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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恨与罚 ...

  •   “人能从洁白里拷打出罪恶,也能从罪恶中拷打出洁白。”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在《罪与罚》里这样描写人性中善与恶的转化。再善良的人也有动过杀伐的念头,再可恶的人也总有内心宁静澄澈的一面。果敢的杀伐即使承载了再多的情感和理由,也无法掩饰屠戮生命的罪恶。承认罪恶是一段备受折磨的心路历程,因此法度不仅要囚禁住罪犯的□□,也要以一种强制性的高压的方式对罪犯的心理上施以惩戒。
      恨这种情绪,从它附身于一个□□上开始就是对负重之人罚的伊始。它像是来自远古时代未知异域的一种神秘蛊毒,一旦在一个肉身内滋生,就会安营扎寨,它的毒性愈发强大,宿主和它对于肉身的争夺会成为宿主能否活下来的重要影响因素。有的宿主还没养大蛊种就把它杀死了,宿主活下来了。有的宿主把蛊种越养越大,蛊毒盘踞肉身,战胜并一口吞噬了宿主的意志,宿主消失了。
      安歌像是《倚天屠龙记》里的阿离,她把恨当作继续活下来甚至是变强大的武器,不顾它带给自己的伤害,她滋养的恨夺去了她原本稚嫩姣好的面容,如今这样面目全非的她周身布满戾气,放好诱饵,趴在瘴气浓郁的植物丛中,等待着一口吞噬掉猎物。她还是没弄清楚,猎物不是她的药引子,不能驱散她体内的蛊毒,她还是会受伤,会饱受折磨。

      安歌和乔海同岁,福利院和好心人只够支撑她上完初中,那时的她已经准备好去偌大的空荡的世界里奔波。张镇尧的出现,融化了她世界里所有的冰霜和雨雪。那年,安歌16岁,张镇尧28岁。28岁那年,张镇尧事业小有成就,回到了噤城,他想找到当年帮助他活下来的那家人,他翻遍了整个噤城,却只得到了一些关于那家人非常不好的消息。回到S市,一次公益活动的机遇,他遇到了安歌,安歌的长相有几分像小时候的林韵安。张镇尧和安歌的缘分就此展开,在张镇尧的资助下,安歌顺利地读完了高中和大学。
      对安歌来说,她分不清自己对张镇尧是爱慕还是感激,她总会把张镇尧当成幻想对象,她很珍惜和张镇尧的每一次接触。至于乔海,在他被封杀之前,安歌都不知道终日在电视上出现的那个男孩儿是谁,后来,她在电视新闻里知道了这个男孩儿,也在找不到张镇尧的时间里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直到张镇尧的告别仪式上,她第一次见到了乔海,她在人群外,从口袋里掏出鸡蛋,重重地砸在乔海的脸上,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发誓,这辈子哪怕拼上性命也要给张镇尧报仇。
      张镇尧后来见到了林韵安后才知道,当年那个稀松平常的小女孩儿早已长成了一个能独挡一面的女人,身材高挑的林韵安即使穿着黑白灰,也还是让人能记住她不太一样的气质,她工作起来认真严谨,做事干净利落不拖沓,沉稳中又不难发现活力。无论工作中遇到的人名气大小,林韵安都能聊聊家常,即使回国成了乔海的经纪人后,对盛世之前刁难她的同事依然以礼相待,这或许是她和乔海相通的地方。林韵安的内心虽然堆满了遗憾,可内心大抵还是向阳的。而安歌才不像林韵安,她像条冰冷的毒蛇,除了张镇尧,谁都不让看不让碰,常年缺失的温暖让她习惯了阴暗和潮湿。

      安歌总是穿着男人的衣服出现在片场,那些都是张镇尧的衣服,她想穿给乔海看,她想让乔海想起张镇尧,想让乔海的内心受到煎熬。可乔海从前和张镇尧见面的日子并不多,乔海也从没在意过张镇尧的穿着,他只觉得安歌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导演,到头来,不过是安歌的独角戏罢了。
      安歌不甘心这场独角戏,她看到乔海对张镇尧的衣服毫无反应时,她的内心就会多一分对乔海的恨。久而久之,她的恨让这场独角戏衍生出双人戏,后来变成了群戏,再后来又衍生出了一场悲剧。
      2019年5月,《遗愿》开拍了。林韵安不再整日陪在乔海身边,乔海身边只有助理阿远,还是有些粉丝喜欢着乔海,也有很多黑粉每天在社交媒体对他进行网络暴力。乔海都知道,但他还是想认真拍戏,他想和张镇尧再有一点点联系。
      小天悲惨的人生经历让乔海一时找不到感觉,不管怎么演他都觉得有些敷衍。
      “仔细想想,有没有一个人拼了命护着你,你看着他离去却束手无策,不管你怎么嘶吼嚎叫都于事无补的时候?”
      安歌讲述了一个计划完成后乔海痛不欲生的时刻,没想到乔海找到了小天的人物感觉,乔海想到了张镇尧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看着张镇尧在远去,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乔海发现,安歌对每一场戏都有精细的构思,看起来并不像是第一次拍电影的导演。
      乔海觉得自己很无耻,张镇尧为了他丢了性命,现在他却要凭着和张镇尧之间仅有的一些回忆去拍戏、去赚钱,尽管他并不需要这份钱。梦里的小男孩儿时不时地就会闯进乔海的梦里,乔海总感觉自己被撕扯成两半,不受控制。这恰好让他拿捏住了影片中小天的状态,像个精神病患者,在监狱的场景里大哭大笑,体会着生死和别离。
      除了精神的折磨,乔海还要化身成小天,在学校里面遭受霸凌。乔海的头一次又一次地被撞在墙上、桌子上和地板上,虽然是假动作,安歌每次喊“咔”,乔海起来后还是会感到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乔海在石板路上被拖来拖去,校服的质地很薄,有些透,为了看起来更真实,乔海没有在里面穿其他的衣服,石板路凹凸不平,乔海肩上的肉被蹭到翻起来,血迹透过白色的布料钻了出来。这样的受虐戏,让安歌心理上得到了一丝满足,但还是询问乔海要不要去医院包扎一番,乔海不想让全组来等他一个人,只让助理阿远做了做简单的处理。
      阿远撩起乔海后背上的衣服,白皙的皮肤露在阳光下,乔海的肤色和样貌似乎就是为了顶级时尚刊封面而生的。《醉花阴》之后,乔海就不敢再拍裸露的戏和照片,仅有的一次是2018年《SHADOW》法国版的开年封,乔海上半身裸露,浸在圣加河畔,下半身在河水里,杂志上只看得见他白皙的背,裸露的皮肤上晶莹的水滴依稀可见,湿漉漉的面庞,不经意的回眸,与圣加河畔远处的夕阳遥相辉映,相得益彰。
      阿远倒水冲洗着乔海肩上的伤口处,沙粒和灰尘被冲走,阿远帮乔海涂了些止血和消毒的药水,阿远找了些药棉和纱布把乔海翻起的肉按了回去,粘好了伤口,乔海继续拍刚才受虐戏其他角度的镜头。这样的乔海确实是安歌意想不到的。
      《遗愿》的情节激烈,密集的感情戏和动作戏耗尽了乔海的力气,但乔海还是尽量在休息的时候和旁人说笑,试图短暂地抽离出小天压抑的人物状态。
      有天,安歌喊开拍后找不到乔海人,她本想借此大做文章,乔海回来后却做了一件听起来可笑的事,阿远胃肠道感冒,拍戏场地有些偏远,又找不到自己的司机师傅,乔海饭吃到一半竟然自己开车去最近的药房帮助理买药。
      或许乔海本就不适合这个纷纷扰扰的圈子,但乔海也总说,出了这个圈子难道就逃得过纷扰吗?该来的总会来,每个人都一样,助理怎么了?助理也是人,也需要被照顾,也有父母会心疼。大家既然在一起工作就是同事,谁能比谁高一等?
      越来越多的人觉得不认识这个男孩儿了,安歌也总会质疑,乔海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乔海看着安歌,偶尔也会联想起张镇尧,他不知道张镇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张镇尧平日里那么瞧不起他为什么会救他。
      慢慢的,乔海还是鼓起了勇气,他问着安歌张镇尧过去的事。安歌盯着乔海,把自己眼中那个仿佛光一样的人讲给乔海听,乔海听着过去的张镇尧,心里生出无限的愧疚和感伤,而这正合了安歌的心意。他知道,这辈子这个人的债他再也还不上了,他能做的可能只有帮他照顾这个妹妹了。
      乔海照顾着初次执导的安歌,总会帮安歌去安排好一些事。晚上收工后,安歌总会说起张镇尧的事,乔海不声不响,坐在一旁静静地听。安歌找来狗仔,故意做出暧昧的动作,隔天,乔海恋情登上娱乐版面,安歌、张镇尧和乔海的关系随之被扒出。
      乔海莫名其妙地成了安歌的恋人,从张镇尧离开后,乔海不再解释媒体所有或真实或恶毒的流言,乔海对安歌还是像个哥哥一样,收工后偶尔还是会和安歌聊聊天。安歌利用着乔海,乔海做着她的绯闻男友,后来就连郁辛蕾都认为安歌会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或许照顾安歌的后半生就能还张镇尧一部分债,演了那么多的戏,乔海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的这场戏该怎么继续。其实这样也不错,就像媒体说的,年纪和才华相当,女才男貌,就算在一起也是喜闻乐见吧。

      张镇尧出事的那晚,安歌坐在沙发看着新闻,听到临深火灾的消息,她打翻了手里的那碗面,她打电话给张镇尧,手机关机。她用所有能用的方式找寻着他的踪迹,她见到张镇尧的最后一面,那个男人全身是血,雨水、泥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左脚上的鞋也不见了,那个男人一动不动。
      张镇尧走后的那段时间,她很少吃饭,她有时打开一袋方便面,疯狂地啃着干硬的面饼,干硬的碎渣把她的牙龈划出血,血粘在面饼上,又粘在面的袋子上,然后她继续疯狂地咬噬着。
      她恨透了乔海,家的角落里堆满了乔海的人形立牌,牌子上全是红色的血一样的划痕,地上满是乔海人形立牌的碎片。
      暮色渐深,她终于想要摘下年画娃娃的假笑面具,面具下的脸孔上,汗毛耸立,目光灼热,尖牙摩擦着,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器官都化作能让人毙命的武器,在她的计划中,乔海终将被剜心的痛折磨到体无完肤,再迷人的面容也会被死神的手捏得瘦骨嶙峋,最后在寒苦的颤栗中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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