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海棠》叶凌岚

87、手心手背

　　就在李雨棠满心期待地等着这些家丁府兵们扑上来，好亲眼目睹玉竹跟他们大战一场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喝：

　　“我看谁敢动我的宝贝棠儿！”

　　“祖母？”

　　“娘？”

　　“老夫人？”

　　众人齐齐看向门外，只见俞老夫人在丫鬟云袖的搀扶下立于门前，冷着一张脸先瞥向李雨棠，见其毫发无损，似是方松了口气。

　　俞氏转而满面怒气地瞪向江氏，江氏见婆婆赶了过来，脸色早就变得惨白，干笑着上前搀扶赔笑道：

　　“娘，您今日过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媳妇一声儿？媳妇也好……”

　　俞氏冷着一张脸，甩开江氏的手哼道：

　　“你莫要叫我娘，不如以后干脆让我改叫你娘得了。我若是提前知会你，还瞧得见你让这么多虎狼之人对付棠儿？”

　　江氏一脸委屈地说道：

　　“娘您这是说哪里话，是雨棠她打伤林儿在先，我身为婶娘自然有责任对她略加教导。”

　　“略加教导？”

　　俞氏冷笑道：

　　“呵呵，棠儿一个云英未嫁的清白女儿，你着这么多家丁护卫对她动手，还说是略加教导？”

　　江氏自知理亏，涨红着脸低下头不敢说话，一旁的李云林见了却不愿意了，愤然道：

　　“祖母也忒偏心了，这些家丁们连她李雨棠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您老人就值当对我娘发这么大脾气，您怎么就不瞧瞧她将我打成什么样了？”

　　俞氏闻言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我来问你，今天棠儿究竟为何打你？”

　　李云林撇了撇嘴，一脸无赖像地梗着脖子说道：

　　“还不就是她看我不顺……”

　　俞氏见他开口便要扯谎，怒拍桌案，大喝道：

　　“说实话！真当老身年迈昏聩了不成”

　　“母亲您息怒，今日其实……”

　　“你给我闭嘴！”

　　俞氏横眼扫过打算求情的江氏，又怒不可遏地对着李云林喝道：

　　“你说！”

　　李云林被吓得一个激灵，呐呐地说道：

　　“孙儿……孙儿今日跟一个小丫鬟在后院玩耍，李……李雨棠瞧见了就……”

　　“玩耍？”

　　俞氏冷笑了几声，猛地将桌上的茶盏摔碎在地上，怒骂道：

　　“你管那叫玩耍？我们李家家门不幸，怎么养出你这样的小畜生！来人呐，给我拖下去狠狠的打！”

　　“是！”

　　作为两府的最高权威，俞氏说的话，自然没有人敢质疑，几个下人立即上前将李云林给托架了出去。

　　江氏见儿子被拖了出去，也不敢出声求饶。但紧接着门外传来了李云林被打的惨叫声，她便再也顾不上那么多，慌忙扑到俞氏腿边哭求道：

　　“娘您看着林儿还小的份上，就往开一面吧，而且林儿这事虽然做的荒唐，但是……但是那个小丫鬟是自愿的啊，是她……是她先勾引林儿的，林儿年轻不懂事，求您老人家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见俞氏仍旧无动于衷，外面李云林的惨叫声却越来越弱，江氏立马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李雨棠哭求道：

　　“棠儿啊，千错万错都是婶娘的错，婶娘给你赔不是了。祖母她老人家最疼你了，你就给你堂兄求个情吧，你堂兄身上还有伤，若是再打下去，他恐怕就要没命了。”

　　此时李雨柔以及其他西府的几位姨娘跟堂兄妹也赶了过来，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不停地在给李云林求情。

　　只独二堂兄李云榕与众人一齐跪在那里，却只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这个李云榕是西府众多子女中的一个异类，因为他是唯一认真习过武的那个，也是最受排挤的那个。

　　刚刚擦肩而过时，李雨棠记得李云榕临离开前望着自己的眼神。

　　想来西府之中各个惧怕江氏的淫威，能去替她通风报信，请来老祖宗的，恐怕就只有这个从来都惜字如金的二堂兄了吧。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李云榕忽然抬起了头，正对上李雨棠探究的目光，他对李雨棠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复又重新将头低了下去。

　　李雨棠微微凝眉，转身走到俞氏身边，一边替她顺着背，一边说道：

　　“祖母息怒，许真是棠儿误会了，不如先传那个小丫鬟进来问个清楚如何？”

　　江氏闻言，连忙附和道：

　　“对对对，娘您若是不信，不如就传那小丫鬟进来一问便知。”

　　俞氏仍旧阴沉着脸，望了李雨棠一眼，叹了口气说道：

　　“好，那就看在棠儿求情的份儿上，先叫那小丫鬟进来问问，倘若真是林儿强行无礼，定要打断他的两条腿。”

　　“是是，”江氏忙不迭地点头，转身瞪向身后西府的管家婆子——吴瑞家的，“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将那个小丫鬟叫进来让老夫人问话？”

　　“是！老奴这就去将人带过来。”

　　吴瑞家的急冲冲出去，不多时果然将今日在后花园水榭之中，李雨棠撞见的那个正在被李云林欺辱的小丫鬟带了进来。

　　小丫鬟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抖似筛糠，俞氏沉声问道：

　　“今日在后花园中，你们府上的三少爷可曾对你用强？”

　　小丫鬟仰头望着屋中黑压压的一群人，屋中的人虽多，却各个都安静地盯着她看。

　　房间静得针落可闻，连小丫鬟哆嗦得牙齿打颤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明显。

　　“你莫要害怕，据实回答就好，老身自会替你做主。”

　　听了俞氏的话，小丫鬟咽了口口水，望向旁边的江氏又是猛地一个哆嗦，连忙扣头道：

　　“老夫人饶命，都是奴婢贪慕虚荣，像要勾引三少爷上位，不成想竟被堂二小姐撞破了，反而让堂二小姐误会儿伤了三少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李雨棠双眸微眯，抿了抿嘴唇。她其实早就看出祖母俞氏其实也是心疼孙儿李云林的，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做不到真正的大义灭亲。

　　刚刚她之所以开口，不过是因为她是这次事件的主要牵涉人，由她来递这个台阶最合适。

　　也正是李雨棠开口求情，俞氏才好顺势同意，既免了李云林的皮肉之苦，也全了李雨棠的颜面。

　　小丫鬟会反水，在江氏让吴瑞家的去叫人时就已经注定了，只是李雨棠却万万没想到这小丫鬟不但反了水，还反咬了她一口。

　　经那小丫鬟一说，事情反而成了李雨棠不但撞破了她与李云林的好事，还鲁莽地出手伤了李云林！

　　俞氏再三确认之后，面色稍霁，让人将李云林传进来训斥两句，这事也就作罢了。

　　至于那个小丫鬟如何处置？

　　李雨棠在心中冷笑，她扶着俞氏离开时，可是看得了李云林与江氏眼中的阴毒之色，他们这口气自然是咽不下去的，但是想一时半会儿在她身上将这事找补回来是不可能的。

　　不久之后，从下人口中得知，管家婆子李福家的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林氏打发去了乡下看庄子。李雨棠很是感叹了一番林氏的妇人之仁。

　　再之后的日子，李雨棠被迫地过起了“安逸”的日子。她想不安逸也不行，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她的脚伤可轻可重，必须要好好静养，以防将来留下隐患。

　　其实她的脚伤在经过那夜张敬奢侈的以真气疗伤之后，基本上就已经痊愈了，不然她第二天也不会在西府“大展拳脚”不是？

　　不过安逸虽然安逸，她的海棠院倒也不算太安静。白日里除了各个兄长会轮流来探视一番，李小六会来跟她都上一次嘴外，贺书靑也几乎是雷打不动地每日都来点卯。

　　至于夜间……李雨棠望着桌上的两份豌豆糕陷入了沉思。

　　坐在她对面，几乎也是每晚都来影响她就寝时间的张敬皱眉说道：

　　“你不是最喜欢吃稻香居的豌豆糕吗？”

　　李雨棠有些无奈，她也不知道那日桃花诗会上吃的糕点，就是稻香居特意为桃花诗会定制的，加了桃花的豌豆糕啊。

　　她更没想到的是，贺书靑居然会注意到她躲在窗边偷闲时，曾随手拎了一盘豌豆糕。于是误以为她很喜欢吃豌豆糕，白日里便也送了一份过来。

　　李雨棠将一块儿糕点捏在手中，瞧着桃花形的豌豆糕喃喃自语道：

　　“真不明白稻香居为什么放着大好的生意不做，一定要在初一十五才卖这豌豆糕呢？饥饿营销吗？真是旱的旱死涝旳涝死。”

　　幸好她早间阻止了一大早就要跑去稻香居买糕点的菱角，否则此时桌上就有三份豌豆糕了。

　　张敬垂眸道：

　　“因为我娘。”

　　李雨棠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明明在说豌豆糕，怎么扯到张敬他娘身上了？

　　“啊？你说这稻香居只在初一十五售卖豌豆糕是因为……先慈？”

　　张敬点头轻叹了一声，说道：

　　“初一是我娘的生辰，我娘曾对稻香居的东家有恩，这豌豆糕的做法也是我娘传授给他的。所以每月初一，稻香居都会为我准备一份豌豆糕，用来祭祀我娘。”

　　既然初一是张敬她娘的生辰，那十五这天不用想就是她娘的死祭了！

　　李雨棠听罢手上一抖，捏着豌豆糕的手指有点僵硬，她缓缓将手中的糕点放回盘中，低声道：

　　“这么说，那十五就是先慈的……”

　　张敬见状，重新将糕点捏了起来，莞尔道：

　　“十五是我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