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遗迹》三色眼镜

6、夜色中收尸

　　整栋楼内脚步声大作，许多人冲出房间，叶子泉是第一个。他在李千硕所在的房间门口遇上从其他房间赶来的人，迅速被围住。

　　这些人手上拿着棍棒，神色紧□□壮者仅三人，叶子泉估摸自己打出去没问题，但还是举起双手保持沉默。已经有人进到房间里查看，那是间卧室，其中原本应有人看守，叶子泉在等待结果。

　　楼上楼下的人赶到了，叶子泉稍稍偏头，发现徐强也在过道里，被两人夹着不知所措。张槐没有出来，会客室的门被人堵住。

　　卧室里终于传来消息，李千硕恼怒的声音让人心安：“都回去，我能有什么事……发生什么重要吗，我没事不就行了。”

　　外围的人开始默默散去，众人的神经紧绷了整晚，于是小意外演变成闹剧。李千硕又说道：“你们三个先留下，帮我把这些东西搬到会客室。”

　　叶子泉看一眼周围的人，他们尴尬地笑了笑，让开一条道让客人先走。神秘区域超出了原主的见闻，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人而言都会是极大的诱惑，叶子泉一直担心青苗村之事的复杂程度，如今看到眼前皆是普通村民，他放松一分，疑惑则更盛一分。

　　徐强面对叶子泉同样尴尬，便也闷头等叶子泉走过然后跟在后面。

　　张槐似乎不曾动过，叶子泉的好奇心有限，懒得探究，静等李千硕来。

　　徐强靠墙而立，感到少许孤独，孤独或许不是问题，但他同时还很弱小。

　　三个年轻人拿来一把铁锹、一把铁镐、一副折叠担架以及两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李千硕缓慢地跟在后面，看着他们小心地把东西放在地上然后离开。

　　张槐起身关切道：“李先生辛苦了。”

　　在会客室这些人面前，李千硕没必要维持形象，坦然道：“刚刚情绪激动，一时忘了自己多大岁数。”他自嘲地笑笑：“还以为独自就能搬动全部东西，没想到被铁锹砸了脚。”

　　张槐劝说道：“李先生今晚留在家中吧，此去十拿九稳，您不必送行。”

　　叶子泉心中感叹，张槐自己不用费力，给承诺送人情倒是十分自然，果真是大老板。

　　李千硕拒绝了，他想亲眼见证，也怕竞争对手突袭，必须在现场指挥。叶子泉和徐强各背一个包，一人持锹一人握镐，张槐肩扛担架，四人终于出发。到院门口，看见刚才帮李千硕搬东西的三个年轻人，李千硕和他们寒暄几句，让他们跟在后面。

　　神秘区域的入口在村子的中央广场，青神使者多次在那里展示大变活人的神迹。天朗气清，月色明亮，七个不那么迷信的人抵达广场。没有任何仪式，张槐把担架递给叶子泉，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众人看着叶子泉，叶子泉面容坚定地目视前方，他曾经认为，当命运决定降落到某人身上时是无形而无情的，但现在，他看见一扇门，预感自己走进去便接住了命运。

　　说门并不恰当，那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入口，立在广场中央，大约能同时穿过两辆卡车。入口没有实体，像块玻璃，边缘闪着淡淡的白色荧光，不足以照明，却让人无法忽视它。

　　不知道入口通向何处，视线穿过它仍然落在广场。

　　其他人都看不见，叶子泉上一次路过也看不见。他对徐强说：“走了。”徐强忐忑地靠近叶子泉一些，视线四处乱飘，希望找到一些端倪。李千硕紧盯张槐和叶子泉，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叶子泉将铁锹挂到担架上端，把担架扛在左肩，右手微微发力推着徐强的后背前进。门那边是否也有一份命运等待徐强，叶子泉想，可惜徐强空有选择的权利却没有做主的想法。

　　两个人就这样笔直行走，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中凭空消失。

　　抵达神秘领域是一瞬间的事，前脚迈过入口，不等后脚人便到了。叶子泉不禁好奇，令他来到此处的是跨过门的动作还是想要进入的念头。

　　待看清眼前事物，叶子泉产生了第二个念头：自己刚刚关于命运降临的预感十分可笑。并非所见改变了他的想法，只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来到这里。相隔极远时易滋生诸多遐想，将目标神话；置身其中后便感觉命运仍握在自己手中，谁也夺不去。

　　第三个念头简单许多，叶子泉断定这里就是妖怪遗迹。

　　暖风恣意，这里同样是夏天，天上月亮星辰的方位也与外界一致。脚下是平坦的泥土地，野草茂盛，两人附近有一颗苍劲粗壮的古柏，生机盎然。

　　即使蒙童也知道这个世界存在诸多妖怪遗迹，因为有大量证据表明几千年前曾经生活着无数妖怪，但他们后来尽数灭绝，仅留下少量遗骨、用品。

　　而据远古时期流传至今的人类文献记载，妖怪能够施展法术复制空间作为聚居巢穴，巢穴有阵法保护，使其成为独立空间，令外人不知其所在，更罔论进入。

　　妖怪虽亡，巢穴犹存，被称为妖怪遗迹。

　　这就是世人对妖怪遗迹的全部认知，现代社会至今没有摸到过妖怪遗迹的门槛，以叶子泉家的人脉也只听说过些捕风捉影的传闻。现在看来，现代社会其实容纳了许多秘密。

　　星月不够明亮，远处隐在暧昧不清的黑暗中。两人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拨开黑暗，他们身边没有发光的“门”，倒有一面透明的墙，墙另一边是无尽的灰雾与混沌缠绵。

　　墙是结界，手电筒向上照去，灰雾约有百米高。徐强既不敢出声也不敢挪步，手指轻戳叶子泉，叶子泉珍惜安静，所以也不说话，站在墙边用手电光沿墙照射，测试出结界是圆弧形状。

　　叶子泉想沿结界走一圈，看看这个妖怪遗迹有多大，他用手电光在地上画线给徐强示意，徐强看了三遍才明白意图。

　　两人一前一后谨慎前进，绕完一圈很快。遗迹是圆形，周长大约六百米，有八棵古树种在离结界十数米的位置，占据八方围成另一个圆。古树品种不一，叶子泉和徐强都认不全，其中两棵似乎已经死了。

　　他们在与入口处正对的遗迹另一边找到了出口，外形与入口一致，徐强这次也看见了，小声问叶子泉那是什么，得知答案后放松不少。

　　两人又仔细搜寻一遍外圈，没有更多收获便走向遗迹中心，那里矗立着一栋四四方方的建筑，占地千平三层楼高，手电照上去反射出幽绿阴森的光芒，感觉材质是一种光滑的矿石。他们凑近端详，整栋建筑似乎是由一块石头凿成，表面找不到任何接缝。

　　建筑没有窗户，入口开在东面，是个大概两人高的正方形，异常朴素，没有门，感觉像个洞口。叶子泉推测眼前就是一个从山体里挖出来的巨大洞窟，或是山原本就在这里，只不过把外部的石头全部削去，最后剩下一个规整的洞窟。

　　用铁锹敲击石壁，声音轻灵，用力猛砸也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

　　两人站在门口，手电光照进去，立刻看见一具尸体。徐强微微颤抖，叶子泉知道那八成是青神使者了，他让徐强在门外接应，独自走了进去。

　　建筑内部的墙壁地面果然和外部如出一辙，空间也是长方体，十分空旷，没什么物件，青神使者的尸体趴在一个比他还长的巨大圆形草垫上，同样的草垫共有十个，排成两列，它们前方摆着一块茶几大小的黑色方形石头。

　　叶子泉小心翼翼地靠近垫子摸了摸，发现居然真是手腕粗细的植物枝条编成，柔软而有韧性。青神使者死状不惨，但看得出他直到最后仍在挣扎，四周没有血，暂时看不出死因。叶子泉思忖片刻，决定先检查环境以保证安全，于是没管尸体继续向前。

　　经过草垫和方形黑石，室内的尽头是一排连接屋顶与地面的黑色细石柱，它们隔出一块空间，里面摆着尊两人高的雕像。

　　雕像的质感似玉，通体呈淡青色，在手电光下难辨细节，仅大致看得出是只圆脑袋很大的兽在金鸡独立，其他五条长腿比着怪异的姿势。叶子泉对妖怪文明一无所知，看不出什么内涵来，他脑中串联草垫与像祭品台的黑石，猜测这个妖怪遗迹不是巢穴而是宗教场所。

　　叶子泉耸耸肩，不知道用人类习俗揣度妖怪靠不靠谱。虽然是未知领域，但他对此没有太多好奇心，接下来该干活了。

　　手电筒的弊端此时显现，叶子泉搬尸体需要解放双手，他从包里拿出一盏露营灯，打开放在地上，视野瞬间开阔。暖黄色的光线驱走阴森之意，深潭般的绿色石壁变得神秘而优雅。

　　叶子泉第一次感到和张槐李千硕合作很方便，他戴上手套，双手钩住青神使者的肩膀往后拉。尸体一动，草垫突然绽开，无数根枝条抽离彼此舒展身躯，迫不及待地缠住猎物。

　　电光火石间，青神教主的尸体只剩上半身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