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海棠》叶凌岚

61、小肉团子

　　“桃花诗会？”

　　原本已经驱马向小巷子走的张敬突然勒住了缰绳，脸色沉了下来，沉声问道：

　　“你去桃花诗会做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言语不甚妥当，张敬轻咳了一声，说道：

　　“我是没想到你对吟诗作对也有兴趣。”

　　“我怎么可能会对那种酸溜溜、文绉绉的东西感兴趣？”

　　李雨棠翻了个白眼，她的语文课从来都是及格就算万岁了。

　　“难不成你是去看马球跟骑射比赛？”

　　李雨棠点着头，露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说道：

　　“是呀，我以前还没瞧见过那样的比赛，明日可以去开开眼界。”

　　一想到李雨棠之前对骑马那种执着的兴趣，张敬不由皱起了眉头。

　　“我有公务在身，明日……明日不能去参加诗会。”

　　李雨棠不解地瞥了他一眼，说道：

　　“不去就不去呗，我原本也没打算约你一起去呀。”

　　“……”

　　张敬默了默，又开口嘱咐道：

　　“那你明日在场下看看就好，莫要上场与他们比试。”

　　李雨棠自嘲地笑道：

　　“呵呵，就我这技术，就算是想上场，也得要有队伍肯要才行啊。”

　　张敬轻笑一声，驱马缓缓走进了小巷子。

　　刚到了巷子口，李雨棠立即翻身跳下马，回头向张敬挥了挥手，快步走向小巷深处停着的马车。

　　身后突然传来了张敬的声音：

　　“那个……你若是喜欢骑射或是马术，改日我可以教你。”

　　李雨棠转回身，望着一脸真诚模样的张敬，挑眉笑道：

　　“当真？”

　　“当真。”

　　“那武功呢？”

　　张敬愣了一下，润薄的唇角轻轻弯起，笑容如朗月入怀，眉眼之间尽是暖意，他微微俯身，低声道：

　　“但凡我有，皆可允你。”

　　李雨棠脸颊微热，撇了撇嘴，扬着下巴转回身向后摆了摆手。

　　“那就一言为定喽。”

　　直到听着身后马蹄之声渐渐远去，才忍不住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呼……”

　　李雨棠按着自己刚刚漏跳了好几下的心口，自我鄙夷道：老子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差一点就被这家伙给撩到了。

　　“二小姐！”

　　菱角自不远处的马车中跳下来，蹬蹬蹬地跑了过来，伸长着脑袋向巷子外不停地张望着。

　　李雨棠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巴掌，皱眉问道：

　　“瞧什么呢？”

　　“二小姐……”，菱角贼兮兮地转过头来，小声说道：“奴婢瞧着刚才载您回来的，好想是张大人呢。”

　　“是他又如何？”

　　“真的是张大人？”

　　菱角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李雨棠，挤眉弄眼地问道：

　　“二小姐今日原来是出去跟张大人幽会了吗？”

　　伸手在这八卦的小丫头头上又敲了一下，李雨棠嗔笑道：

　　“幽什么幽，你家小姐是出去办正经事的。”

　　跟在李雨棠的身后，菱角撇了撇嘴，嘟囔道：

　　“幽会也是正经事嘛，人家不都说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么。”

　　李雨棠回头轻轻挑了下眉梢，笑道：

　　“是么？看来我家这个小妮子估计是养不住了，已经想着要嫁人了呢。”

　　候在马车旁的玉竹伸手过来搀扶李雨棠上马车，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瘪着嘴的菱角，掩口笑道：

　　“奴婢瞧着也是呢，连二小姐都敢打趣，可见是心大了，想出门子了。”

　　“二小姐！”

　　菱角羞得跳脚，指着玉竹叫道：

　　“玉竹姐姐还比我长上几岁呢，要出门子也是她先出，哪里就轮得到奴婢了？”

　　玉竹将李雨棠扶上马车，自己也跟着跳上了车，挑着车帘望向仍旧站在车外的菱角，笑道：

　　“咱们都是做奴婢的，哪个要被许给人家，还不是主子说了算？”

　　“二小姐……”，菱角一脸委屈地扁着嘴看向李雨棠。

　　李雨棠坐在马车内瞥眼瞧她，淡笑道：

　　“瞧这丫头还不上车，八成是真的不想跟我回去了。哎，也罢！”

　　她故作叹息地说道：

　　“不如就指给昨日那位铁匠吧，说不定日后本小姐想要打个什么物件儿，他还能看在本小姐指给他一个媳妇儿的面子上，给我打个折扣。”

　　菱角唬得一个激灵窜进车里，将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连连摆手说着：

　　“不要不要！”

　　在玉竹的服侍之下，李雨棠在马车之中换好衣装，将张敬的那件罩衫单独叠了收好，主仆三人一路说说笑笑间回转了将军府。

　　回到府中，李雨棠先去祖母与母亲那里请过了安。

　　在回转海棠院的路上，路过一丛花树之下时，瞧见一个穿着一身锦衣的小肉团子背对着她，手中拿着根小树枝，正撅着屁股在那里掘土。

　　“孙少爷？”

　　菱角惊讶地叫了一声。

　　那小肉团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瞧见了李雨棠，黑乎乎的小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立即眼泪叭嚓地扑了上来。

　　“小姑姑，怀儿今晚无家可归了，您可不可以收留怀儿，呜呜呜……”

　　鼻涕眼泪混着满脸的脏污，蹭了李雨棠一裙摆。

　　李雨棠低头望着自己刚刚换上，原本洁白如雪，此时却已经变成抽象画的裙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伸手揪住小肉团子的衣领将他拽开，随手丢进了玉竹的怀里。

　　那小肉团子在玉竹的怀中，满脸哀泣地挣扎着叫道：

　　“小姑姑，爹跟娘都不要怀儿了，把怀儿赶出来了，您不能也不要怀儿啊！”

　　李雨棠直到这时才想起来，这个小肉团子好像是他大哥李云松的长子。大名叫李如怀，乳名叫做怀儿。

　　瞧着面前的小人哭得如此凄惨，李雨棠忍不住问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爹不是在边城吗？他何时说不要你了？”

　　小肉团子扁着嘴说道：

　　“就是刚刚说的，我爹他今日从边城回来了，现在正在房中跟我娘商量大事呢。”

　　“商量大事……”

　　李雨棠的嘴角微微抽了抽。这不怪她思想不够单纯，实在是她那位血气方刚的大哥，对他儿子说的这句话本来就不太单纯。

　　“是啊！”

　　小肉团子一脸气愤地点了点头：

　　“明明是爹跟我说，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是小男子汉，无论遇到什么大事，我都要好好保护娘亲。可是如今他们要商量大事，居然把我给赶出来了！这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小肉团子抓耳挠腮地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嘴里蹦出了一句：

　　“这简直就是卸磨杀驴！”

　　李雨棠被他这句话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他的脑袋揉了揉，笑道：

　　“小东西，这话可不是这么用的。你若是一头小驴子，那你爹娘跟小姑姑又成什么了？从遗传学上讲，你骂人可不能连小姑姑一起骂了呦。”

　　“噢，知道了。”

　　小肉团子不甚理解，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李雨棠捏了捏他那粉嘟嘟的小脸蛋，说道：

　　“走吧，跟小姑姑回去，这几日你就陪着姑姑住在海棠院吧。”

　　“为什么？”

　　小肉团子歪着脑袋不解地问道：

　　“小姑姑也怕黑吗？”

　　“是呀，小姑姑怕黑，所以想让怀儿多陪姑姑几日，可好？”

　　小肉团子立即皱起了眉毛，一脸严肃地说道：

　　“小姑姑，您已经长大了，要学着坚强起来，怀儿只能今日陪您一晚，明日怀儿还要回去陪娘亲呢。”

　　李雨棠再次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

　　“放心吧，这几日你娘且没空怕黑呢，你就安心地跟小姑姑住在海棠院吧。”

　　“为什么？”，小肉团子拔高了音量问道。

　　“为什么？”

　　李雨棠神秘一笑：

　　“因为你爹要跟你娘商量的大事，一天半天的商量不完，需得商量上几天才行。”

　　“我不信！什么大事要商量那么久？我要去问娘亲！”

　　小肉团子从玉竹的怀中挣扎着蹦到地上，两条小腿飞快地向李云松的住处跑去。

　　“诶，快把他抓回来！”

　　李雨棠唬得赶忙叫人追上去把小肉团子抓回来，望着如小兽一般挣扎个不停的小家伙，她忍不住扶额长叹。

　　倘若就这么叫这个小家伙跑回去，万一扰了大哥与大嫂正在商量的大事，那她大哥非得剥了她的皮不可。

　　海棠院之内，洗干净了的小肉团子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衣服。

　　此时再看起来，真是像足了年画里走出来的小娃娃，粉嫩水灵，让人忍不住想要多掐上几下。

　　李雨棠跟小肉团子下着棋，杀得勉强算是旗鼓相当。

　　不忍卒看地捂一把老脸，她真不是故意在让棋啊，她……她是真得连个五岁的小东西都杀不过啊……

　　“不玩儿了，”，李雨棠推了一把被杀的片甲不留的棋盘，说道：“你赶快去睡觉吧，小孩子睡晚了长不高。”

　　“再来一局嘛……”

　　小肉团子拽住李雨棠的手央求道：

　　“下局怀儿让您三个子好不好，您就再陪怀儿玩一会儿嘛，怀儿难得碰到能下得赢的人。”

　　“……”

　　臭小子，你小姑姑都不要脸面的吗？你这么开心，考虑过你小姑姑的感受吗？

　　李雨棠望着兴奋地复盘的小家伙，感到有些欲哭无泪，谁能替她把这臭小子赶快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