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海棠》叶凌岚

88、左右逢源

　　张敬将糕点递到李雨棠嘴边，轻笑道：

　　“十五这日是我的生辰。”

　　李雨棠听罢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他娘的死祭，不然她以后都没办法直视这豌豆糕了。

　　这并不是她对逝者不懂尊重，实在是因为若是知道了这是用来祭奠死祭的糕点，再吃起来就总会觉得怪怪的。

　　张敬举着糕点的手始终没有收回去，李雨棠垂眸盯着被他用指尖捏着的桃花形糕点默了半晌。

　　心想着，他莫不是对自己在想到这糕点可能是祭奠他娘死祭时，所表现出来的样子感到了被冒犯，所以才坚持举着糕点不放，非要亲眼看她吃下去不可？

　　这样一想，为表诚意，李雨棠一闭眼，低头就着张敬手中的糕点就一口咬了下去，呃……口感有些不对！

　　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咬着的竟然是张敬的手指！

　　被咬到手指的张敬依旧眼含笑意地望着她，李雨棠却惊得呛咳起来，张敬忙起身走过来一边替她倒了杯水，一边为她顺背。

　　“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

　　李雨棠一边呛咳着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一边说道：

　　“咳……这哪是有没有人抢的事？被咬到手指都不喊疼，你是没有知觉的吗？”

　　张敬轻笑道：

　　“被你咬着，不觉得疼。”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暧昧，李雨棠干咳几声，赶忙岔开话题。

　　“原来你的生辰时十五啊，哪个月的，正月吗？”

　　张敬微微一怔，眼神颇有深意地望向李雨棠，唇角轻轻勾起，语气轻缓地吐出三个字：

　　“是正月。”

　　这眼神看得李雨棠一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差一点就忍不住抽自己一巴掌。

　　古人的生辰是随便问的吗？特别是异姓男子的生辰，能随便蒙着玩儿吗？万一蒙中了，这都解释不清了！

　　完了，瞧张敬着表情，果然是误会了。

　　李雨棠干笑两声说道：

　　“呵呵……人都说正月里生的人，是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儿，看来还挺准。”

　　张敬在听完她这句话之后，眼神却突然暗淡了下去。李雨棠先是一愣，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哪里又说错话了。

　　寻思了一好会儿，才抽着嘴角反应来，难不成他娘的生辰时正月初一？该不会这么巧吧……

　　原本只是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没想到自己两句话说下来，把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李雨棠无力地埋头趴在桌子上，她现在完全不想说话了。

　　空气安静得令人心里发虚，就在李雨棠以为张敬说不定会在这种悄无声息的情况下自己离开时，却听到张敬突然主动出声打破僵局，将话题给转移了。

　　“你还记得还那个击伤你赛马眼睛的人吗？”

　　虽然这话题转得有点硬，但好在李雨棠却不介意，她露出一只眼睛瞧向张敬。

　　“记得啊，好像是叫卢……卢，哎呀，想不起来了。”

　　话题转移承接失败，李雨棠再次懊恼地将脑袋埋了起来。

　　“卢瑾晴，宣威将军卢寿的长女。”

　　“哦。”

　　张敬轻轻叹了口气，又说道：

　　“她死了。”

　　“你说什么，她死了？”

　　李雨棠猛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满脸震惊地看向张敬，有些迟疑地问道：

　　“她前几天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你别告诉我她是……非正常死亡？”

　　张敬面色有点凝重地点头说道：

　　“嗯，死于山匪之祸。”

　　李雨棠有些语拮，心跳如擂鼓一般，因为她隐隐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跟自己有关系。

　　“山……山匪？京城里面怎么会闹山匪？”

　　张敬缓缓摇了摇头，说道：

　　“她是死于跟随其父亲卢寿左迁的途中。”

　　“左迁？”

　　李雨棠更觉诧异地问道：

　　“他爹混吃混喝了小半辈子，平白无故的怎么突然会被左迁？”

　　张敬望着她的眼神颇具深意，只听他淡淡地回答道：

　　“前几天卢寿上朝时，须发皆无，满面全身都是抓痕。同时朝中多人参奏他风行不检，治家不严。更有人检举他多年前曾经贪污受贿，贻误战机等等数条罪状，圣上震怒，褫夺他宣威将军一衔，谪贬去边城戍边。”

　　李雨棠心中有些发虚，这须发皆无自然是她家李小六干的，至于全身抓痕……恐怕是喝花酒被人剃了个精光，回家被老婆瞧见了。

　　风行不检、治家不严，这事起因虽然是李云桂的报复，但总得说却也没冤枉了他。

　　至于被人检举的多条罪状就颇耐人寻味了。毕竟卢寿挂了个宣威将军的虚衔，却没有任何实权，对别人其实构不上多大威胁。但却有人苦心积虑的搜集多年前的罪证，这打击报复的意味就有些明显了。

　　李雨棠蹙眉问道：

　　“就算是卢寿左迁，也没道理要带家眷一同去边城上任啊。”

　　张敬捏起一块儿桃花形的糕点，说道：

　　“桃花诗会上卢瑾晴暗中伤人，心思歹毒，已无面目在京中立足。想必他家人也是因此要将她送回老家吧。她老家就在边城附近，想必也就因此与其父一起同行了。”

　　李雨棠沉默下来，卢寿与卢瑾晴之事，多多少少皆与她有关。虽然每一件事都可以说是他们咎由自取，但是若是将所有事情都串联在一起，那未免就太过巧合了。

　　何况京城距北方边关之间，一路都在她父亲李汝成统兵所辖的范围之内，根本就没有成得了气候的山匪存在。

　　寻常的山匪如何会去打劫一个被谪贬的武官，穷疯了不要命了吗？

　　见李雨棠情绪低落，张敬轻声安慰道：

　　“此事虽与你有些牵连，但却也与你无关，你不必将其放在心上。只有一事，我今晚特意过来，就是想要嘱咐你……”

　　张敬双唇紧抿，神情有些凝重，似是在思考要如何向她开口。李雨棠仰起头，狐疑地望着他催促道：

　　“究竟是什么事，这么吞吞吐吐的。”

　　张敬的双眉紧锁，神色郑重地望着李雨棠说道：

　　“你以后尽量……少与贺书靑接触。”

　　“你说什么？”

　　李雨棠初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盯着张敬看了半晌，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因为她记起来桃花诗会上所听到的传闻，张敬是贺太傅属意的孙女婿人选。

　　他跟贺书靑……所以他才不想让自己与贺书靑有过多的接触，是么？

　　“知道了，张大人请回吧。”

　　张敬闻言一怔，她怎么又叫他张大人？于是呐呐地问道：

　　“你……生气了？”

　　“没有，”，李雨棠将脸别向一边，说道：“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

　　“哦，是我又忘了时辰了。”

　　张敬有些歉然地轻笑道：

　　“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晚再来看你。”

　　见张敬走到窗边，正准备翻窗而去。李雨棠心头登时无名火起，每日晚上窗来窗走，今日又来说要她离贺书靑远点。如今居然连话都不多问一句，说走就走。于是有些负气地说道：

　　“张大人往后就不必再来了，若有要事，麻烦请走将军府正门。”

　　张敬正准备推窗的手一僵，转回身偷偷觑向李雨棠，见她面色阴沉，心中不由一紧，暗道不妙，果然是生气了。

　　这是嫌自己每夜经窗而入，轻慢折辱于她了？于是连忙凑到近前，低声说道：

　　“日后自然是要走正门的，只是还要等上许多日子。”

　　见李雨棠仍旧黑着脸不说话，张敬壮着胆子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现在若是每日未曾见你，夜里便不能安寝。但你若是觉得这样不妥当，那我近日就……”

　　李雨棠眉梢高挑，冷着脸问道：

　　“就怎样？不来了是吗？”

　　张敬默了默，点头道：

　　“嗯，你若不喜，我近日便……不来了。”

　　李雨棠抽回手，起身指向窗子说道：

　　“那张大人现在可以走了。”

　　张敬砸吧着眼睛，怎么听起来好像更生气了？他无奈地轻声喟叹，这女儿家的心思，怎么揣摩起来，比十件陈积十几年的旧案累加起来还难？

　　“那我先走了，你记得今晚我跟你说的事，日后尽量少与贺书靑接触。”

　　他居然又将此事重提了一遍，李雨棠怒极反笑。

　　“张大人为了左右逢源，倒是颇费心思。”

　　“左右逢源？”

　　张敬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地扶额道：

　　“你不会是误会我与贺书靑有什么吧？”

　　李雨棠翻了个白眼。

　　“还用误会吗？怕是全京城都知道了吧，张大人是贺太傅属意的准孙女婿！”

　　张敬的脸色微沉，冷声道：

　　“你哪里听来这样的胡话。”

　　发觉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重，张敬赶忙凑到近前轻声道：

　　“老师虽然一向待我如亲生儿子，却从未有将孙女许我之意。何况我与其父也一向以兄弟想称，我身为长辈，怎么会乱了礼法。”

　　李雨棠瞪了他一眼，年纪轻轻又不是亲属，居然好意思说自己是人家长辈，要不要脸？

　　见李雨棠面色稍霁，张敬贴近身旁，目光缱绻地执起她的手，轻声道：

　　“贺书靑是要嫁与皇子的人，我与她没有半点关系。至于咱们的事，等过几日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