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生》念子海

15、花朝月夕

　　19年前，如果你走进林家，你会发现，那个拥挤的居所洋溢着绵绵的爱。
　　方璇的巧手在几趟房儿的邻里间是出了名的，小到穿着舒适外观细致的鞋垫，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枕巾，大到绣着百花图的窗帘、被罩等等，勾拖鞋、织毛衣、做棉裤、织帽子这些生活所需，几乎没有方璇不会的。
　　林其琛穿着方璇织的毛衣，显得更加俊俏机灵。毛衣的领子是一圈红色，下摆是一圈红色的波浪，白色毛衣中间点缀着红色的小菱形。
　　林其琛小时候和奶奶住在一起，奶奶的房间不大，又是暗面，但唯一吸引林其琛的是炕的最里面腾空架的一个放棉被的地方，林家不富裕，买不起像样的柜子，林远在墙上焊了一个铁的框架，然后找了几个木板搭在铁架上，临近天花板的地方横着系了一根铁丝，方璇绣的河苑风景图帘布，再找几个铁环把帘布挂在铁丝上，一个放棉被的地方就算有了。
　　那时的林其琛有时还会把小手搭在腾空的铁架上，站在炕上打提溜，从前的林家，从前的林其琛，快乐就是那么简单。
　　方璇做活的时候，林其琛总喜欢捣乱，方璇总会用手帕叠出一朵花来给林其琛，这样林其琛就会拿着那个手帕一直琢磨。
　　林其琛一直记得手帕上的味道，妈妈的味道，和别人不一样的味道。直到乔海出现，关于那个味道的记忆，就消失了。

　　Caesar，是奢侈品牌Paeony的创始人兼设计师。Caesar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就是时装设计圈的Caesar凯撒大帝。多年来，Caesar的传说和他的恋情常常被人津津乐道。
　　Caesar毕业于柏丽慕达时装学院，小小的年纪就以其大胆前卫的设计闻名于时尚界，现年50多岁的他，曾受到CL、Single等众多奢侈品牌的邀请并出任设计总监。后来创立了自己的奢侈品牌Paeony，paeony芍药花，Caesar很喜欢芍药花。
　　从他出现在时尚界并与多位男模合作以来，就屡屡传出有关他性向的花边新闻，直到Caesar40多岁，他在Facebook上公开承认了自己的恋情，他的男友是意大利的运动员，两人目前感情稳定，但并未结婚。
　　如同他后期随性自然的时尚理念一样，约定或者说感情的契约不必写在纸上，或是用法律的藤条牢牢捆起，爱了就在一起，如果有一天，感情不在了，那也没必要绑在一起。
　　2017年春季的米兰时装周，Paeony设计了一季中国风系列Sweet moments“花朝月夕”。乔海顺利地通过了Paeony的面试，成为Paeony2017春季中国风Sweet moments花朝月夕系列时装秀的后台助理。
　　大秀当天，全世界各地宾客赶来Paeony的秀场，Caesar之前在Facebook上放出的设计手稿一改往日奢华大气的风格，尽情地展现出精巧秀丽的中国风，宾客们都希望一睹Paeony的Sweet moments花朝月夕系列。
　　第一组：大秀一开始就惊艳了众人，裙摆上的花亦真亦假、娇艳欲滴、夺人心魄，那是Caesar用一种类似于薄纱的材质把鲜花花瓣半干的标本包裹起来，然后缝在了裙衣上。
　　第二组：Caesar把花瓣打碎，和亮亮的荧光粉混浊在一起，再用特殊制料附着在长裙上，似波点又不是波点，身着长裙的超模像是天外飞仙。
　　第三组：Caesar无惧生命的流逝，生命中必然有颜华尽逝、丑态毕现的阶段，他把桃花由含苞到盛放到凋零的几个阶段，用渐变的方式展现在时装上，谁说年华流逝后只剩下残破殆尽？还有永存的气节和不懈的意志。
　　第四组：裙衣的上半部分像是含苞的鲜红的罂粟花瓣包裹着女模特的□□，中间大开，喻示着那个特别的器官像是罂粟花一样，蕴藏着令人迷醉的汁液。裙摆的纱料极薄，裙摆的形状和颜色像极了红色的枫叶。
　　最后一组，看上去简洁大方，实则暗藏玄机。上半部分是黑色绸缎裹身露着香肩的一字肩设计，下半部分白色长裙自然下摆，无论上半身还是下半身，都用相应颜色的薄纱制成不同类别的镂空花朵图案贴在缝在衣服最外面一层，模特的双腿在下裙摆侧面的缝隙间若隐若现，缝隙两边用类似风信子花朵的白色蕾丝衣料装饰点缀着。
　　第二组的模特还没回到后台，最后一组主秀款的模特不小心划破了手，手上的血滴在了白色的裙摆上，蓝眼睛的女模特吓得哭了起来，Caesar闻声赶来。
　　“Dio mio!”（Oh,my god!）
　　“Cos\'hai fatto”（What have you done？）
　　“Questo è un disastro.”（This is a disaster.）
　　“......”
　　后台乱作一团，议论纷纷。
　　Caesar突然大吼，“Silenzio!”（Be quiet!）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Caesar想了一会儿，他决定放弃这个主秀款，尽管他在这一季的主秀款上耗费了太多精力，这一主秀款也备受关注，但考虑到整体效果，Caesar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心血。
　　刚刚还备受瞩目的裙衣下一秒就被扔到了角落里，这和乔海来意大利之前的遭遇莫名的相似。
　　看着角落里的裙衣，乔海趁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乔海拿来Paeony配合这一季生产的、Caesar设计的仿清朝宫廷手帕，乔海从中挑出底色是白色的手帕，他把手帕叠成了花朵状，然后缝在了血迹处，不但盖住了原来的血渍，还沿着裙摆的轮廓缝了一条S形的花丛。
　　第四组将要出场时，Caesar准备带着模特去收场。乔海拿着主秀款出现在Caesar的面前，后台顿时一片静默。要知道从未有人敢去改动Caesar的亲手设计，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个男孩儿的下场会有多惨。
　　乔海知道自己的酬劳算是领不到了，乔海摘下工作牌，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匆忙地往外面走。

　　最后一组出场时，Caesar带着乔海，乔海第一次走在国际时装秀的T台上，身份未明。
　　Caesar举起乔海的手，告诉所有的宾客，乔海和他联手设计了主秀款，并当众宣布乔海将成为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学生。
　　没有人敢修改Caesar的设计，也没有人可以改变Caesar的决定，或许是乔海的不食烟火，或许是乔海的胆识，又或许是Caesar在乔海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Caesar这个冷酷的时尚大帝，决定给这个无知的年轻人一个机会。
　　时装秀结束后，乔海怎么想都想不起手帕花朵的叠法是谁教给他的，几年之后，他终于知道，教给他这个方法的女人早已葬身在自己堆叠的积郁里。而当林韵安在电视和杂志上看到乔海和那件裙摆上的手帕花朵时，她更加笃定，乔海就是林其琛，因为那个叠法是小时候方璇教给他们姐弟俩的，乔海身上和林其琛有太多重合的疑点无法解释，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乔海和她一样，身上流着林家的血。
　　乔海出现在当天的T台上时，整个人都是懵的。Caesar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全场的闪光灯都对准了这个亚洲男孩。当天到场的中国明星都是超一线的大牌，在场的中国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被封杀赶出家门的昔日绯闻男主角，竟然摇身一变登上了Paeony的时装秀T台，并且和时尚大帝Caesar站在一起还成了Caesar唯一的学生。
　　乔海虽然也曾经算是明星，但面对这么多的镜头，可能是流落街头日渐生疏，也可能是被Caesar的决定吓到了，乔海不自觉地用手挡住了眼睛。
　　在这场漫长的异国旅行中，乔海注定会得到一些东西，同时也会失去一些东西的，只不过失去的那些，他终将要用一生的时间沙去填记忆中那片最温暖的忘川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