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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山头 ...

  •   季染白仔仔细细在心里寻思半晌,也没寻思出吕寒易究竟能出什么事。

      他瞧着竹竿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更加笃定,吕寒易是出了事,而且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也算和你家少爷相识一场,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定当全力相助。你家少爷究竟出了什么事,可否如实相告?”

      “我家少爷……”麻子脸将吐出几个字,竹竿腿的细爪子立即挥了过来,左挡右堵,好一顿忙活。只是竹竿腿的细爪子委实太细,比鸡爪子略粗,比寻常筷子又细了半圈。努力遮挡半晌,指头间还是露出了一道缝儿,“没……了……”

      季染白愣了愣,没能完全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赶紧确认了一遍:“你说你家少爷没了,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死了?

      “就是……”竹竿腿将鸡爪子用力扒在麻子脸嘴上,还拼命朝他使眼色,麻子脸面上憨乎乎的,同样憨乎乎的声音透过竹竿腿的鸡爪子飘了过来,“就是不见了……人没了……走了……”

      原不是死了,季染白朝着麻子脸拱拱手,道了声“多谢”转身径自去了花冷的房间。

      身后,是竹竿腿理直气壮的埋怨声。

      “也不是我说你,有句话叫做家丑不能外扬,你是没听过还是真的傻?”细竹竿一拳砸在麻子脸肩上,鸡爪子发出一声脆响像是断了。细竹竿晃了晃鸡爪子,搁在嘴边吹了吹似是好了很多。再次抬头,唾沫星子喷了麻子脸一脸,相当的义愤填膺,“就你这资质,还真不适合在吕府当差,简直是辱没了吕府的名声!”

      麻子脸有些懵,他怔怔晃了晃脑袋,显然并没有听懂竹竿腿话里的全部精华:“人家季公子是关心咱们家少爷,而且我瞧这季公子是个有本事的,保不准能帮吕府寻回少爷也说不定。再说了,这事吕府上下不是都知道了么?我估摸着现在胭脂镇的百姓也都听说了。说与不说,难道还有什么区别么?”

      愤怒地唾沫星子在竹竿腿嘴边晃了圈,又被他吸溜了回去。他有些理亏地抽了抽鼻子,晃荡着裤腿子就走:“哼,你这是强词夺理。总之……总之……就是……算了……我懒得跟你废话!”

      麻子脸晃着圆滚滚的肚皮追上去:“哎,你等等我!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别生气啊!”

      ……

      “花冷!”季染白本来打算直接推门而入,思量再三还是在门前止住了步子,隔着门板喊了声,他可不想撞上什么不该看的被花冷赖上。

      “染白,门没上拴。”花冷声音懒懒的,不怎么有生气。

      季染白抬头望望挂在头顶太阳花似的日头,叹了口气:“吕寒易走了。”日上三竿还不起,倒是睡得踏实。

      “竟有这事?!”下一瞬花冷直接从房中冲了出来,边走边往腰上缠帛带。只是,越着急,这帛带倒像是生了脾气越是不怎么服帖。

      青天白日的在旁人家的院子里衣衫不整,成个什么体统?季染白瞧他实在手笨,没忍住上前几步,硬生生扯过花冷的帛带,压着脾气:“别动。”

      说来也怪,本来还急冲冲的步子刹那间就不动了。花冷老老实实站在院子里,十分惬意地挺直了腰板儿,伸开了双臂,像个等待下人服侍的富态大老爷。

      季染白三两下便将他那帛带系好,抬脚又要往前院走。花冷一颗脑袋忽然杵在季染白跟前,面皮上贴了抹期待:“染白,我这头发似乎也不怎么齐整,你顺带着帮我捋捋?”

      蹬鼻子上脸这招他用起来这般轻车熟路,想来平日里没少拿这招祸害人。季染白冷着面皮,腾着个半冷半热的笑:“帮你捋捋?你以为你是阿猫还是阿狗?”季染白抬手将花冷的脑袋拍到一边,提了步子就走,“和你说过好多回了,别同我套近乎。还有,染白两个字以后还是不要喊了。”

      花冷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尖儿,瞧着季染白的背影露出一抹笑意,仔细瞧着还隐约带着几分傻气:“染白这名字,我叫着甚是顺口,怕是改不了喽!”

      季染白顿住步子,阴着面皮睨他一眼:“花冷,你果真是个无赖,屡教不改。”

      “染白。”花冷像是没有听到季染白的话,笑得一派阳光灿烂,说的却是季染白关心的事,“我知道昨日在吕寒易房中的人是谁,想知道么?”

      季染白蹙眉:“是谁?”

      花冷得意挑眉:“随我来就是。”

      同吕校尉道过别,两人出了校尉府一路往南。往南的路上走得越远,百姓变得越来越少,街上的喧闹声逐渐成了道不痛不痒的耳边风。

      两人快步隐入一片林子里,片刻不到,虚空中的云头上多出两道人影。

      花冷站在云头往东瞧了瞧,并没有吕寒易的影子:“染白,东边没人。”

      季染白掌心动了动,云头跟着转向南边:“胭脂镇东南多山林,要想逃跑途中不被人轻易发现,东边南边是首选。既然不在东边,那么必然就是在南边。”

      “染白,你好生聪慧。”花冷伸手想去拍他的肩,季染白不动声色躲了。花冷没心没肺笑了笑,捞空的指尖颤了颤,又默默收了回来。

      “在那里。”季染白目光锐利,紧紧盯着远处的两个黑点子。

      顺着季染白的目光望过去,崎岖的山路上两个芝麻大小的人影缓缓移动。前头的人拉后头的人一把,后头的人扶前头的人一下,颇有几分老夫老妻间相濡以沫的调调。花冷嘴角动了动,听不出话里的思绪:“是吕寒易他们。”

      巴掌宽的山路上,勉强只能放开一个人。吕寒易走在前头,左手拎了个包袱,右手拉着个人。那人远瞧着比吕寒易矮了一头,身板儿单薄,手脚孱细,跟在吕寒易后头怎么瞧都只像个半大的孩子。

      两人约摸是走累了,寻了个巴掌宽的石头坐下歇息。吕寒易从包袱里拿出水袋递给边上的人:“累了吧?来,喝点儿水歇歇。”

      边上的人伸手接过水袋,掂了掂轻飘飘的水袋又递了回去:“我不渴,你喝就好。”

      吕寒易接过水袋拧开,往那人嘴边靠了靠:“赶了大半夜的路,一定累坏了。你本就身子虚不结实,不喝水怎么能行?来,多少喝点儿。”

      那人耷拉着脑袋垂着肩,执拗摇了摇头:“我不渴。”

      两人僵持半晌,吕寒易舔了舔自己早已干裂的嘴唇,无奈收了水袋,抬手轻轻在那人头顶拍了拍:“渴了便和我说,不用为了省水硬撑。这里四处是山,再往前面走走肯定有山泉,到时候我把水袋灌满就是。”

      “嗯,知道了。渴了我会说的,你好生收着水袋,当心别洒了。”那人说话声音不大,落在耳洞里似乎有几分熟悉。

      两人轻飘飘落在不远处,花冷往前走近一些,居高临下瞅着两人:“校尉公子私自悔婚,与人私奔。此事已传遍整个胭脂镇,吕公子当真舍得地位荣华,与眼前这位男子共度一生? ”吕寒易抬眼看来,面皮上的震惊与无奈掺杂在一起,叫人瞧了不免生出几分同情来。他身边的那人一直低着头不吭声,花冷浮出一个不冷不热的笑,缓缓说着,“其实,我和染白早该猜到的。”

      又是“染白”,季染白眉心跳了下,忍着没有打断花冷。

      “昨晚校尉府前院的火是吕公子为了引开旁人的视线故意放的吧?”花冷弯腰,抬起衣袖替季染白擦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旁若无人地扬起一抹扎眼的笑,“染白,你若是累了,就坐下歇息。”

      季染白僵着的面皮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都这种时候了还献什么殷勤:“我不累。”

      花冷也不强迫,笑吟吟将目光移到吕寒易身上:“吕公子与楚家小姐青梅竹马,又都定了亲却迟迟不肯完婚,我猜那是因为吕公子喜欢男子,而且喜欢的便是身边这位。”

      吕寒易暗暗握住身边人的手腕,抿紧嘴唇没有回话。

      不说话便是默认了,花冷继续阐述自己的猜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那位好友朱简对楚家小姐心仪已久。所以你才每次去楚府都带着朱简,为的不是重温少年情谊而是为了撮合朱简和楚姑娘。如此一来,即使有朝一日你不辞而别,楚姑娘也算有个好归宿,你也不会因此日日遭受良心的谴责。”

      吕寒易瞳孔里有震惊,有愧疚,像个良善犹在的山贼。虽做了不怎么光彩的事,心里头却还装着半丝良心。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般做,家中双亲该当如何?”花冷这话一出,季染白没忍住觑他一眼。他怎的不知,油嘴滑舌,四处扯谎的花冷也有这么重情重义,仁义道德的一面?

      “我也是没有办法。”一直闷着的吕寒易总算是开了口,扁着面皮缩着眼,“父亲生平最忌讳龙阳之癖,我作为吕府的唯一血脉,有为吕家延续香火的责任。你觉得我好好和父亲说我喜欢上了男子,不想与女子成婚,父亲会同意么?”

      “的确,不会同意。”季染白说话声音不大,周遭几个人却都尽数听了去。

      吕寒易像个霜打的野菜,蔫搭搭的:“所以,私下离开实属无奈之举,还请两位就当没看到我们两人,成全我们。”

      季染白无奈皱了皱眉毛:“若是旁人,我会成人之美。可是你们两个,抱歉,不可以。尤其是……”细长的手指滑过吕寒易落在他身边的人身上,“他。”

      “为何?”吕寒易不明就里,反手将人护在身后,“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都没有做?”季染白面无表情,“是真的么?要不还是你来说说吧,京洛风。”

      一直低着头的人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白嫩清秀的脸。那人眼皮子很薄,鼻子秀气,眉毛也带着几分女儿家才有的秀气。人恍得扫上一眼,却不觉得他有半分女气,充其量就是生得没那么结实。

      竟真的是校尉府的家仆京洛风。

      “我与两位公子无冤无仇,我不知道两位公子为什么要和我这样一个小人物为难?”京洛风面皮子紧了紧,眼角就滚出一串泪珠子,“我是真的不知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两位公子?”

      花冷嗤笑一声,抬着眼皮瞥了京洛风一眼,话里带笑,却不是真笑:“京洛风,你在逗我么?”

      京洛风继续装可怜,好像生怕自己装得不够逼真,还刻意战战兢兢缩到了吕寒易的身后:“寒易,我真的不知道两位公子在说什么?”

      “好。”花冷狞笑道,“既然不知道,那我就说得再明显些。若你们两人是一对苦命的普通人,我不会插手,可你们不是。 ”

      京洛风眼中的恐慌淡淡散去,眼神阴沉着,让人瞧不出个究竟。

      吕寒易还要辩解:“我和洛风就是普通人,两位公子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没有弄错。”季染白捏着体面的笑,迈着同样体面的步子躲到吕寒易跟前,“吕公子,你身边这位京洛风并非普通人。”

      “洛风不是普通人那是什么?!” 话里夹着火气,显然是觉得季染白在胡说八道。

      腰间的索鬼链用力晃了晃,季染白危险眯了眯眼,这是要现出原形了?“吕公子,京洛风,是只鬼。”

      “什么?!”吕寒易不信,“洛风,他们说的……他们说的……”后头的话像是卡在喉咙里的硬刺,如何也吐不出来。

      京洛风原本清秀嫩白的小脸迅速发肿发青,远看像座被雷劈了一半的土丘子,近看是张青黑浮肿的发面饼。原本纤细的手臂变得粗壮可怖,同样青黑的手臂上布满了一个个流脓的口子。口子里不时有蛆虫在里头翻个个儿,似在游水嬉闹,看得人直想作呕。

      季染白花冷在鬼府什么样的鬼没见过,只是乍一在凡间瞅见这副鬼样子,还是忍不住胃液翻腾。京洛风扯了扯肿圆的嘴角,阴恻恻笑了下,一口漆黑的东西从他嘴角淌下来,惊出人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们说的不错,我不是人,我是鬼。”

      吕寒易惊得浑身哆嗦,却仍不死心去拉京洛风的手:“洛风,你究竟怎么了?”

      京洛风没搭理吕寒易,径自扯着面皮笑笑,询问季染白:“你是怎么发现的?北冥鬼帅。”

      “无论是吕公子举办的花宴上,校尉府的落水的水塘里,还是吕公子寝房的床榻间,有一个人一直都在。那个人便是……”花冷不紧不慢踱到吕寒易边上,居高临下瞧着那京洛风,眼里的闲笑忽地变得冷森阴寒,“你。”

      京洛风轻轻弯了弯唇,眼底不带半分笑意:“不错,是我。”

      证实了心中的猜想,花冷同季染白对视一眼,更加侃侃而谈:“花宴上你受了伤,致使鬼气泄露。校尉府的水塘里你为了救下落水的吕寒易也泄露了鬼气,还有后来在吕寒易的房中,你们……”说到这里,花冷还算顾念自己的面皮,没有一语道破。斟酌了半晌,终是没能吐出个委婉像样的字句,“床榻交·欢也泄露了鬼气。”

      “原来如此。”京洛风冷笑一声,“我对他好,舍身救他不过是想让他死心塌地信我,好实施后面的计划,没想到反而因此暴露了自己,是我失策了。”

      吕寒易面皮上惊起好几道褶子,说话都不怎么利索:”洛风……你……你……在说什么?你究竟怎么了?你同我说,我定会帮你。”

      京洛风冷笑里夹着股子狰狞,原本葡萄大小的眼睛被浮肿的面皮挤得变了形:“你帮我?若不是你我又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吕寒易扁着面皮后退一步,抖着手指头指了指自己:“我?洛风,你到底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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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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