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遗迹》三色眼镜

5、点滴难过

　　李千硕身材瘦削，灰绿色的短袖T恤垂得很长，宽松的长裤随风轻轻晃荡。他微微低头在院外悠哉地踱步绕圈，右手转着两个核桃。

　　如果李千硕不是□□二把手，叶子泉会很喜欢这样的画面。他一直没有打听青神教是否作恶，只知道村民们似乎并不排斥它。根深蒂固的愚昧非一朝一夕便能扭转，叶子泉不打算费时费力来拔掉青神教。

　　如果青神使者死了，官府多年来对青神教的视而不见还能继续吗？

　　“散步呐。”叶子泉语气亲近，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张槐在哪里？”

　　李千硕比叶子泉冷淡得更彻底，头也不抬，丝毫不寒暄：“张先生希望和你单独聊聊，在会客室。”

　　叶子泉嗯了一声，手提两只烧鸡走进房子，轻松得像是去找老朋友喝酒。李千硕望着他消失在楼梯上，转身冲徐强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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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客室内，张槐正闭目养神，几乎两天没睡觉，他闭上眼时需要持续思考才能确保不睡着。

　　叶子泉走进房间，把两只烤鸡放在桌上，自己坐到空沙发上舒服地靠着，说道：“我们是先谈还是先吃鸡？”

　　张槐眼睛睁开一条缝，仍在留恋刚才的黑暗，他说道：“先吃吧，看你的样子，我感觉自己将要说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先选吃哪个。”叶子泉想看看张槐会不会担心菜里下了毒。

　　张槐说道：“我选四只鸡腿，两个鸡翅。”叶子泉笑了笑，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伸手去拿吃的。

　　“我原本很期待世上真的存在起死回生。”张槐眉眼低垂，稍显落寞：“可惜啊，我看得出你不是叶子泉，他已经死了。”

　　这句话很快被安静吞噬，两个人共同用沉默为叶子泉的灵魂送别。叶子涵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而有资格打破僵局的张槐好像不打算再次开口，于是叶子涵只得独自扛着整个房间的沉默。

　　三分钟后，叶子涵觉得可以了，说道：“你花三年等叶子泉自然病死，然后帮他‘复活’，整个过程计划周密，后面一定有大麻烦等着我吧。”

　　“很好。”张槐面露欣赏：“你会被迫接下他所有的因果。”

　　叶子泉是正宗五好青年，平时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不欠钱不欠人情不欠情债。叶子涵知道重点来了，示意张槐继续讲。起死回生在这个世界同样是传说，张槐到底是什么人？最重要的在于，如果是张槐把自己召唤到这个世界，那么他是否有能力再把自己送回去。

　　万一原来世界的自己已经是具尸体，回去迟了可就被火化了。

　　张槐眯起眼，笑容如白水泡茶渣：“更多内情现在不能说，我对你的测试仍在继续。叶子泉的命运早已注定，我同情他，但终归无法改变。而你不同，这具身体死了大半天，现在里面已经没有青酸症病毒了。”

　　叶子泉身体前倾，盯着张槐的眼睛：“你是个体面人，平时做事习惯为他人着想。但这次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完全不想占据这具躯体，也不想来到这个世界。先说明，别指望我配合你的计划，现在告诉我，有没有办法送我回去。”

　　更多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比如我原本是前途光明的大好青年，生活的世界科技力量比你们领先二十年，我有梦想期望，还有家人朋友……

　　叶子泉心中燃起怒火，奈何他的心性如同一堆湿柴，火苗坠入其间只能激起丝缕轻烟。于是张槐听见的语气便十分冷静，但他仍然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随着郑重的摇头，张槐严肃道：“我不知道你来自哪个世界，怎么可能送回去。更何况叶子泉的复活我只是执行者，并非策划者。如果想听我道歉，没问题；如果你憎恨我，无所谓。但无论你想做什么，前提是必须活着。一直活着，才有可能回去。”

　　张槐站起身，居高临下如长辈关心晚辈：“你现在的处境不好，想要活命需要靠我。”他走到叶子泉身边，声音低沉如坚实的厚土：“等办完这里的事情，你想知道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就滚再不出现。你仔细考虑考虑，叶子泉可是家世相貌都十分出众的大好青年，未来不是绝路。”

　　三分钟前叶子泉还在被悼念，现在他的遗产便被放上了货架。

　　继承遗产的新叶子泉感到十分无趣，他只想确认能不能回到原来那个有手机的世界，至于张槐口中那些为了说服他的话他根本不在意。

　　既然归路无踪迹，叶子泉捧起一只烤鸡：“四个鸡腿都归我。”

　　张槐默默拿过另一只鸡，掰下两个鸡翅。

　　叶子泉含糊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青神使者？”

　　张槐答：“今夜十二点，李千硕不希望被人看见。另外，不是我们，我被留在这里当人质，防止你耍花招。”

　　叶子泉愣住了：“为什么不是我当人质？”

　　张槐说：“因为我身上钱多，比你有价值。”

　　叶子泉把骨头扔进垃圾桶，说道：“你可以把钱给我保管。”

　　轮到张槐愣住了：“做人要讲道理。”

　　叶子泉啃着第二个鸡腿反讽道：“你可真把我当自己人。算了，除我外还有哪个人没价值？”

　　“徐强。”张槐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把骨头扔进垃圾桶，捻张桌上的纸巾擦擦手，从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叶子泉：“带在身上藏好，别让李千硕看见。”

　　那是一块手掌大小的黑色圆形石头，表面光滑厚薄均匀，边缘处有个小孔，由棕色细绳穿着，看上去像是流水线生产的工艺品挂件。

　　叶子泉同样捻纸擦手，把石头接过来，质感细腻、极重且凉，绝不是普通物件。正反两面仔细观察，发现石头中间部分实际是白色，其形状散乱面积较小，似滴墨落于纸上。

　　夏天衣服薄，叶子泉无处藏这石头，只好先收进裤子口袋再把拉链拉上：“干嘛用的？”

　　“护身符。”张槐趁叶子泉端详石头的功夫扯下一只鸡腿吃了，此时又扯下一只，假模假样地询问叶子泉吃不吃。

　　叶子泉想不到他脸皮厚得如此从容，摇摇头，捧起自己吃过的那只啃鸡身上的肉。桌上有套茶具，两人各自吃喝不再言语，隐约竟有些默契。

　　垃圾桶满了。张槐又闭上眼开始养神，叶子泉静坐良久，兀自站起身，不解释要去何处，径直走出房门。

　　夜已深，李千硕家各个房间依然灯火通明，门关着，里面依稀传出不同频道的电视声音，仿佛全家人都被电视机下了长相厮守的情蛊。

　　二层卧室中必然藏着许多李千硕的手下，以防叶子泉二人拒绝配合。张槐说李千硕希望行动隐蔽，可见青神教内部不止一股势力，众人争教主，李千硕暗中占得先机，现在必须低调。

　　不知道有没有人更情愿青神使者活着，他们要失望了。如果人没死，李千硕绝不会派人找他。叶子泉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李千硕下的毒手，也不知道青神使者的遗体够不够帮李千硕服众。

　　青神教以后将变成什么样？

　　叶子泉下到一楼，大厅里没有人，他来到位于院子旁的厨房。五分钟后，叶子泉心满意足地回到会客室。张槐问道：“你准备好了？”

　　叶子泉讨厌他现在开口影响自己的心情，轻轻点了下头。

　　张槐说道：“那么我现在告诉你需要做的事情。”

　　叶子泉沉默以待，张槐压低声音道：“首先自然是青神使者的遗体，我昨晚见过，没什么稀奇，千万注意别把他的脸毁掉。其次是青神使者的遗产，他将自己的钱财尽数藏在那里。我事先不知情，昨天没看见。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需要在青神使者的右手食指上划个口子，再从他的衣服上撕块布下来，然后从手指中挤出些血来在布上写个遗书。”

　　叶子泉明白了，而且听出“那里”存在危险。张槐继续说：“遗书字不要太多，无所谓字迹，就说教主之位传于李千硕，遗产数目写你找到数目的五分之一，毕竟总不能张扬前任教主平日敛财嘛，钱也写给李千硕继承。天开始亮前办完所有事回来，否则会被外人看见。”

　　叶子泉点头，李千硕考虑的确实周到，他问道：“我们能得多少钱？”

　　“青神使者的遗产，我们一人得两成。”张槐笑眯起眼。

　　“我看是李千硕许诺给你四成吧。”

　　“嘿，管他做什么。”

　　“看来我出来后免不了要被搜身了。”叶子泉竟已想到动手脚藏钱的利弊。

　　张槐沉默以对。叶子泉继续问道：“我和徐强如何进入那个地方？”整件事情中，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区域是叶子泉最感兴趣的东西。

　　张槐仍然沉默。叶子泉不爱追问，坐得笔直，望着钟发呆。

　　十一点半，李千硕和徐强一同回来，衣服上白渍纵横。出过几道汗，两人虽累却显得更精神。不等有人问，李千硕便说道：“我们偷闯进教主家做了些布置。”他已不认青神使者为教主，但若换称呼仍感别扭。

　　叶子泉知道自己不受重视，把心中的疑问留在心中。徐强拘谨地坐到沙发角落休息，张槐揉揉眼睛，似乎在与困意的争斗中落入下风。李千硕独自情绪高涨，转身离开。

　　不一会，隔壁房间传来金属撞击声，还有李千硕惊恐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