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私人护士的杨先生》兔叉子

26、第 26 章

　　“...我知道，是的，是应该的。”周伟凡说，“但现在已经九点了，我们董事长很可能已经休息了。你也知道...他才做完手术。”

　　电话那头的秦晔想了想，说：“明天早上行吗？”周伟凡正在泊车，秦晔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说：“我确认下。”

　　秦晔自小长在市井之中，对有钱人带有他自己都不太能察觉到的偏见。即便他不能认同所谓弱势群体“我弱我有理”的手段，但他是个警察，感情的天平多少会倾斜给受害者，即便这天平未必只有两方。

　　“艹，这是养在闺中了么。”挂掉电话，秦晔对着空气抱怨。微信里女神已经大半天没有理他了，连询问进展都没有。他叹了口气，既然情况没办法马上了解，周边调查先行吧。

　　搜索引擎里杨易深的资讯有几万条。除了很多与心图景相关的pr稿，也有自媒体做的所谓深度报道。他看了一篇叫《为善还是洗钱？——心图景S省“赤诚心”项目大揭秘》的文章，质疑杨易深在s省偏远市县搞教育试点的初衷，虽然内容远没有标题来的那么劲爆，但心图景在s省的吃相似乎真的不太好看。文章链接点来点去，秦晔通过网页快照看到了那篇《杨易深的困局》，里面有他在花溪被偷拍的照片。

　　长焦距下的照片非常清晰，杨易深裸着上身，肚子上敷着纱布。时间是上个礼拜。

　　第一，他确实得了很严重的病。第二，网上不止一人提到何梦川在赤诚心项目里的反常操作，而赤诚心正是杨易深一手促成、也是他最看重的项目。第三，心图景的董事会内刚刚经历过一轮内斗。秦晔觉得事里有事，甚至可能不止一条人命这么简单。

　　他对杨易深的一切都感兴趣。一页一页地翻看，不放过一点新的信息。

　　s省C市。

　　何梦川去世消息传来后，赤诚心旗下的工程处在了停滞状态中。政丨府方的负责人每天都到公司来，问心图景接下来的处理方案。副总经理表示总公司的意思是重新调派高管过来负责赤诚心，工程不要停，项目一定会继续做下去。但承建公司“秦砖建设”不干了，拒绝复工。

　　何梦川的死让秦松措手不及。赤诚心给三秦集团担保的五千万借款是何梦川一手促成的，如果有新人过来，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新的幺蛾子。一个本来被当做长期饭票的角色来得快去得也快，秦樱的美人计只攫取了区区五千万，无论如何都是亏的。

　　何梦川一死，钱就要他自己还。秦松想了想，给律师打了个电话。

　　秦樱失踪了两天，跑去了深山的寺庙。何梦川总说秦樱让他脱胎换骨，秦樱一向不以为然。她说如果偶然遇到一个人就能脱胎换骨，那给你胎骨的人又算什么。

　　何梦川看着窗外，说，跟完全非自愿地来到这世界上，新生总会带来更强烈的生命力。

　　秦樱素面朝天，蜷缩在禅室的地上默默流泪。所有的作用都是相互的，她让何梦川“脱胎换骨”的同时，她自己也不再是从前的秦樱。一切开始于一场交易甚至是阴谋，最后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何梦川走了，连同她的一部分，一起带走了。

　　佛堂里传来诵经声。秦樱听了一会儿，像是吟唱某种听不懂的歌。眼泪在脸颊下汇聚出一个小水坑，尼姑跨过门槛，看了她一眼，跪在地上用小扫帚清理地板。秦樱说：

　　“小师父，我的爱人自杀了。”

　　尼姑愣了一愣，膝行着来到她面前双手合十，说：“节哀。”

　　秦樱摊平身体，听着尼姑喃喃地叨念，等她念完，问她念的是什么。尼姑说：“这叫往生咒，常为往生者念，助其去往西方极乐。”

　　秦樱的眼泪再次涌出来，你去了西方极乐，我在这儿算什么呢。

　　杨易深强烈要求张曦回家住一天。张曦拧不过老板，姑且跟着周晓梅回了家。看到好多天没见面的儿子，老张并没有什么惊喜，只是问他是不是在准备卫生系统的编制考试。张曦问：“你怎么知道”

　　“你买的复习材料，”老张把一摞书放在桌子上，“到了几天了。真想考就好好学。”张曦看着将近一揸（zha）厚的书有点诧异，他早就把买资料的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周晓梅端着菜走过来，“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交了朋友了。结婚就在眼前，就该想着安定下来。”张曦支支吾吾回应着，借口去厨房拿筷子，成功避免了接下来的拷问。饭桌上的闲聊里，周晓梅声情并茂地讲述着杨易深的故事，老张听得津津有味，饭程拖长了近一倍。张曦时不时要纠正老妈的故事细节，她大概有说书的天赋，连杨易深离开养父母家那天的心理活动都补充得生动具体。

　　秦晔熬夜整理网上的信息，大差不差地捋清了心图景董事长的人生脉络。杨易深在s省的福利院长大，大学考入S市师大外语系，因为要早点工作赚钱，他一毕业就进入了临江区实验学校做了一名老师。之后在职取得了硕士学位，师从翻译名家吕如砥，他和吕如砥的儿子吕哲关系很好，后来他从学校辞职，一起创业。他从培训做起，最终建立起了心图景庞大的教育帝国。

　　心图景的股权结构里，GS持股11%。这个被叫做“GS系”的财团涉及领域很广，由收购参股形成的生意布局超级大。十五年前，杨易深从GS获得了天使轮投资，在项目陈述会上，他第一次见到了程宁。彼时心图景尚在草创阶段，大金主挥一挥袖子掉下来的渣渣就够杨易深雀跃一阵子的。没想到他不仅见到了GS的大老板顾祎，还拿到了出人意料的投资数额。酒会上，他很虎地跟顾祎打听那个梳鱼骨辫、脸圆圆的、眼睛很大的女孩。顾祎没有理他，不一会，杨易深便看到穿着绛色长裙的女孩跟顾祎站在一起，他走过去，跟她道谢。

　　女孩一笑，露出两个对称的酒窝，说：“你是该谢谢我。我后来单独找了顾总，说服他给你们追加了20%的投资额。”

　　她叫程宁，负责这次心图景的VC。俩人丝毫未感尴尬地对视着，站在中间的顾祎被电流刺得浑身不自在，强行找了个话题转移了注意力。他看出来了，程宁这小妮子对这姓杨的小子有好感。追加的钱与其说是投资了心图景，不如说是投资给了杨易深。程宁的身体微微地晃动，整个人都笼罩在小小的欢喜里。从开始接触这个男生开始，她就认定了，这就是我的老公。

　　正场酒会程宁几乎都在跟杨易深在一起。顾祎感到自己已经淹没在了醋坛子里，散场之后他跟程宁抱怨，我掏了钱，难道还要赔上人？

　　程宁笑得不行：“小表叔，你还要跟未来侄女婿争风吃醋？”

　　哈？

　　之后程宁要求派驻心图景，成了杨易深的创业伙伴。越深入了解，程宁越知道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杨易深是个伸手可触碰理想，弯腰能扛起责任的人。她太愿意与他一起承担风雨了，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很荣幸能遇到你。

　　心图景的几次危机都是程宁通过GS的关系帮忙渡过的难关。企业步入良性运转后，程宁说想去s省考察。她一直知道杨易深特别希望能为家乡做一点什么，以前顾不上，现在可以了。他们回到了杨易深长大的福利院，探望了几任养父母，甚至重新走了一遍他小时候从s省到y省的路线。二十年过去了，孩子们依然用着他们小学用过的课桌，学校没有图书室，没有音乐课，没有美术课。

　　在这个多山的地方，即使是县城里读得上书的孩子，眼界也仅限于山框出的天际线和网线连着的电脑屏幕。他们是在读书，却几乎没人能形成哪怕一点与众不同的思考。程宁陪着他爬上一座小山，坐落在山坳中的小城像是被山川俯视，风徐徐拂过，程宁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觉得还不够。教育，特别是基础教育，应该能让处在人生初级阶段的这些孩子，早点认识到自己的能力以及使命所在。”

　　她靠在杨易深的肩上，说：“你在那么点大的时候，是怎么觉察出自己想要什么的？”

　　“因为‘行动’吧。我待过很多家庭，走了很多地方。我在不断的变动里认识了这个世界，也认识了我自己。所以说要么行万里路...”

　　“要么读万卷书。”程宁看着夕阳说。

　　短信发着发着，施盈盈就没了动静，必然是睡着了。张曦瞪着眼睛无法入眠，虽然高级病房都有专职医生护士昼夜值班，但他依然不放心。只要闭上眼睛，那晚在救护车上的惊心动魄就浮现在脑海里。

　　“艹，我这是怎么了？”

　　起床胡乱抹了一把脸。他在厨房蹑手蹑脚地摸了一些周晓梅的咸菜带上，出门打车，快十二点半才回到病房。杨易深还没睡，开着床头灯，正认真地安插着那个没拼完的战列舰。

　　“你怎么回来了？”他从说明书里抬起头，问。

　　“我不放心。”张曦仔细地看过各种仪器上的读数，又捏了捏杨易深臂弯里的留置针。

　　“肿了...你不疼吗？”他有点生气。

　　杨易深摇头，他对疼一向不算敏感。

　　张曦找护士过来冲洗针管。对小姑娘的操作各种不满意，最后索性自己做了。杨易深说：“我不疼啊，半夜三更把人家叫起来...”

　　张曦叹了口气，心想你还不如敏感一点，你知道么，你把我整PTSD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