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生》念子海

2、远去的呼唤

　　以前，以为噤城就是全世界，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全世界。如今，他们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看得到的地方，和看不到的地方。
　　林其琛被带上了火车，这是小家伙第一次坐火车，很兴奋。他听着火车“轰隆隆”、“哐切哐切”的声音，满脸的开心，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命运的书本早已被改写。
　　没过多久，林其琛就开始想姐姐了。
　　“叔叔，我想姐姐了，我想回家。”
　　“那可不行哦，你还想不想找爸爸了？”
　　“想！”林其琛点着头，一脸笃定。
　　“想你就要待在车上哦！”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爸爸？”
　　“等火车到站的时候，你就可以见到爸爸了。”
　　一路上，林其琛虽然一直吵个不停，但这个男人总是有办法让他安静下来。

　　火车就这样开了40多个小时。两天后的清晨，5点06分，火车到达了终点站S市。
　　1998年的S市发展速度惊人，每天都会有全国各地的人来到这里寻求机会。那时的S市给许多年轻人建造了梦的天堂，也用血和泪打磨了他们最美的年华。
　　“到了，到了。叔叔，我爸爸在哪呢？”
　　“叔叔也不知道了，这样吧，叔叔给你当爸爸好不好？”
　　“不好，不好，你骗我，你是个骗子！”
　　路人纷纷侧目，男人用手捂住林其琛的嘴，以免他继续说下去。
　　男人一只手抱着林其琛往火车站外面走，男人带着林其琛来到一个大院儿，大院儿四周是围屋，一共有三层，一楼像是市场的，二楼三楼是住户。
　　男人把林其琛带到二楼角落里一间黑漆漆的屋子，屋里面有几个男人，还有几个小孩。
　　“诶，洋哥回来了？”
　　“洋哥又弄回来个小子！”
　　“这小子长得不赖啊，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林其琛虽然嘴被堵上了，但一听到要被卖掉，脚还是不停地往洋哥身上踢。
　　“你他妈给我老实点！”
　　林其琛看着洋哥那张邪狞的脸，眼里的泪水顺流而下，但是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傍晚时分。
　　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跑回来，赶紧关上了门，嘱咐房间里的所有人。
　　“有情况有情况，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警察在查我们这栋楼住户的暂住证。能把孩子带走的赶紧带走，屋里不能留太多人。”
　　洋哥一听，抱起还没睡醒的林其琛就往外走。
　　除了那间狭小的出租屋，洋哥也没有地方可以去。走了一段时间，只好在一家路边烧烤摊停了下来。
　　洋哥叫了些吃的，还有几瓶酒。
　　“来，吃吧。”
　　洋哥把几串烧烤递给林其琛。
　　“我不吃。”
　　“我让你吃，你他妈就给我吃！”洋哥醉醺醺地训斥着林其琛。
　　不一会儿邻桌吵了起来，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和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大喊大叫着，洋哥转过头看起了热闹。
　　“砰”地一声，洋哥突然感觉眼前一片恍惚，碎玻璃掉落在桌子上和地上，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摸到了黏糊糊的红色液体。等他再反应过来，望向对面时，眼前的小鬼早已跑远，他刚要起身追，就倒了下来。

　　长大后的林其琛不再记得那段记忆。他看着看热闹的洋哥，脑子一转，站在凳子上，抓起一个空酒瓶，想都没想就往洋哥的头上狠狠地砸了下去。砸完后，他没敢看洋哥，就逃离了烧烤摊。
　　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他甚至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名字，他只知道这个地方好多人说话他都听不懂，他还不知道方言之间的区别，但他听得出来有一些人和姐姐、妈妈说话的味道很像。
　　林其琛就这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从天黑到天亮，再从白天到黑夜，有时会走过几个人看他，但都没有人理他。后来走着走着，他好像回到了噤城，他看见了熟悉的院子，他叫着“姐姐”、“妈妈”，却始终没有人回应，他跑遍了整个家，却找不到一个人。

　　S市福利院。
　　他醒来时，是在一张干净舒服的床上。后来院长阿姨告诉他，院长阿姨在路边捡回了他，他当时饿晕在路边，就把他带回了院里。
　　其琛渐渐地熟悉了福利院的生活，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他很少哭，他知道哭是没用的，再怎么哭他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没过多久，其琛就被一对年轻的夫妇领养了。男人叫乔思诚，在S市做医疗器材的生意，家境优越，英气中透着坚定。女人叫郁辛蕾，是一名医生，衣着时尚，温柔淡雅。
　　也许是被洋哥吓怕了，林其琛对这对夫妇很抵触，乔思诚夫妇来了几次，才把他领回家。
　　乔思诚把林其琛领回家后，要给他改名字，林其琛不依。隔天雨夜里，林其琛偷偷离家出走，跑回福利院，全身湿淋淋地蹲在福利院门口。
　　第二天早晨，院长发现后通知了乔思诚夫妇。乔思诚夫妇带着林其琛回了家，林其琛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折腾了半个多月病才好。林其琛却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更不记得以前的过往了。
　　“你叫乔海，我是你的爸爸乔思诚，她是你的妈妈郁辛蕾。”
　　乔思诚这样告诉林其琛。
　　就这样，林其琛从此消失了，留下来的，是乔海。
　　唯一能证明乔海是林其琛的，只有乔海锁骨下面一块浅褐色梨花瓣状的很小的胎记，却没有人可以证明。
　　远方的方璇和林韵安活在长久的无限愧疚和自责中，方璇过疾成灾，终于没捱过命运的捉弄，在林韵安21岁大二那年，永远地离开了林韵安。至此，林家只剩下林韵安自己一个人。那年，乔海16岁，在S市念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