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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噤城往事 ...

  •   眼前的事总会被记的真真切切,记忆中的事物却总像空中漂浮的云,时散时聚。不是记忆力太差,只是那些记忆抑或太痛抑或太甜,潜意识中我们把它和旧梦里的屋榻一同贮藏起来了,沿着破皮的墙壁,总能找到一扇小小的旧旧的门,总有人蹲坐在这样的门外,他们怅然若失、痛哭流涕,他们是被回忆丢弃的孤魂,他们需要一处地方来抚慰自己的伤口,这个地方最好是他们熟悉又不太显眼的,在那里他们哭过之后擦干眼泪,点上一支烟,一支烟的时间后,他们会朝着大路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走,直到再次受到生活的璀璨,就又想起了那个不像样的避风港。

      乔海“捡尸”的那晚,林韵安多年飘荡的灵魂却好像找到了一个寄托,只是这个寄托并没有陪伴她太久。
      张镇尧发给林韵安一个地址,怎么说也是和盛世的大老板共享晚餐,林韵安怕自己会丢张镇尧的脸,褪去了昔日干练的黑白灰,选择了浅色的条纹衬衫和长长的裤裙,外面搭了件驼色大衣。林韵安的长相虽然没有那么高调,但细看起来倒也经得起目光的打量。长长的裤裙刚好修饰出她修长的身材,衬衫领子的扣子开着,露出她细长的脖颈,空荡的脖子没有首饰装点,反倒显得人干净素雅。
      以前的时候,林韵安是没钱买首饰,也没人送过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些花哨的东西,时间久了,也就无所谓喜不喜欢了,也不太习惯把这些精雕细琢的物件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林韵安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到张镇尧发给自己的地址,到了才发现,是个有些破旧的巷口,还好自己的穿着今天没有用力过猛,不然怕是要很尴尬了。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馆,牌子上写着“噤城往事”。餐馆里的摆设和氛围都毫不留情地把她拉回到那个塞满悲风苦雨的时光里,餐馆里一对中年夫妇热情洋溢,言语间飘荡着熟悉的乡音。
      这间小餐馆是张镇尧有次来C市出差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的,后来它每次到C市出差都会来这儿吃个饭,找找当年的回忆和自己。

      “美女,第一次来吧,快进快进。一共几位呀?”
      “这儿,这儿!”张镇尧知道自己等的人终于来了。他一改往日商务、枯燥的穿衣风格,上身穿着一件卡其色的毛衣,下身穿着黑色牛仔裤,脚上穿着Balenciaga的老爹鞋,旁边的椅子上搭着一件长款的英文报印花的风衣。这样的张镇尧千年难遇。
      林韵安转换着心情,来到座位上。没等林韵安点菜,菜品就开始陆续地被摆到了面前。
      “先点了些菜,不知道你爱不爱吃,看看还喜欢吃什么再点。”张镇尧把菜单递给林韵安。
      “不用了,都可以的。”林韵安还是略显拘谨。
      “别客气,今天不是上司和下属谈工作,就是朋友私下聚餐,如果你愿意把我当朋友的话。”张镇尧露出鲜有的笑容,温暖而明亮。
      “那我就不客气了。”林韵安本来也不讲究名媛吃饭的那套礼仪,撸起袖子就开吃。
      真不是林韵安太豪放,是张镇尧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张镇尧点的都是林韵安爱吃的,林韵安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老家风味的菜了,张镇尧看着林韵安吃得很开心,自己好像也得到了一丝满足。
      “你怎么不吃?超好吃的!”林韵安也没把他当成老板。
      “好吃就多吃点。”张镇尧也没把自己当成老板,夹了一口菜给林韵安。
      “这家店的噤城菜太地道了,你怎么找到的?”
      “因为我就是噤城人。”
      “你可别逗了,你怎么可能是噤城人?一点儿口音都没有。”
      “我以前叫张涛,也住噤城。”
      “张涛?”
      “你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吗?小时候我们住一趟房儿,我爸去世的时候方璇阿姨还给过我一笔钱。”
      林韵安停了下来,使了好大劲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食物。
      “你……你是张涛哥哥?”
      “嗯,我回噤城找过你们,没有找到。”
      “听说阿姨……”
      “别说了,都过去了。”林韵安害怕听到熟悉的人说起那些痛心疾首的过往,她夹了一大口菜放进嘴里,不停地咀嚼,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不起,我后来才知道那些事,以后如果你有什么希望我做的,就打电话给我,就把我当成你亲哥,别怕,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今,恐怕只有林韵安能让张镇尧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了。
      岁月欠了林韵安将近20年的安慰,好像这一刻都循着心痛的痕迹找了回来。眼泪仿佛决堤般倾泻而出,林韵安双手架在额头上,两侧的头发盖在脸上。
      “没有对不起,没有,是我,是我做的不好,弄丢了其琛,害妈妈生病……”林韵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停地抽泣。
      “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有错。”张镇尧不停地给林韵安递纸巾,他抚摸着林韵安的头,心疼着当年那个还没长大就被时光折磨摧残的小女孩儿。
      林韵安哭了许久才冷静下来。
      张镇尧也鼓足了勇气,问出了想问的那句话,“你觉得乔海像不像其琛?”
      林韵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乔海就是其琛。”
      “真的吗?”
      “他会叠我教他叠的纸扇,会唱延山煤矿的歌,他锁骨下面还有一块和林其琛一模一样的胎记。他就是林其琛,我试探过他,他并不知道林其琛的存在,那种感觉装不出来,应该是发生过什么事让他忘记了。”
      “你放心,乔海的事我会查清楚,一定会让他想起来。”
      “千万不要,一定不能让他想起以前的事。你觉得他如果想起自己不是乔海,想起我这个不争气的姐姐和逝去的爸妈,他会开心吗?我也动过让他恢复记忆的念头,但是现在我希望他能踏踏实实做自己的工作,过好每天的生活,只要他平安快乐,就都够了。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记起林其琛,不要记起我和我们的那个家,还有噤城所有的一切。”
      “有些事情可以不告诉他,但还是要搞清楚。你难道不想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随它去吧,只要他现在过得好就好了。乔海如果一辈子都想不起以前的事,我就一辈子都是他的经纪人。我会一直做他的经纪人,陪在他的身边。希望你也不要打破他现在平静的生活,乔海外婆的去世已经带给他很大的伤害了,我希望你不要再去刺激他。”
      “他真的应该想起来,还有个你这样的姐姐。但是你放心,答应你了,我就不会讲。”

      多年前,林韵安、张涛、林其琛还有其他的小伙伴儿总会聚在张涛家的门口儿,分着吃小零食,弹着玻璃珠,在那个没有WiFi没有智能手机的年代,总有幼稚的小游戏能把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聚在一起。11岁之前的人生,是林韵安至今为止能回想到的最幸福的日子,那样的日子里有完好的一家人,那时的忧愁算不上什么忧愁。
      1998年噤城的那声巨响改变了林韵安的整个命运,如今2018年,一晃20年过去了。没有人逃得过命运的安排,林韵安和张镇尧坐在噤城往事的店里,两人说起往事,反倒都是儿时的欢笑,掩藏了家破人亡的苦痛。林韵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谈心喝酒的人,却没想到一个月后他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这一餐饭也成了她和张镇尧的最后一餐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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