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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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的房间里透进一道光线，空气中浮动着一阵残存的酒味，有人刚踏进来，脚边就踢到了一个倒地的玻璃瓶，滚了一段停在了沙发边上，视线在整个房间里搜索了一阵，太暗了，根本看不清什么。
窗帘一下子被拉开，被封存的沉沦就这样摆在大白天里，桌上摊放着各种残余的果盘、酒瓶，证据很明显地显示这里昨晚必定经过了一场狂欢，她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么迷乱的场面可并不令人愉快。
她一转身，却被定住了。
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仰着头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光一寸寸扫过那张脸，像是在打磨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那双眼睛慢慢睁开一道缝，似乎还有些不清醒，却又倏地睁开，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童谣慢慢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灯，上面有一只燕子的画像，看场景好像是春天，她侧过头看向窗外，铺满整面窗子的绿色，只消一看就知道是春意盎然的季节。
她仔细看着身边睡着的这个人，好奇怪的睡姿，仰面躺得笔直，手心摊放朝上，双腿岔开。
伸出手指，慢慢放到他的鼻子下面，等了好久，全无气息。
她抱着他，把脸贴近他的胸口，装死可没那么容易，你的心脏跳得可好了。
“今天想干什么？”他闭着眼睛，手指卷着她摊在床上的发尾，声音带着一分倦和九分慵懒，像是一首适合在夜晚听的歌。
“躺着。”她凑近他的脖子，假意咬了一口，腰上的手顺着背慢慢往上滑，再往前一捞，她整个人都软在了他身上。
“人是可以靠二氧化碳为生的。”他微微睁开眼，看着她张开的唇，轻柔地笑了起来，按着她靠近自己，呼吸交融，他才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我知道。”她仔细嗅着他皮肤上的味道，一片片地区分，却好像总是分不清楚。
手指拨开那收拢的花瓣，捏着花尖，沿着那甬道往里，他向往绝对的黑暗，只因那看不见的地底下埋藏着珍贵的宝藏。
她失控地搂着他，眼角挣扎出湿润的泪痕，嘴里小声呢喃着什么，她靠得那么近，就算是气息他都能清晰感觉到，他有那么一瞬的失神，闭上眼睛就能在那黑暗里看到细碎却耀眼的星空，他紧紧依偎着靠近的这个人，去感觉，去体会，这短暂人生不多的快乐。
胸口忽的贴上一阵凉意，他闭着眼，手指沿着背上的脊椎一节节往上，声音低沉而迷离，“什么？”
那凉意忽的贴在了他眼睛上，转而又离开，他睁开眼，看到了一枚金属形状的音符，他的房间里有各种来自她的礼物，风信子，水杯，画，每次的说辞都是，我想把这个送给你，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不想去找，直接得很，就跟她这个人一样，喜欢就会不管不顾地把感情全部抛给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
“你是不是弄丢了什么东西，我帮你找回来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不想让她看见任何脸上的表情。
童谣闭上眼，人有的时候就是无法克制好奇，会把东西押在赌桌上，这个人究竟爱不爱自己，她不知道，可她很清楚的是，她真的非常爱他。
夏澜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种致命的吸引，从她在KTV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一切就好像不受控制地往前滚动，她当时就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个人就像是自己人生中的一颗彗星，毫不留情地砸过来，她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地。
只是，彗星来的那一夜，留下的那个巨坑要花费多少时间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谁都无法估量。
她套上他的黑色衬衫，扣了三个纽扣，洗漱完出来，站在客厅有那么一阵失神，光从阳台上倾泻进来，打在地上一片金色的地带，宛若一片神迹，再也没有这么美好的一刻了，她这样想，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玻璃杯底和桌面相接触的清脆声响，一下子把她抽离出来，慢慢转身，餐桌边站着一个女生，似乎也是刚起来喝水，那张脸慢慢转过来，看到她也有那么一点恍神，却又慢慢地扬起一个笑容来，童谣也说不清自己当时那阵奇怪的毛骨悚然是怎么回事，就像是荆棘里开出的花，艳丽却带着扎人的刺。
“早。”那个女生率先打了个招呼，她有一双很亮的眼睛，狭长的眼尾像是蝴蝶的翅膀，她的视线转向另一边，看着靠在房门边的夏澜，也许是童谣的错觉，她觉得那笑容有些细微的改变，像是一串她看不懂的暗号。
那个美好的气泡就这么无情地戳破了，她被阻隔在看不见的障碍之外。
“你先回去吧。”一个声音从躯壳之外传过来，她看着那个人，还没能适应那种陌生语气的巨大转变，甚至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句话是对她说的，她穿着那件衬衫走回了房间，擦身而过的时刻，她看了他一眼，可他低着头，视线投在地上，像是一个全然的陌生人。
离开的时候，站在门口，夏澜挽起她耳边的发，亲了下她的耳尖，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温存的亲密爱人，可童谣的目光总不由得投向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人。
兄妹？室友？朋友？
她想不出来，却都觉得不对劲，他们之间弥漫着一股她看不透的烟雾，她站在那扇门之外，望着那把锁，不由得退远了些，她本能想要逃开，却不知道为什么。
那个站在中间的夏澜，像是一片巨大的谜团，变得那么遥远不可及。
“喂。”
夏岚停了下来，回身望着还站在楼梯下面的人，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咔嚓”的声响，她抬起的手臂还没来得及遮住自己的脸就被拍下来了。
“快删掉。”她风风火火地追下来，盛铭真害怕她一脚踩空往下栽，可一想到反正是栽在自己身上，倒也乐得她这样跑下来。
“你怎么这么奇怪，别的女生恨不得每一秒都拍个照片，你怎么看到镜头就往外推。”盛铭忙不迭地收起相机，他可不会那么乖乖地删掉照片。
“谁跟你说的每个女生就都是一样的，我就是不太喜欢拍照。”大概这和她那个小时候总喜欢抓着她和夏远拍照片的爸爸有关，只要是周末出游，每个地方总会留下他们俩的照片，青春期的孩子被他的摄影热整得有点烦，每次都是往那酷酷的一站就完事，现在家里还留着一面墙的罪证。
她剪短了头发，整个人也灵动了不少，一偏头，发丝都飞扬起来，光线肆意围绕在她周围，临摹出一副难忘的画卷，他站在旁边看着，都恨不得这样的时光每天都有。
两人今天来东区这边逛市集，在各个文艺的商铺里飘来晃去，盛铭被行了几轮注目礼，夏岚好奇地看着那些小物件，可无奈购买欲平平，一天下来，什么也没买。
黄昏的时刻总让人觉得很放松，一天最温柔的时光，江边的微风吹着，实在是惬意得很，眼前的水纹一层层地细微起伏，整片江面被染成一片粉紫色，像是一片虚幻美好的净土。
盛铭双肘撑在后面一级的阶梯上，唇角荡漾着一丝很浅的笑意，眼睛弯成柔和的弧线，整张脸都散发出一阵岁月静好的氛围，要是被乐队的人看到必定会大肆嘲笑他一番，可他偏偏觉得这一刻愿意让他用无数个光芒照耀的瞬间来交换，即便身边的这个人心里可能还没有他的位置。
她正盯着江边广场上一个正在跳舞的阿姨，看她对着立起来的手机支架跳舞，身后是正在亮起来的霓虹灯火。
“阿姨心态真好，应该让我妈跟她学一学。”盛铭说了一句，身边有很多人都在看她，可她那旁若无人的舞姿似乎在向大家说明，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觉得很享受。
“她看起来很开心。”夏岚看着她，觉得自己好像体会到了李萍口中的羡慕，只是没想到她羡慕的是这个无所顾忌跳舞的阿姨，人生的肆意这下子看起来真的好轻易，她心里慢慢松了口气，那个破掉的洞里吹进了一阵世俗的风，她好像又能呼吸了，泡在看不清的灰尘里，去感受这无尽的世界。
“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盛铭靠近了些，视线在停留在那个阿姨的身上。
“一个普通家庭的母亲，孩子可能在外面上班，退休之后迷上了视频软件，每天黄昏都会来这里跳舞。”夏岚觉得这就像是个推理题目，这是夏远最喜欢的命题，原来他就总喜欢盯着街上的人来做一些推理，不过经常当场翻车就对了，说起来，当时那两个咬着冰棍趴在车道边的两个小屁孩现在都长大了呀。
“也可能她刚经历一段中年巨变，丈夫出轨，她每天无所事事，荒唐度日，为了打发时间，才来这里跳舞。”盛铭望着那张有些扭曲的面孔，不由得心情好了起来，“天堂和地狱永远共存，世界没那么糟，但也没那么好。”
“你信奉性恶论？”夏岚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看那个阿姨，要真是带入那些前提条件，难免会带上一些色彩。
盛铭摇了摇头，“有些人只看到星空，就会觉得这个世界全都是美好，而有些人站在阴沟里，就只能看到黑暗，你没办法说谁对谁错。万物起源于混沌，没有绝对的纯粹。”
这么沉重的一番话，就像是揭开了一个崭新的盛铭，他可以吟唱最动听的歌声，也能说出这样和他这个人那么不符的一番话，却像是一击重锤，狠狠地砸向那些不想醒过来的人，谁不是在欺骗自己呢？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他望着远处的江面，像个忧郁的王子，看了那么多次的日落，却始终相信第二天太阳还是会正常升起。
那张脸忽的转过来，夹带着一阵捉弄的笑，“怎么，被罗曼罗兰的经典语录震撼到了？”
夏岚有些恼羞成怒，其实她觉得那不像是一个玩笑，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世界没那么纯粹，人也是个复杂的个体，可以有很多种不同的方面，那个感性而深思熟虑的盛铭也是属于他的一部分。
“哥哥，买束花吧。”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的冒出来，拎着花篮的小男孩站在边上，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盛铭瞧了一眼他手里的红玫瑰，奇怪地想最近也不是什么情人节，怎么还有无良商家拉小孩子出来做生意，转念一想，旁边还坐着一尊大佛，便笑着对小男生道，“小朋友，你得问问她想不想要，不然我就白买了。”
夏岚看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在外面卖花，不由得觉得世界还真是有很多看不见的阴沟，她不过是运气好才走在了大马路上，而那两边的丛林里全是她看不到的黑暗和风险，不由得和颜悦色起来，“小朋友，你这一篮花要多久才能卖完呀？”
小男孩看了他们一眼，再一瞧自己挎着的篮子，“不知道，我已经问了好多人了，可还是没卖出去多少。”
“我全买下了，你今天可以早点回家了。”夏岚正准备拿出钱包，盛铭早就做好了准备，把钱往小男孩手里一塞，“够了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笑着冲夏岚道，“哥哥姐姐，你们人真好，祝你们永远幸福。”
夏岚呆住了，盛铭乐不可支地接过那一篮花，认真数起了枝数。
“你带回去。”夏岚道。
“我一个大男生搂这么多花回去会被笑掉大牙的。”盛铭一想到上次他因为拿了粉丝送的一小束花就被误以为是那什么就有点尴尬，绝对不能让历史重演。
“那我一个女生带回去也不好啊。”夏岚现在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要是她自己买的还行，可付钱的是盛铭，她拿了算什么呀。
盛铭轻轻眯起了眼睛，凑近了些，“你觉得，刚才那个小男生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夏岚对着他的脸，感觉呼吸都有些被限制，“小孩子肯定误会了。”
盛铭这么近地看着她，觉得这样的距离真是美妙，这样带着一点慌张的夏岚也很可爱，他把手里的花丢到她怀里，“祝我分手快乐。”
夏岚顿住，这是什么新型祝词。
“最近新学了一首歌，要不要听？”盛铭忽然说了一句。
“现在？”夏岚环顾了下周围，黄昏的江边广场热闹非凡，上上下下都坐满了人，那个跳舞的阿姨已经退场，不知什么出现了一个路演的乐队，已经摆好了乐器，正在调试阶段。
他站起来，俯身道，双眸里满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当我送给你的礼物，挥别过去，拥抱未来。”
夏岚眼看着他走到那个乐队边上，双方交流了几句，接着便站到了话筒的位置，就像她无数次看到的那样，他似乎天生就属于那个位置，前奏的钢琴声慢慢响起，盛铭的声音紧跟着接进来，“不再有彗星划过宇宙，不再有阳光刺进午后，不再有人去歌颂自由。”
周围的喧闹声一下子安静下来，夏岚都能听到涨起的潮水拍打岸边的声音，那声线像是升腾的烟雾，一下子攫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我飞入宇宙，向末日漂流，原谅我的错，所有的荒谬，都消失在那星云之后。”
他沉醉地闭着眼，声音却已经张开巨大的羽翼，现场的人都被笼罩在那荫蔽之下。
“我飞入宇宙，背对着洪流，最后剩下我，什么都没有。”
“末日的飞船，载着我的骨头。”
那双眼穿过人群，准确地定位到她身上，接着，露出一个再轻微不过的笑容。
整条路上都弥漫着一阵花香，一旦嗅到一阵，那香味就像是缠绕全身一般，浓郁得很。
夏岚捧起手里的花，闻了下，不是玫瑰花的香气，许是深夜里什么不知名的花开了，这样热烈，像是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泡到这样的味道里去，可清晨的阳光一照过来，什么味道都消散无踪，世界仿佛都没有它的一点踪迹了。
她觉得今天有点奇怪，不光是手里的花，还有分开的时候，盛铭说的那句话，“我真希望，今天能再长一点。”
那条迟钝的神经四处勾连，想要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却好像漏洞百出，她实在不适合当侦探，只好甩甩头作罢，今夜的风吹得人思想倦怠，她现在只想要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好闭上眼睛，忘记一切烦恼。
她瞥到街边坐着一个黑影，昏黄的灯光全被隔绝在茂盛的树木上层，小道上只剩下了一点点漏下来的光，她不由得有些害怕，脚步都放轻了些，想要悄无声息地走过这个人身边。
手机铃声毫无预警地响了起来，她按住口袋，拿出来一看，是顾潇潇，“喂，潇潇。”
“夏岚，快到关门时间了，你还回来吗？”顾潇潇是宿舍长，时常得为她们的安全牵肠挂肚，不过一般都是在床上躺着询问。
“我应该还有五六分钟就到了。”她的视线微微往那边瞥了一下，脚步都加快了不少，那个人影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她现在觉得这一篮花有点累赘了，跑也无法发挥全部力量，默默地冲盛铭翻了个白眼。
马上就到街的转角了，夏岚在心底欢呼。
一阵风吹动树梢，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起来。
她奋力往前走，像是要赶上命运最后的一班列车。
“夏岚。”
脚步停了下来，她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有人从后面缓缓抱着她，肩颈出贴靠着一阵体温。
手里那一篮花掉在了地上，炫目的红色玫瑰散落，像是一片纷乱复杂的迷离世界。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第 2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