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鹿令

14、床板

　　“染白，你怎么不等我自己走了？”花冷拎着包子小跑着追上季染白，贴她边上走，“染白，你在看什么？”

　　季染白放下手里的铁锅，目光不咸不淡落在花冷手上：“买这么多包子吃得完么？你现在担心吃的倒不如想想我们今晚住哪儿。这村子，好像没有客栈。”

　　花冷晃了晃手里的包子，笑吟吟地瞧着他：“这不是拿来自己吃的，当然染白要吃我定会管饱。”

　　“那这包子是拿来做什么的？”不是吃的难不成是用来喝的？喝包子？这个念头冷不丁跳进季染白的脑袋里，场面怎么想怎么怪异。

　　“跟我来就知道了。”花冷故弄玄虚眨了眨眼，领着季染白往不远处的犄角旮旯里去了。

　　半炷香后，花冷跟前聚了一群小乞丐，这一回是真乞丐。

　　花冷站在一群花脸小乞丐堆里，笑得像个大乞丐，只是一张俊脸，一身绿皮瞧着难免有些突兀。

　　“大哥哥，这包子真好吃！”小乞丐塞了大半个包子在嘴里，可能是包子太过美味，头顶上粘着的干草都止不住晃了晃，像那秋后的狗尾巴草晃得十分欢快。

　　“大哥哥！你脸上的小花花真好看，比嫦娥仙女的裙子还好要好看！”三尺高的小女娃，顶着一个冲天辫，捏着包子盯着花冷脸上的雾苓花，眼冒金光，“大哥哥，你脸上这朵小花花可以送给我么？”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戳戳手指头，“大哥哥可以给我么？真的好喜欢……”

　　季染白嘴角猛地一抽，把“小花花”给你，花冷怕是要破相。

　　不过，说来也怪，鬼府鬼民成千上万，他怎的就从没见过旁人脸上有这古怪东西？季染白皱皱眉心，如此看来，花冷这张面皮着实有几分独特。

　　“小花花不可以给你，不然旁边的大哥哥会生气的。”花冷瞧着季染白，七八个小乞丐立即齐刷刷看了过去。

　　季染白下意识往后一缩，花冷那朵丑花与他有什么关系？

　　“大哥哥，大哥哥！”冲天辫小女娃颠颠跑过去，扯了扯季染白的袖子，在他的衣袖上留下一串泥印子，“大哥哥，你让那位大哥哥把小花花送给我吧，我真的好喜欢。”

　　季染白：“……”花在他脸上，你来问我做什么？

　　“大哥哥。”头顶撅着小辫儿的女娃不开心了，扁着眼睛就要哭，手里的包子也吃不下了。一块肉末子在包子皮上晃了晃，殉情般扎在了尘土里，却没引起什么波动。

　　季染白抽了抽嘴角，牵着冲天辫女娃走到花冷跟前，将小手往花冷手里一塞，冷声冷气地道：“小花花给还是不给，你问他。”

　　花冷继续分发手里的包子，周遭聚集的小乞丐越来越多，直到手里最后一个包子分完，他才弯下腰将自己的脸往小姑娘跟前凑了凑：“呐，小花花是长在哥哥脸上的，你若是执意要要，大哥哥是会受伤的。”

　　冲天辫眼里的泪珠晃了晃，她眨巴着大眼睛，里头窜出几分疑惑：“大哥哥，旁人脸上都没有小花花，为什么你会有？是你自己画上去的么？如果大哥哥会画的话可以给我也画一个么？我就要……”冲天辫扫了一眼墙角，指着一根干巴巴的小野花咧嘴笑笑，“就要那种小花花。”

　　花冷无奈用手指在自己脸上搓了搓，搓红了面皮以证清白：“呐，擦不掉，本来就长在脸上的，更何况我也不会画画。不过……”花冷说着说着，眼神一个调转落在季染白面上，“那位大哥哥应该会画。”

　　季染白迅速往后退出一步，冷着脸否认：“不会画。”会也不会替你画。

　　花冷揉了揉冲天辫的小辫儿，笑道：“瞧，这就没办法了。你还是好好吃包子，填好肚子再去问问别人，说不定别人会画……”他侧开脸瞧了眼墙根的那朵名副其实的丑花，斟酌了一下用词，“那朵小花花。”

　　冲天辫终于被花冷说服，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啃着包子。小脸上蹭上几个肉末子，隔远了瞧倒是像一朵不圆不扁的“小花花”。

　　“花冷。”季染白靠在墙角冲他比了个过来的手势，“你除了给他们送包子，可是还有旁的打算？”

　　花冷听话走了过来，紧挨着季染白站好：“染白，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有别的打算。”

　　“让这群孩子帮我们打听消息？”季染白垂着眼淡淡看着脚下。

　　“的确。”花冷抬起胳膊搭在季染白肩上，嘴角的笑更大了圈，“染白就是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

　　季染白掰开花冷的胳膊，自己往边上挪出一寸：“有话说话，怎么还是改不了动手动脚的毛病？”

　　“唉……”花冷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有染白在我身边，我这上不得台面的毛病怕是改不了喽！”

　　季染白转脸看他，眼底凉凉的：“……”不是改不了怕是不想改才是。

　　“大哥哥！”冲天辫儿吃完了包子，又跑过来拉花冷的手，“大哥哥，你真好！”

　　季染白嘴角抽了抽，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方才那小乞丐好像也这样称呼过自己。

　　花冷笑得一派和气，若不是季染白晓得他的庐山真面目，还真保不准会被他眼下的做派给骗了。

　　“乖啦。”花冷直起身看向一群孩子，笑得眼睛发光眉毛亮堂，“你们如果吃饱了，可以帮大哥哥一个忙么？”

　　“那是自然。”光头小子窜到花冷跟前，嘴边还挂着层油，“大哥哥好心给我们吃的，我们自然是要报答好心哥哥的！”

　　光头小子一招呼，其余小乞丐也跟着点头，想来，这光头是个老大。

　　花冷在光头发亮的脑门上摸了把：“好孩子，那就帮大哥哥查一下最近一年来村子里有没有什么稀奇事吧？越古怪越好。”

　　光头黑乎乎的小手在胸膛上拍了拍：“这个，保证办妥！”

　　“那好。”花冷又在光头光秃秃的脑门上摸了把，“明日这个时候，我们就在这里见面。”

　　光头郑重点点头，回身冲着其余小乞丐一吆喝，“孩儿们！走着！”那一嗓子中气十足，相当高亢，估摸着是吃了包子的缘故。

　　待到人都走远了，花冷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包子，递到季染白跟前：“这包子，我瞧着做得不错，刚才看他们吃得挺香，就给你留了一个，尝尝？”

　　季染白：“……”不想尝，别给我。

　　花冷看他不做声，径自将包子塞到季染白手里：“染白，尝尝。”

　　季染白心里有些烦躁，花冷这人是怎么回事？平时装装样子也就罢了，这回还专门给自己留了个包子？心里却在想，平日里撩人撩灌了估计也没少给旁人留包子。这么一想，浑身又无端多出几分不畅快来。

　　“不吃，我吃饱了。”季染白有些别扭。

　　“多少吃点，信我，绝对好吃。”花冷抓起季染白的手腕往他跟前递了递，“多少吃点。”

　　拗不过花冷，季染白索性将包子一掰为二，递了一半儿给花冷：“那就一人一半。”

　　一抹诧异自花冷眼中一闪而过，而后，他像是捡了个大宝贝，笑得鼻子直抽抽：“好。”

　　那肉包子虽然好吃，季染白的肚子却不怎么待见。

　　日头西下的光景，季染白肚子发胀，面皮发白，似是吃坏了肚子。

　　花冷瞧他面色不对，赶紧凑到他跟前：“染白，瞧你面色不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季染白抿着唇不说话：“……”

　　“染白，你怎么不说话？需要什么同我讲便是，不用客气。”花冷有些急了。

　　季染白病恹恹撑着脑袋转了圈，有些失望：“……”想要如厕，你有茅房么？

　　花冷瞧他死鸭子嘴硬不说话，索性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撑起季染白的一半身子：“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季染白掀起沉甸甸的眼皮子觑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花冷故作神秘眨眨眼：“你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至于我是如何知道的，这个是个秘密。”

　　肚子里又是一阵抽痛，季染白暗哼一声，搭在花冷肩上的手下意识收紧，抓起花冷的半寸皮肉。花冷微微蹙眉，没说什么，继续架着季染白往前走：“我看那户人家家境不错，那家的茅房应该建得好些。”

　　季染白白着面皮不吭声，任由花冷将他半拖半抱带去了那边住户家里。

　　开门的是个嘴角带痣的喜庆妇人，弄清了两人登门的缘由，二话不说直接让人进了院子。

　　季染白从人家茅房里出来的时候，花冷正在与那年轻妇人说话。花冷说话声音不大，季染白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哎呀，花公子真会说笑，我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妇道人家哪有你说得那么年轻？”妇人扯着嗓子回了，弯了手背象征性捂着嘴，一脸宽背厚的中年妇人居然硬生生捂出一种少女思春的情怀来。

　　不用说，花冷定是又犯病了，不是没捂紧嘴就是没管住眼。

　　季染白直着腰板，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进了屋子。

　　“季公子来啦！”喜庆妇人从板凳上站起来，有些扭捏地捂着嘴笑了笑，“刚才花公子都同我说了，公子姓季，我这么称呼公子，公子不介意吧？”

　　季染白尽量抬了抬眼角，挤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自然不介意，今日的事还要多谢夫人。”

　　喜庆妇人大气摆摆手，朴实的目光里带着笑意：“就这么点儿小事，公子别放在心上。若是往后公子需要，可以随时来。”

　　季染白：“……”我还不想日日闹肚子。

　　“那是自然。”花冷站起身来，端了碗温水到季染白跟前，“来，喝些温水，肚子会舒服些。”

　　喜庆妇人在边上守着，季染白不好别花冷面子，接过茶碗却没着急喝：“不过方才我看夫人一脸喜色，不知夫人和花冷都聊了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喜庆夫人撩起耳边的一缕碎发，嘴角止不住往上咧，若不是有腮帮子挡着，估摸着会咧到耳根子，“就是花公子夸我生得年轻，乍一打量像个二八少女，我听了这心里欢喜。”

　　“原来如此。”季染白淡淡的目光扫过花冷面皮，又看向喜庆妇人。妇人脸皮松垮，眼皮耷拉，明眼人一看就能推算出她是个中年妇人。花冷这般说，分明是睁着眼胡说。不过……季染白看那朴实妇人眉开眼笑，也没忍心多说什么，“花冷说得不错，夫人的确像个二八少女，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像。”

　　“哪有？”喜庆妇人边说变笑，眼角的褶子似乎又多了几道。

　　“其实，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花冷恭恭敬敬朝着妇人拱拱手，还挺有儒雅公子的做派。

　　喜庆妇人连忙接话：“花公子，有话直说便是，不必这么客气。”

　　“我和染白初来夫子村，这里也没个亲戚照应，一时没寻到合适的落脚地，不知……”花冷刻意迟疑了下，面露为难之色，“不知……”

　　喜庆妇人立即明白了花冷的意思，一拍大腿扯着嗓子道：“得了！两位公子既然没有住处，那今晚就住在我家好了。当家的出去摆摊了，太阳落了就回来，到时候还可以陪两位公子喝上两杯，哈哈……”声音粗犷，举止粗野，方才费力摆出来的小女儿家形态瞬间荡然无存。

　　入了夜，季染白躺在铬人的床板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花冷听到动静，压着声音小声道：“怎么了，染白可是觉得床板太硬？”

　　季染白：“……”我没说话，你又知道？“嗯。”

　　“你等着。”花冷撂下三个字，还没等季染白反应过来，人就凑了过来，伸手不怎么费力就将季染白横着抱了起来。

　　“花冷，你做什么？！”季染白冷脸。大半夜的犯病，可不好办。

　　“放心，什么也不做，就是给你铺铺床。”花冷轻轻将季染白放在木凳上，将自己的褥子铺在季染白的床上，想了想又将自己的被子也铺上。最后，在床铺上用力按了按才算满意，“染白，差不多了，你试试？”

　　季染白迟疑着没有动。

　　黑乎乎的夜色里，花冷似是笑了声，声音很轻，季染白还是听到了。

　　“你笑什么？”声音阴凉。

　　“染白不自己过来，难不成是等着我把你抱过来？就像方才一样？”

　　“你胡说什么？！”季染白迅速拉了被子上榻，闷着气不说话。

　　一只手搭在季染白头顶揉了下：“若是觉得不那么铬了，多少睡点儿，不然明日没精神。”

　　季染白往被子里头缩缩，躲开花冷的爪子。

　　不知过了多久，季染白两只眼睛依旧瞪得溜圆。又过了好半晌，他才嗫嚅着开了口：“花冷，你睡了么？”

　　“没有。”声音近在迟尺，花冷居然从方才起就没离开过，一直在床边站着。

　　季染白想了想又道：“你没了被子怎么睡？”

　　“无妨，我身子硬，熬得住。”花冷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要不然……”季染白闭着眼思量了好一会儿，身子往里头挪了挪，露出半丈宽的地方，“床板铬人，你没了褥子，肯定睡不着。要不，你上来，在这里睡吧？”

　　花冷似是迟疑了片刻，季染白以为他要拒绝。刚想说“若是介意，不必勉强”，花冷人已经上了榻，挨到了季染白背后：“染白这提议甚妙，那我就和染白同榻凑合一宿吧。”

　　季染白往后缩了缩：“花冷，你别靠我这么近。”

　　他缩一步花冷就进一步，季染白没缩两下便被花冷挤在了墙板上。季染白沉脸：“花冷，你……”

　　花冷的大手稳稳当当勾住季染白的腰，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季染白瞧着搭在自己腰上的爪子，又回头看看身后闭眼的某人，突然就觉得累了，也懒得同花冷计较缓缓闭上了眼。

　　后半夜，被云头遮住的月亮终于露了脸，大大方方挂在树梢子上头。淡淡的月色从窗纸上渗过来，落在两人面上。

　　一人睡得深沉，一人眸光如星。

　　花冷小心翼翼替季染白拉了拉被角，颧骨上的勿苓花迎着月色荡出一圈血色光芒。

　　隔日一大早，日头还没出来，两人便被院墙外的声音吵醒：“来人呐！要人命了！”不知是谁吆喝了声，本来死气沉沉的夫子村忽然躁动起来。

　　季染白沉了眸子，掀了被子直接下床：“走，我们去看看。”

---

作者有话要说：　　问题：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A：夫子村来了个算命的，算死了老刘家的一头母猪
B：有人被树叶砸晕了
C：烧饼壮汉的烧饼头一次没烤糊，吓死了邻居
感谢在2020-04-27 13:41:16~2020-04-28 23:4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r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