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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原来一晚上这么漫长,夏岚闭着眼睛仔细听着那些黑暗中的声响,水管在头顶的轰鸣声,凌晨窗外传来的鸟的啼叫声,接着是扑面而来的一张巨网,独属于夏季的蝉鸣,此起彼伏地要把人从虚幻的梦境里捞出来。
      可悲的是,连梦都不怎么来找她了。
      “夏岚,真不去上课了?”三个人仰着头,无比好奇这个从不翘课的人怎么敢大着胆子翘公共课了。
      “不去了,我头好痛。”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一晚上没睡着,可她的精神现在依然非常亢奋,足可以拉去打一场篮球赛。
      一说到篮球赛,院系之间的篮球赛快开始了,她记得下星期二中午就是环境学院对阵生命科学院。
      门被关上的声音,她疲惫地捂着眼睛,不想要面对这惨白的人间。
      为什么有些人就像是盘踞在她世界了一样,不管干什么都能想到他,可只要一想起这个人,那些令人心痛的画面也会紧跟着蹦出来。
      她颓废了好一阵,宿舍的人也慢慢发觉了不对劲,很少再在她面前提及凌希,似乎所有人都感知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盛铭实在是被这一天回复一次消息的频率折磨得够呛,余光一瞥,随便都能看到腻歪着的一对对,他堪堪错开目光,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这么虐待我这只帅气的单身狗啊。
      老天爷拿片乌云挡在自己眼睛前面,眼不见为净。
      夏岚觉得自己再这么长久地躺在床上等着她们回来投食,迟早有一天会和这张床连为一体,那个画面可不是很美妙,她坐起来,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眩晕,迟疑地睁开眼,打算自己去食堂买份饭,才刚下宿舍就被喊住了。
      守株待兔这种古人留下来的美好传统真是太管用了,盛铭真想给那个不认识的农夫点一百个赞。
      抓着人就往学校附近的饭店里带,美其名曰让她请吃顿饭,其实是觉得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实在是看得他心惊肉跳,他眼睛看着菜单,脑袋里全都在想那句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这只黄雀等了那么久可不想抓到一只螳螂壳。
      夏岚精神恍惚了片刻,再一瞧,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她的心痛有了另一个层面的突破,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你这是雪上加霜啊?”
      盛铭夹了块回锅肉,满意地舒展开眉毛,“不错,这家店的味道可以。”
      夏岚抽搐了下,半晌,终于想起这顿饭钱不能这么白白浪费,拿起筷子大吃特吃起来。
      坐在对面的人慢慢笑了起来,谁说激将法不管用,失恋使人盲目,花钱让人心痛,还真就能以毒攻毒。
      饱餐一顿,夏岚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上次我请你去游乐场,你不回报也就算了,怎么还跑过来敲诈我这个失意人?”
      盛铭瞧了一眼吃得颇为满足的“失意人”,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这茶香也很不错,“我从来不相信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痛,它除了让记忆变浅变淡,没有任何作用。”
      他抬起眼,看着她。
      所以,他不会等着她慢慢忘记,等着防御越来越厚,他又得花费大量心思,才没那么傻,乘虚而入明明是最好的办法。
      眼前这个人明明连一个轻微的笑容都摆不出来,可现在这样却让他觉得心安,一阵不齿的心安。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恋爱导师。”夏岚的心前所未有的空旷,像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刮来了一阵风,从前她根本不觉得自己的心里那么大那么宽,现在却被那风的呼啸声堵住了耳朵,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
      一阵接着一阵,风吹过的声响。
      刚假装失恋完的盛铭笑着拉起了她的手,笑道,“来我这里啊。”
      夏岚盯着那张笑起来愈发明艳的脸,抽回了手,“我可不敢,到时候被你背后的女人们撕成千万片。”
      盛铭依旧笑着,这只小肥羊竟然还有残存的理智,该不会是还没死心吧?
      “我妈没那么暴力,”他的视线一转,“至少她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骗人。”
      夏岚的手顿住了,那一天的狼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消失,就连这一时半会的表面功夫都已经把她折磨得够呛。
      她忽然觉得好累,在盛铭面前维持这样平和的假象有什么意义,他也看到那个画面,实实在在地说明一切都是发生过的真实,而不是一场噩梦。
      “我宁愿是他亲自跟我说,他讨厌我,想让我离他远一点。”
      “这样的话,说不定我会大哭特哭一场,然后狠心忘掉这个人。”
      “可是为什么他不跟我说清楚呢?让一个人一直心怀希望地等着,到头来却迎面捅上一刀。”
      夏岚紧紧捏着虎口的位置,那一阵疼痛似乎能短暂地抵御心脏传来的痛。
      她全身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像是一只警戒的鹿,害怕草丛里会忽然窜出什么凶狠的野兽,一口咬断她的血管。
      一滴眼泪掉在了茶杯里,清浅地荡开一小片水花。
      她似乎有些惊讶,盯着那杯水,伸出手,神色仓皇地盖住眼睛。
      透明的水珠顺着手指的缝隙流出来,房间里安静得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盛铭的眼神慢慢游移,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递纸巾,好像不太对,安慰的话也是一点都说不出口,于是他就这么干坐着,像个傻瓜一样看着她为了另一个人,一直抽搐地耸着肩膀,不停地掉眼泪。
      他想狠狠地揍人,拳头攥得很紧,可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
      她的衣服成了收纳眼泪的容器,胸口的布浸湿了好大一片,夏岚举着纸巾,觉得无力至极,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肩膀覆上了一件衣服,盛铭半蹲在椅子边上,直视她的眼睛,“你这么眼睛通红地出去,大家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夏岚轻微吸了下鼻子,用纸巾按了下眼睛,“你是宰了我一顿。”
      盛铭轻轻笑了起来,还能开玩笑,说明还有救。
      夏岚只觉得额上被什么东西印了一下,像被盖章了似的,而面前的人还是一脸温柔的笑,“这才叫欺负。”
      其实这不算是她第一次失恋了,只是那些过往她很少能拿出来和别人轻松地聊,毕竟她无数次失恋的对象都是凌希 ,而那些之前所谓的失恋原因几乎全都是她自己的臆测,某个和他走得很近的女生,某条不靠谱的传闻,她患得患失地追逐,直到站在了命运精心为她准备的这份大礼之前,她才发现,原来失恋的累积其实并没有效果,那些疼痛指数还是很高,快到崩溃的边缘。
      夏岚披着衬衫,扣好了胸口的纽扣,免得露出她哭泣的罪证,两人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闲逛,她忽然问道,“你的初恋是什么样子的?”
      初恋?这个词语还真是新鲜,他都快要数不清自己的恋爱次数了,“黑长直,貌似还是校花。”
      “你追的她?”夏岚自己的初恋全败在凌希一个人身上,初次听到这样的描述,虽然觉得不太对劲,却还是觉得这个初恋对于盛铭或许是有不一样的意义的。
      毕竟在不懂爱的年纪,遇到的第一个人,自然是想要把全部的爱都给他的,那么热烈而不顾后果的爱,可能一辈子就那么一次。
      盛铭看了她求知的眼神,几乎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这在他的那些前任眼里都能看到,回忆里特别的人,只可惜,“你猜我花了多久才追到她?”
      这个托特别听话,“多久?”
      盛铭摆了个数,夏岚有些迟疑,“三个月?”貌似有点不太符合盛铭的外在条件。
      “她跟我提的分手,我觉得,那句话就像是对我的诅咒。”盛铭其实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同学聚会她也没再参加,又或者是他在的时候她就不会出现,可那个穿着校服的背影,他却记得很清楚,长发飘飘,走在路上都是一道风景线。
      “我和同学打赌追她,追到了,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好好的就被分手了。她说,我根本不懂喜欢是什么。”
      这个故事太短,夏岚仔细品着那句话,倒觉得这个女生和她有些共同的理解,盛铭这个人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可那颗心却像是尚未开化的孙悟空,被压在了五指山下面,迟早会遇到一个收拾他的唐三藏。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原因?”夏岚觉得这个恋爱导师有点虚势,自己可能连喜欢都没搞清楚,就想着来开导她。
      “现在知道了。”他当时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只觉得自己的女朋友乖巧懂事,即使有时候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忽略了过去,他以为那是她性格里的一部分,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她对于他的顺从和温和全然都是因为喜欢,所以他从后面叫她的名字,她便回了头,他说想和她在一起,她就答应,可是喜欢从来都不会是一只乖巧的绵羊,它每天蛰伏在她的心里,看着他对那些女生依然亲昵的态度,一次次原谅,也伴着一次次心灰意冷,终于到了分裂的那一刻。
      爬上七层楼梯总是有些耗费气力,她望着那一片盘踞在屋顶的白云,每上一层,它也跟着慢慢地移动,金色的夕阳留下的痕迹也跟着一点点变化,视野变得越来越亮,她跟着那束光,一直往上爬,竟然一下子到了天台上,看着那被渲染成金色的天空,心里好像能透过些气来了。
      生活,到底是为了生?还是为了活?
      她趴在栏杆边上,盯着那边的黄昏,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
      对面宿舍前面的两棵树呈现明显不同的生长态势,左边那棵浑身披满碧绿的叶子,像是把整个春天都穿在了身上,而右边的那一棵却只有零星的一点树叶,颇为可怜兮兮。
      视线接着往下,她看到了一对在宿舍门口依依不舍的恋人,他们正说着什么,男生抬起手帮女生抚了下头发,她几乎能想见女生脸上浮现的娇羞神色,女生进了宿舍,男生还站在楼下看着门口的方向,很久之后,他还没走,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在这干什么?”夏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李萍侧了下头,慢慢伸了个懒腰,“一不小心走到顶楼来了。”
      夏岚跟她一起看着远处的落日,“夏天快些来就好了,那时候的黄昏才是最美的。”
      李萍拉扯出一个轻微的笑容,“可春天才刚来呢。”
      这个春天的天气好得很,除开清明时节的几点雨丝,几乎全是温度适宜的太阳天,只是看着都想让人出去走一走,她最近总会想起徐志摩的那首《再别康桥》,“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每个人喜欢的季节都不一样,每个人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样,她有些时候觉得人和人之间是分离的,即便是再靠近的两个人,他们其实也从未见过对方最真实的样子,因为人最初学会的本能就是伪装自我,把最真实的自己收纳在一个盒子里,而那个钥匙被紧紧攥在自己的手里,他们以为这就掌握了全部的命运,可所有的转折点恰巧全都是来自于外界。
      “我很羡慕你。”她望着远处,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在看哪里,似乎是黄昏,又好像是更远一些的地方。
      夏岚双手搭在栏杆上,没有疑惑地反问,她已经有些明白所谓人生的命题,从来都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我们以为的过去从来都没有过去,她不了解这句话里的“羡慕”二字究竟是指什么,毕竟她无法站在一个完全超脱的角度去看自己的人生,也无从发现别人从她身上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社会的普遍眼光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会更努力,成绩也会更好,性格也会很孤僻。可偏偏我不愿意去争取任何东西,成绩也一直是不上不下的样子,也没到背离社会的那种程度。”李萍慢慢笑了起来,却透着一股令人心碎的凉薄,“一群人就能代表一个人吗?他们是不是太自信了一点。”
      “我做的很多选择都不是我自己的意愿,唯一一个遵从我自身的选择现在好像在一点点地证明,我是错的。”
      夏岚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离自己好远,她明明就站在自己身边,中间却像是隔着一整条浩瀚的银河。
      “没有感情就分开好了,一开始我是这样想的,我以为,所有的关系只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可大人好像都急于摆脱原来的身份,他们变得很快。”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努力迎合你们的话题,那些我其实并不清楚的明星八卦,那些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品牌物件,就像是一只井底的青蛙忽然跳了出来,她第一次发现世界原来这么大,大到轻易就能迷失自己。”
      于是,她开始怀念那个潮湿狭小的井底,下雨天滴下来的声音,仰头望出去的那一小片天,和那种不需要思考太多的安全。
      其实,我也很羡慕你啊。
      夏岚思忖着该怎么开口,她身边站着的这个人像是一个易碎的物件,让她开始小心翼翼。
      她看到的那个李萍永远带着淡淡的笑容,总是那个最先鼓励她的人,真切地对待每一个人,她希望那一次不过是不小心在泥潭里摔了一跤,希望她可以勇敢地往前走。
      夏岚的视线慢慢移过去,想要郑重地开口,却不小心瞥到了她脖子上的一道红痕。
      “哇,今天的落日好美啊。”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顾潇潇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上了这个天台,正望着远处那片金色的余晖。
      王家阳还是第一次被叫到辅导员办公室,他看着桌上那一堆厚厚的文件就觉得头疼,天天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工作对他这种多动症儿童真是个不小的挑战,可看着坐在座位上的当事人,貌似还挺乐在其中。
      他看着房间里的布置,心里有些没底。
      “凌希最近在忙什么。”辅导员开口了。
      果不其然,王家阳暗叫不妙,只好推出个比较合理的借口,“好像是在何教授那里做实验。”
      打字的手停了下来,眼镜后面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到他身上,“你们这互帮互助的,遮掩得还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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