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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西雁游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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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雨棠完全没有注意到张敬的后半句话说了些什么,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既然你与她没有关系,为何又要我少与她接触?”
张敬闻言,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
“贺书靑此人心思极深,个性也较为偏激。她虽是一片诚心待你,但是……”
“但是什么?”
张敬叹了口气,说道:
“我原不想你知道这些,但依你的个性怕是会一查到底,不如我先说与你听。”
“说得这么沉重,究竟是什么事啊?”
“卢瑾晴被迫离开京城,虽非一人之力,却也有人在其后推波助澜。至于山匪之祸,则是受人指使,而这个人很有极有可能就是贺书靑。”
依照她对张敬的了解,他这个人对任何案件的态度都极为严谨,若非有切实把握,绝对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轻易下结论,更不可能轻易向自己透露结果,于是她仰起头一脸认真地问道:
“可是有了确凿证据?”
张敬叹了口气点头道:
“卢寿所遇山匪之处,仍在京城辖界,我的人追捕到三名山匪,其中一人招供,只可惜没多久三个都服毒自尽了。”
“服毒自尽了?”
李雨棠狐疑道:
“他们既有一死之心,又如何会轻易招供?”
“所以说,贺书靑此人心机颇深,她一开始给的是毒药,让山匪十二个时辰后服用的解药,其实也是毒药,两者相加即成为剧毒,可顷刻致命。”
李雨棠凝眉不语,她一向知道贺书靑心思绝不简单,却不太相信那样一个淡雅如兰的女子会如此狠厉。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张敬抬手将她的碎发轻轻抿向耳后,轻声道:
“我知道你一时还不相信,今天跟你说这事,只是要你知道,日后尽量与她保持些距离,毕竟连我也揣摩不透她的心思。”
李雨棠白了他一眼,心道:你揣摩不透心思的人,好像不止贺书靑一个吧?
张敬见状,轻笑出声:
“你自然不一样,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嗯。”
李雨棠默默地点了点头,张敬探身附耳,悄声问道:
“那我明晚还能再来吗?”
被李雨棠狠狠瞪了一眼,张敬却勾唇一笑,一个闪身之后,半开的窗前只剩下徐徐微凉的夜风。
重新将窗子关好,微微有些气恼: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不当采花贼,还真是屈才了!
第二日一早,府中之人各个脸上添了不少喜气,连她娘林氏的脸色看起来都比平日里红润了不少。
李雨棠心下生疑,莫不是她那个兄长要成亲了?她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那几个混小子是要绑回来成亲了,不过这次的喜事是你爹。”俞氏笑着拍着李雨棠的脸蛋说道。
“难道是我爹要成亲了?”,李雨棠怪叫道。
“说的什么话!”
俞氏用手点指着李雨棠的脑袋笑骂道:
“是你爹要返京回来了。”
李雨棠拍拍胸口,还好还好,但仍觉得有些讶异。
“我爹要回来了?真的吗?怎么前些日子都没听祖母你们提过呢?”
一旁的林氏轻抿着嘴笑道:
“这还得多亏了棠儿你的那首《游子吟》呀?”
“我的《游子吟》?”
李雨棠想了片刻,方记起来自己在桃花诗会上,曾经借用孟郊老爷子的诗作撑过场面,不由得老脸发红。
“爹爹返京,跟那首诗有什么关系?”
林氏走到近前一边爱怜地轻抚着李雨棠的头发,一边笑着解释道:
“每年诗会的佳作都会呈给圣上过目,今年圣上见了你的《游子吟》,想到你爹多年未曾回家,今年又是你祖母的花甲之寿,所以就特地颁旨准你父亲回来尽孝。”
李雨棠闻言微微蹙眉,祖母的花甲寿辰在年尾,距今还有大半年之久。
往年父亲回来从未在家中待足一个月过,这一次未免让人觉得有些蹊跷。
更遑论镇北大将军李汝成镇守北方边关要塞,因为她的一首诗,皇上就能准他大半年的假,未免也太过儿戏了些。
心中虽这般想着,但家中之人各个面有喜色,自己也不好胡乱说话,便将这事压了下去。
过午小憩之后,贺书靑前来邀李雨棠去游湖欣赏夜景,虽然昨夜张敬临走时多番嘱咐。但对于这些话,她还是有些存疑的。
对于不确定的事情,李雨棠的做法通常就是亲自去证实一下。
精巧雅致的画舫在西雁湖的湖面上随波飘荡。
李雨棠的目光始终盯着红泥小炉中,舔舐着黑铁茶壶的火舌。
一只纤白细腻的柔荑卷着白色的抹布,将黑铁茶壶提起。
滚烫的沸水冲入精致的茶盏之中,纤巧卷曲的碧螺春在沸水中缓缓舒展叶片,将一身的怡人清香倾尽而出。
贺书靑将黑铁茶壶重新坐在红泥小炉之上,轻声问道:
“雨棠妹妹在想什么?”
“我在想……”
李雨棠将目光从红泥小炉上收了回来,又落在贺书靑刚刚扣上杯盖,推到她面前的青瓷茶盏之上。
“在行船之上燃火,这里又挂了许多纱幔,我在想万一要是走了水该怎么办。”
贺书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雨棠妹妹还真是防微杜渐啊。”
李雨棠无奈地笑了笑,“此时我们船行湖心,离岸边太远,若是落水了,以我的水性,咱们两个不知道游不游得回去。”
“我不谙水性,若果真落水了,还要再劳雨棠妹妹相救。”
似是回想起当日在乾阳观落水之事,贺书靑垂眸掩唇而笑,脸颊微微泛红。
李雨棠望向远处零星散落于湖面的画舫游船,歌舞升平,曲乐未央。通明的灯火,将夜幕中的西雁湖照得比白日里喧嚣了何止百倍。
手指在青瓷茶盏的杯盖上轻轻画圈,李雨棠淡然笑道:
“此处游船众多,书靑姐姐身边也跟着不少仆从侍婢,哪里还轮得到我这三脚猫的本事来救人。当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不必一直放在心上。”
贺书靑拿起银盘中的一枚果子,一边用轻巧的小刀削着果皮,一边轻声说道:
“对于雨棠妹妹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对于我来说却是活命之恩。雨棠妹妹当日救我一时,我便愿倾己之力,护你一世。”
李雨棠闻言微微蹙眉,贺书靑的话却是让她不禁心中微微一颤,说不感动是假的。
当日在桃花会上,她那样一个仪容优雅的女子,为急着寻她,弄得发髻松散,形象全无。之后又多次挺身相护,哪怕是铁石之心,也会觉得动容。
然而细想到自从回京的那晚在贺府门前一别之后,贺书靑似乎已然不再是那个被她从冰冷河水中救起的,清冷无争,淡若冰雪的女子了。
李雨棠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问出了今晚一直在心中盘亘许久的话:
“也包括卢瑾晴吗?”
贺书靑削着果皮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又继续削了起来。唇角露出寡淡的笑意,语气毫无波澜地说道:
“你知道了?是张敬告诉你的吧?”
李雨棠没有接话,贺书靑又继续说道:
“雨棠妹妹从前未曾涉足过京城贵女的圈子,也怪我当日不该邀你去诗会的。这后宅的女子,比之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同样是凶险莫测,你若一时心软,日后便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
“卢瑾晴诗会之上虽然多番挑衅,但是罪不至死。”
贺书靑抬眼瞧着李雨棠,唇边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眼神却冷凌了许多。
“从初入桃林开始,她虽言语无状,却还略沾了些道理,此为试探。品诗之时,激你作诗,就已然是强词狡辩,此为进尺。虽然你才情过人,她未能得意,但却没有适可而止。马球比赛上,她趁机出手伤人,虽是意外击中马眼,但已存了伤你之心。一次是假,两次便是真。如若姑息,定生大患。”
李雨棠沉默了下去,贺书靑所说的话看似有理,但实际上却是以自己的主观判断进行裁决,未免太过武断偏激。
突然哐地一声闷响 ,船身似乎撞到了什么重物,猛烈地震荡了一下。
李雨棠的手此时正扶着青瓷茶盏,茶盏中的热茶汤因剧烈的撞击而泼渐到她的手背之上,灼热的茶水顿时将手背烫得一片红。
她微微皱眉,掏出手帕刚要擦拭,却见贺书靑轻轻地“嘶”了一声。
抬头看时,就见贺书靑削着果子的手指被锋利的小刀划伤了一个血口。瞧着那快速溢出的血液,李雨棠赶忙用手中的帕子替她按住,又喊旁边的丫鬟快去取金疮药。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被割伤了手指,贺书靑的脸上非但不见恼色,反而多出几分柔和,她笑着说道:
“一点小伤罢了,不碍事的。”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李雨棠被热茶烫红的手背时,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侧头望向匆匆赶进船舱的云晞问道: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云晞面色有些慌张地回道:
“回大小姐,是大皇子的船撞到咱们的船了。”
语气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表小姐也在船上。”
“哦?燕秋妹妹也在啊?呵呵……”
贺书靑缓缓起身,唇角的笑意加深,对着李雨棠轻声说道:
“雨棠妹妹,跟姐姐去看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