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遗迹》三色眼镜

4、初遇亦重逢

　　叶子泉没有听说过青苗村，如果那里真有位土豪捧着许多钱准备雇佣自己犯罪，事情大概率会变得很无趣。

　　这个世界没有高速公路，离开吕阳市后，马路便显得有些破旧，不时能碰见裂缝和碎石。车速一直不快，路两边是大片的荒地和矮山。叶子泉瘫在椅背上，头偏向窗外发呆。其实他更想一觉睡到目的地，奈何今天已经睡得太多。

　　时间同太阳一起缓缓滑落，夕阳可以将所有地点变成风景。车灯打开，前方终于开始出现田地，紧接着蹦出各种式样的两层三层独栋小楼。

　　汽车径直开进村，熟门熟路地来到一栋三层白色小楼的院门口。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大爷听见声音走出房子。张槐对叶子泉说：“他叫李千硕，青神教的二把手。”

　　“嗯？”叶子泉疑惑地看向张槐。

　　“没错，是□□。”张槐靠边停车，熄火拔钥匙：“他们信徒不少，主要在邻近几个村子，每年能骗不少钱。”

　　张槐率先下车，叶子泉撇撇嘴跟在后面。李千硕十分精神，腰杆笔直，通过神态着装很难把他与□□联系在一起。他走上前与张槐握手道：“张先生辛苦了，有您出手这事就稳妥了。”

　　张槐表示哪里哪里客气客气，侧过身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叶子泉，他能帮上大忙。”叶子泉假笑着走上前打算握手，李千硕却像没看见伸出的手般抱拳道：“有劳了。”语毕便转身为两人领路。

　　院子里一侧是花圃，乱糟糟栽着多种植物，另一侧则是铺的水泥地。李千硕与子孙住在一起，小楼内许多房间亮着灯，里面不时传出人声。或许是提前得到叮嘱，所有房间的门和窗帘都关着，李老爷子在家应该相当有威信。

　　三人来到位于二楼的会客室，里面有一套木头沙发和茶几。沙发上坐着一个面庞仍显稚嫩的少年，看见有人进来赶忙站起身，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

　　李千硕请大家坐下，说道：“这个孩子叫徐强，自告奋勇愿意帮忙，能用到他的地方直接招呼就行。”徐强十分恭敬地点头，向张老板和叶老板问好。

　　张槐说道：“我这朋友还没吃晚饭，村里哪儿有饭店。”

　　李千硕赶忙回答道：“村子里各家店的招牌菜徐强都熟，我让他带叶先生去。”

　　面对异常生硬的赶人，叶子泉不喜欢自讨没趣，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出房间。徐强向李千硕告别，然后快步跟了出去，发现叶老板已经下楼了。他一路小跑来到院门口，叶子泉在那里等着他，若有所思地说：“你多大了？”

　　“下个月十七岁。”徐强站在一米外，低着头。

　　没在意徐强接的带路任务，叶子泉随便挑了个方向走去。徐强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事，默默跟在斜后方，叶子泉觉得这样很好。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上路灯稀疏，明一段暗一段。两人来到一家饭店门前，叶子泉问道：“你在村子里所有饭店都打过工？”

　　徐强的衣服皱且旧，还有些无伤大雅的破洞，看他的性格不像叛逆期，那么结论只剩下一个。

　　徐强认真回答道：“是的，您有什么爱吃的可以告诉我。”

　　叶子泉摇摇头没说话，迈步继续向前，走到第二家饭店门口，问道：“李千硕平时是不是特抠门，刚才也不说这顿饭他请了，还白使唤你。”

　　徐强愣住了，手放进裤兜里说：“我的工钱最后一块结。”

　　“有多少？”叶子泉再次开始向前：“不方便说就算了。”

　　走出五步，身后传来答案：“今晚到明天，一共一百块。”

　　一枚银币等于两百块。

　　沉默回归两人之间，没想到这条路上的第三家饭店特别远。他们逐渐远离村子中心，身边的灯光越来越少，头顶的星光越来越多。当土地上房屋越来越稀，生机越来越盛，农田边出现了一家小饭店。

　　叶子泉抬头看天，说道：“你在李千硕家看到我时表现很怪，你认识我？”当时徐强眼中有好奇、畏惧以及悲伤。

　　知道叶子泉没有看着自己，徐强放松不少，稍稍抬头说道：“我昨晚见过您。”

　　那时候原主正不省人事。

　　叶子泉仰着头咧开嘴，这是张槐故意让我知道的消息吗？他没有继续问，既然能轻而易举得到答案，那先放一放好了，反正最终还是会告诉自己。早知道早烦心，何必。他抬腿便要往前走，徐强立刻提醒道：“叶老板，前面没有饭店了。”

　　叶子泉说道：“你觉得这家味道怎么样。”

　　徐强回忆道：“还不错，如果您喜欢吃鸡可以试试。”

　　叶子泉说道：“其实我不饿，你觉得行就在这儿吧，我请你吃。你给我说说李千硕找我们来是想干什么。”安全起见，他决定近期在吃喝上尽量谨慎。

　　……

　　青神教起于八年前，教主自称青神使者。青神使者九年前来到青苗村，身怀巨款开始散财，他身材矮小，刀刻般的五官正气凛然，留着古人式样的花白长胡子，行事同样古道热肠。

　　青神使者从未透露自己的姓名，竟也从未被官府盘查过。他最擅长收钱帮人解决麻烦，如今财富只怕已有当年的数倍，而村民都认为理所应当。

　　能力和口才可以帮他成为黑势力头目，但不足以组织□□吸收信徒。青神使者身上最神秘的便是他拥有凭空消失然后凭空出现的神力，每次消失不到半天。据他所说，那是他上了天庭去向神仙汇报。

　　四天前，他再次施展神力，却就此杳无踪迹。

　　……

　　饭店内仅有四张小桌，灯光不够明亮。

　　红烧鸡闻着很香，徐强吃得更香。叶子泉悄悄咽口水，刚才的故事出乎意料，李千硕请张槐是想把青神使者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此一来，李千硕应该没有理由坑害自己，要提防的还是张槐。

　　话真是不能说太早，这顿饿白挨了。叶子泉默默去找老板结账，买了两只烤鸡打包。

　　老板娘热情地送至门口，邀请叶子泉明天来吃招牌菜，她给打八折。

　　……

　　李千硕家中会客室内，张槐端坐着，李千硕身体微微前倾，问道：“张先生有把握吗？”

　　张槐眯眼微笑道：“不说百分百，九成肯定有。”

　　李千硕说：“您真的看见了教主的尸体？”

　　张槐点头。李千硕稍稍犹豫，压低声音问道：“教主有没有可能像叶子泉那样复活？”

　　张槐仍是那样笑，李千硕便觉得这笑容意味深长，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金币，一手托着一枚，缓缓递向张槐，郑重地说道：“请张先生勿扰教主身后清静，让他安心地去吧。”

　　一枚金币价值五十枚银币，也就是正好一万块。张槐抓过两枚金币瞧了瞧便收起，他和蔼地说：“教主功德昭彰，已然飞升成仙，绝不会留恋凡尘俗世，李先生不必担心，明日即可见到教主遗蜕。”

　　李千硕放松地靠在沙发上，说道：“恕李某贪心，若张先生愿再帮忙办成另一件小事，那真是，那真是……”他一时语塞，把手伸进口袋里摩挲金币，眼中仿佛射出精光。

　　张槐早有预料，双手摊开放在膝上道：“那真是皆大欢喜。”

　　……

　　叶徐二人各拎着一只烤鸡在回李千硕家的路上。叶子泉走得很快，气势十足，仿佛正在冲破一层层屏障。徐强认为他是怕烤鸡凉了，徐强是对的。叶子泉不时回头，防止徐强跟不上，但视线总是聚焦于烤鸡，让徐强感觉自己是个没有生命的载具。

　　一千多米的距离走下来，叶子泉也有些喘。等终于能看见李千硕家贴着白瓷砖的小楼，叶子泉却停下了。徐强抹掉脸上的汗，向房子眺望想知道怎么回事。叶子泉很喜欢他先自己判断不着急问的性格，说道：“麻烦你详细但简短地说说昨晚看见我的场景。”

　　稍远处，李千硕独自站在家门口等人，张槐不知去向。叶子泉产生强烈的预感，张槐要出招了，不知道会打在何处，从徐强的话中或许可以找到端倪。

　　徐强省略场景，只讲述关键信息，但担心还不够简短，于是语气急促。

　　昨晚十一点多，徐强干完活回家的路上，在村子的中央广场碰见两个行迹可疑的人。具体地说，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再具体一些，是一个人背着一具尸体。徐强见过村子里老人死去后的样子，所以他确定那是一具尸体，脸色惨白胜过路灯，四肢无力而僵硬，可怖却美丽至极的脸在他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当时张槐脸色平静，丢下一句：“别紧张，他会复活的。”便背着尸体从原地凭空消失。徐强摸了摸自己的脸，当机立断去找了李千硕。后来李千硕就出门了，直到凌晨一点才回来，给徐强安排了卧室，建议他白天别出门，等那两位老板回来。

　　“原来是这样。”叶子泉说道：“真有趣，谢谢你。”

　　徐强低头说道：“老板您满意就好。”

　　叶子泉点点头，想着耽搁了些时间，从徐强手里拿过烤鸡，快步朝李千硕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