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生》念子海

19、归程

　　2017年的噤城，高楼已不再稀奇，一排排的楼房矗立在那片孤寂的土地上，那座城市的日常不再喧闹，一座不再需要担心交通拥堵的城市，只是每逢过年才有些拥挤。贪婪的私欲和生机的消糜抽空了整座城市，整座城市像只从里面烂掉的橘子，橘子的皮还完好无损，但只要一扒开皮就会发现，里面的果肉早已腐烂不堪，几只白白的蛆虫在黄色的果肉中来回穿梭，它们一边啃噬着果肉一边游荡着。这座城市早已千疮百孔，从西伯利亚吹来的风呼啸而过，早已分不清是风的怒吼还是城市的□□，风一过，城市的蛆虫都要缩紧身躯。城市里的人被吓得丢盔弃甲远走高飞，可楼房还是一茬儿接一茬儿地平地起，这些冰冷的城市怪物滋生，它们面面相觑，越发显得诡异冷清。噤城的房价每平米均价甚至比一线城市的白领丽人的一件大衣还要便宜，那座城市等待着远去的人们的归期，纵然落叶终归根，奈何天涯无归期。
　　夜深时，林韵安抱着笔记本，坐在漆黑的卧室里，只有笔记本发着亮光。她坐在异国他乡的某个角落里，看着那个曾经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城市，看着每一条街道，街道的名字几乎全部大换血，只有几条主干道的名字从那时沿用至今，她再也找不到自己住过的那些地方现在散落在哪里。她发现噤城也开始修高架桥了，她好像更想念小时候家门口胡同的那颗大杨树了。她不知道这辈子自己还有没有回去的机会，不知道回去之后还有什么东西是她熟悉的，不知道林其琛是否还会想起这座城市。
　　噤城，乔海听都没听过，就算翻遍地理书，恐怕也难以找到它的存在。就算在地图上，恐怕也要拿着放大镜趴在地图上细心搜寻，才能发现它的存在。此去经年，在风烛残年的老婆婆还是婀娜少女的时候，这座城市也山青水秀、天蓝星密，遍地的小野花肆意地开怀大笑，欢脱的小动物们来来往往。天长水长，情满意余。

　　《疫情间谍》的拍摄结束、剪片、成片……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着，乔海像个等着过年的小孩儿，以为等到过年就会有很多好事来找他。乔海作为主演，和Justine一同参加了AM电影节，影片中，由于与IVI各国研究员、盗窃疫苗的团伙及明朝感染人群的争吵，乔海在英文、法文、意大利文、中国古汉语间自由切换，打戏酣畅淋漓，感情戏也恰到好处，被提名并获得了最佳男配角，《疫情间谍》在海外上映一个月后，终于2017年11月初在国内上映。
　　中国演员乔海的出现，似乎暂时盖过了“乔”的品牌创始人及设计师Joe的风头，乔海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国外主流媒体上。#乔海 AM电影节#、#乔海最佳男配角#、#等乔海回家#的话题占据了各类媒体的版面，其中，张镇尧的背后运作也功不可没。
　　乔海等到了电影上映，等到了自己的名字占据各大媒体版面，却仍然没有等到自己可以安然回国的时机。一方面，乔海不知道如何向记者解答自己从被封杀到最佳男配间的一系列谜题。另一方面，乔海并不喜欢自己如此高的话题讨论度，张镇尧对于乔海的规划也不希望引起如此高的关注度，乔海自己也觉得这样下去恐怕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乔海想回回不去，又要被迫留在原地。
　　“乔”品牌的战略意图改变了乔海目前的尴尬境遇，在Caesar的建议下，乔海决定在S市开设“乔”在中国的第一家专门店，毕竟国内蕴藏了品牌“乔”巨大的市场开拓潜力，乔海也因此可以回到S市参与“乔”落地中国市场的相关事宜，也可以因此合理规避媒体的一些刁钻问题。
　　2018年1月1日，乔海和林韵安终于踏回了这片熟悉的土地。“海鸥生生世世，我乔天生丽质，海鸥来接乔海回家！”时隔近两年的时间，从国内不再有乔海的一席之地到外婆去了天国，乔海又看看新的机场，好像一切都变了，只有这些粉丝对他的真心没有变。他很想和他们一一去打招呼，记住他们每一个人，乔海也曾想过可能再也回不来。
　　媒体和粉丝的拥堵，使得乔海在远处短短看了一眼，就被送到特别通道出去了。媒体和粉丝还是拍到了乔海的身影，黑色的过膝大风衣裹在外面，白色的pajama风格衬衫外套了一件藏蓝色的无袖V字领毛线衣，黑色的高腰白色细条纹西装阔腿裤。还没等“乔”品牌落地国内，“乔”的这几件单品就开始被时尚杂志临幸了。

　　乔海回到S市，并没有马上紧锣密鼓地筹备“乔”落地国内的事宜，乔海跟着郁辛蕾去看了外婆，石碑上外婆的照片似乎没有遭受过病痛的折磨，头发梳得很整齐，脸上泛着荣光。乔海跪在外婆面前，他知道此时的眼泪连一分钱都不值，却还是掉个不停。他终于回到了这里，却再也见不到外婆了，再也吃不到外婆做的饭菜了，他似乎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死亡就是意味着一个人彻彻底底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脸，任凭你炸了全世界所有的山挖遍全世界所有的海，你也找不到关于她的一丝痕迹。
　　郁辛蕾似乎能明白乔海心里的痛，她又何尝不是？岁月在这个女人的脸上还是刻下了一些纹路，那些纹路让她看起来的的确确老了几岁，乔海有时看着郁辛蕾看着电视睡在沙发上，几根白发从她的发间钻出来，乔海一阵心酸，他总觉得自己两年间错过了太多，应该要做些什么，却又无所适从。
　　重新回来的乔海，不管是拍戏还是做品牌，都掌握了更多的主动权。“乔海工作室”重新成立了，林韵安摇身一变从小助理成为乔海的经纪人，尽管乔海还没有投入影视工作，他的部分商业合作就为盛世带来了可观的经济利益。曾经在剧组霸凌他的冬青和明皓都开始要对乔海礼让三分了，乔海不再跟盛世的演员一起扎堆出现在各种场合和版面。乔海的性格本就不习惯你争我夺的日常，和以前一样，无论咖位大小，乔海都能跟着聊到一块儿去。只是乔海出镜的时间反而比以前小艺人的时候少了，他更喜欢在家里画画图、陪陪家人。“乔”的品牌收益依然作为乔海的个人独立收入，并不算在盛世跟乔海的分比收益中，乔海与盛世的约再过一年就满了，乔海的去留成迷，也同样成为杜央年和其他公司的盘算难题。
　　2018年的春分时节，时装奢侈品牌“乔”落地国内，在S市开设了旗舰店。并借“春分”设计了分别带有“萌动”、“扶柳”、“踏青”、“簪花”和“古风筝”元素的“春晓”系列。开幕当天，乔海邀请了众多好友和媒体来到现场。乔海身着一套由汉服重新改良设计的白色套装，白色汉式起居服打底，外面一件白色长款大衣，借鉴了汉服长袍的设计，两襟交叉叠扣在一起，衣服下摆从腰间开衩，前后各分作两片，下摆飘逸间，下面穿了一条白色阔腿的西裤，整套衣服上的暗纹为古代汉服上的图腾解构重组后的图案。
　　乔海带着压轴的女模特走在台上，掌声和闪光灯没有辜负乔海两个多月来的精心筹备，乔海从一个备受争议的小演员到小有名气的时装设计师，这条路上的艰辛恐怕只有林韵安能与乔海感同身受。
　　昔日的刀光剑影仿佛历历在目，未来某一天或许还是会继续，可总不能因为忌惮腥风血雨就选择去洗砚焚香。事实证明，有些想要解甲归田的战士，不是因为贪恋田园的恬静和自由，也不是因为恐惧战场的厮杀和屠戮，而是因为他不甘心只做一个战士，总有仗要打，总有人要死，一个善战的将士终究要在战争的起伏中遇见罪与罚的苦痛。乔海无意致力于清心寡欲，更不愿解甲归田，对他来说，冥冥之中，穿上了盔甲，盔甲就和肉长在一起了，想要脱下盔甲，那就等到灰飞烟灭吧。对他来说，盔甲和田间的事并不矛盾，穿着盔甲依旧能犁好每一方田，再鸡零狗碎的事也要抱着战死沙场的心，扛着战士的身躯就别想着安稳的花田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