看，哦，是。
杨易深觉得有意思：“别致。”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杨易深说的一段话，来自于墙头一个采访中的一段话：“对于困难的事，你付出越多，压力就越小。”
墙头之所以成为墙头，大概真的就是因为我想成为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