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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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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顾超睡得沉,半夜被一泡尿憋醒,他悠悠地睁开眼。
身后阿珠藕节似的胳膊从后向前缠在他腰上,温热的脸贴在他后背,呼吸浅浅的。
不想起床弄醒她,顾超轻轻拉开她的胳膊,身子往外挪了挪。
热源忽然消失不见,阿珠不满地咕哝,左手摸索着,被顾超抓住塞回被子里,还顺手掖了掖。
顾超这才趿拉着拖鞋,在门口套上条牛仔裤,光着健壮的上身,蹑手蹑脚出了卧室。
何老三晚上叫他去陪个人喝酒,说是大人物,他就去了。
那男人年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实际到底多大,人家也不说,他也不能问。何老三一直叫他“九爷”,态度恭敬得不得了,顾超也就跟着叫九爷。
他不知道这个“九爷”是什么来路,何老三和九爷在酒席上净扯些吃喝玩乐的玩意儿,正经事儿一点没提。
吃好喝好之后,何三爷把他打发掉,顾超猜他们后面就直接去“花样年华”耍了,拼酒时何老三变着法子夸“花样年华”的妞儿够味,说了不下三次,九爷估计往心里去了。
顾超跟着何老三混了将近十年,从半大小子就跟着他,看着何老三从一个小喽啰,一路杀到清沅的老大。
他明白有些事该自己知道,有些不该自己知道,如果好奇心太强,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不是好事儿,说不定还会掉脑袋。
所以,何老三让他走,顾超也乐得清闲。
不过晚上还是喝得有点高,他的酒量这些年早练出来了,一般场面喝不倒,不像胖子似的两瓶啤酒下肚就闹事。
这位九爷喜欢几种酒混着喝,顾超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善茬。
还好,何老三没让他接着陪,他再喝下去肯定要坏事,睡了一觉感觉脑袋还在嗡嗡作响,脑仁儿跳着疼。
在卫生间放完水,顾超舒服地长出一口气,提着裤子来到客厅。
客厅里黑着灯,他侧耳听了听,旁边房间里没人,胖子在的话,不会这么安静,肯定呼噜打得震天响,他不关门会被吵死。
回到卧室,阿珠睁开惺松的眼睛,嘟哝地问:“超哥,你干嘛去了?”
“撒尿,你接着睡吧。”顾超说着,把牛仔裤一扒一扔,掀开被子躺上床。
阿珠困得又闭上眼睛,蹭到顾超身边,搂住他一只胳膊,一会儿就睡着了。
听着她低缓的呼吸声,顾超却再也睡不着。
这些年跟着何老三,没干啥好事,但也没犯大罪,真碰上不好收拾的,被弄进去过几次,但何老三总能想办法把他捞出来,所以案底还算干净。
可昨晚见了这位九爷后,顾超的右眼一直跳啊跳的,让他心里发慌。
何老三养着几个女人,几个女人又生了十几个孩子,所以花销不少。这些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何老三喜欢赌,光顾超知道的,何老三今年就去了澳门四五次。
赌徒输得眼红,卖儿卖女什么歹毒的事都干得出来,顾超过去见得太多,现在已经没啥特殊感觉了。
如果何老三手头缺钱,然后狗急跳墙,做什么违法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时,他顾超要怎么办呢?
正想着,外面大门传来踢里哐啷的响动,是胖子高强他们终于回窝了。
阿珠睡觉轻,被外面的响动一闹,又开始咕哝。
顾超的右手探到地面,抄起一只鞋就朝卧室的门狠狠砸过去,“咣当”一声巨响,门外彻底恢复了平静。
顾超重新躺好,旁边的阿珠一点点贴过来,在他怀里叽叽歪歪地蹭,被顾超一把推开,“老实点,挨太近我睡不着。”
阿珠闭着眼睛,在他耳边吃吃地低笑,“你和我亲热时咋不嫌我呢,还不是越近越得劲儿。”
说着,她伸出手臂攀上顾超结实劲瘦的腰,顾超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就随她去了。
被喜欢的男人推开,阿珠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她和顾超认识好几年了,但同居的时间不到三年。她十六岁从老家出来打工,因为没有文化,头几年只能打打零工,再后来就在饭馆做服务员。
阿珠长得好看,老板安排她给包间的客人服务,后来认识了一位经常来吃饭的男客人,还和她是老乡,时不时送些小礼物。这样一来二去,两人逐渐熟悉,男人说非常喜欢她,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
阿珠觉得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男人说自己开公司的,来清沅是谈业务,他不想找城里的女人,嫌她们太娇气,他就喜欢阿珠这样淳朴的姑娘。
她后来醒悟了,天上不会掉馅饼,即使真掉了,也是会砸死人的。
那个男人后来骗了她出来这些年的所有积蓄,还有她从老板和同事们那里借的钱,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感情和钱财上的双重打击,让她绝望,她想到了自杀。
她在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候得到了顾超的帮助,以前他和兄弟们去她工作的饭馆吃过饭,遇到纠缠的客人他还会让胖子他们过来解围。
顾超在她心里一直是个好人,人长得也好,就是没个正经工作,听饭馆老板说还是个混混。
刚开始的时候,阿珠对顾超动过心思,只是自从知道他干什么营生之后,就咬牙死了这个念头。
可顾超后来救了她,她说服自己,就当是报恩吧。
顾超倒是无所谓,他帮阿珠还了债,没想其他的,就觉得她被骗挺可怜,正好手头刚拿到一笔钱。
阿珠知道自己为什么和顾超在一起,但不知道顾超为什么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同居的几年里,他从没说过我爱你喜欢你之类的话,也没给过她任何承诺。
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她生闷气,偷偷消失一段时间,他也不去找她,最后她太想他再跑回去,他不过淡淡说声“来了”就给她的每次出走画上了句号,仿佛她的来去与他无关。
沮丧的时候,阿珠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贱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着他。
可除了那些没有的,其他方面顾超对自己挺好,穿的用的,甚至老家弟弟妹妹上学需要钱,他要有的话,都一声不吭拿给她,从来不提还钱的事。
她比顾超大两岁,老家她这个年纪的女孩都结婚生娃了,所以阿珠有时会迷茫。
不知是不是顾超感应到了身边女人的不安,他在她的手上拍了拍,阿珠得到安抚,又沉沉地睡了。
顾超定了早上六点的闹钟,时间一到,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阿珠还在那家饭馆做服务员,因为饭馆要工作到半夜,早上不需要早起。
顾超拿上自己的一堆衣服,只穿一件裤衩就出了卧室,在客厅的椅子上穿好,起身走到另外一间卧室门口,抬脚踢了两下,“赶紧起来,要出去一趟。”
门内胖子和高强刚睡了不到仨小时,此刻正困得要死要活的,听超哥叫他们起床,虽然“嗷嗷”喊了两嗓子,还是听话地很快走了出来。
高强张着嘴,呵欠连天,问:“超哥,这么早出去,要命啊。”
“以后没事少出去灌黄汤,耽误事。你俩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去趟清凉山西面的寨子,有笔账要催,三爷昨天发飙了。”
“三爷最近咋啦,动不动就发火,这样下去,兄弟们还活不活了。”胖子嘟囔着朝卫生间走去。
顾超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这张嘴迟早给他闯祸,提高声音骂道:“胖子你出去把嘴给我关严了,被我抓到你胡说八道,小心收拾死你。”
胖子扶着门,揉着屁股,心里挺委屈,“我也就在家里说说,下次超哥你轻点踢,真疼啊。”
顾超咧咧嘴,戴上一顶纯黑的棒球帽,朝下压了压,“我先出去,你俩快点。”
门口,刘小川坐在一辆五成新的白色面包里,似乎早到了。
顾超满意地朝他打个招呼,坐进副驾,开始打盹。
不到五分钟,胖子和高强小跑着出来,矮身坐进后排,接过刘小川递过的早点,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吸溜着米粉,胖子不忘客气道谢:“小川,多谢啊,它家的米粉我最爱吃了,今天收工我请客,吃啥你点。”
刘小川没见过胖子这么大方,逗他:“行啊,那我们去吃酸汤鱼吧,吉庆街新开的一家,味道特别地道。”
胖子擦擦嘴上的汤汁,“没问题呀,随便吃。”
“华哥这是发财了?”刘小川更好奇了。
胖子原名杨文华,他体重二百多斤,却最讨厌人家叫他胖子,除了顾超,其他人叫他胖子,他一准跳脚。
胖子嘿嘿一笑,没言语。
高强瞧不上他那嘚瑟样儿,替他回答了:“他昨天得了个好东西,正美着呢。”扭头又对胖子说:“一条破红绳,能值几个钱,你想发财想疯了吧。”
胖子撇撇嘴,这人真是不识货,“绳子当然不值钱,你没看下面那块红色的石头,那个值钱。”
说着,他把手伸进裤兜,又摸了摸,“我卖个好价,够我赌几把的了。”
“你答应人家男朋友过来赎的,别说话当放屁。”高强想起昨晚那个娇娇的小姑娘,更加觉得胖子的行为无耻。
“嗨,小丫头片子那是忽悠我呢,在她学生面前充充面子,她娇滴滴的,才不敢来找我。”
顾超一晚上没睡好,正眯着补觉,被他们吵得脑袋疼,随手拎起一件东西砸过去,车厢内终于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顾超问胖子:“什么红色的石头,拿来我看看。”
胖子有些不情愿,但顾超跟他要,他不敢不给,只是从裤兜里往外掏的动作慢得能长草。
顾超等得不耐烦,又扔了个东西过去,“动作快点,抠唆个啥,不要你的。”
一条红线系着一颗红色的石头,被胖子小心地捧过去,顾超一把抓在手里。
线很细也很红,主人应该经常清洗,鸽蛋大的石头雕成兔子昂头翘臀的形状,可爱传神。
顾超细细抚摸着这块红玉,在座位上慢慢坐直,一字一顿地问胖子:“这东西你从哪儿搞到的?”
看老大似乎很看重的样子,胖子颇为得意:“清沅一中的一个女老师。”
“女老师?”顾超机械地重复着,似乎不太对,她不是在北京吗?
“对,一个小美人儿,可稀罕人了,可惜有主儿了,我杨文华那可是有节操的人,不夺人所爱。”
那边胖子喋喋不休,这边顾超把红玉放进贴身口袋里,似乎不放心,从外面摁了两下。
这时,胖子发现形势不对,自己的宝贝要保不住,“超哥,刚说好的呀,你怎么给收起来了?”
顾超把棒球帽往下压了压,一副爷要睡觉别打搅我的样子,声音冷峻:“我说了吗?谁听见了?”
“哎,你是我们老大,一口唾沫砸一个坑的。刚才明明说了,我才给你看的,强子,你听到了吧?”
胖子拉着高强作证,后者低头忙着翻手机,“啊,你说啥?”
开车的刘小川眼角余光一直瞄着顾超,他刚才的表现确实有点怪,顾超不是把钱看得重的人,兄弟们谁有困难,他从来没撂下不管过,除非……超哥对那块玉有特殊感情……超哥难道认识那个一中的女老师?
刘小川边开车边琢磨,胖子吵得越凶,他憋得越难受,看来胖子要遭殃了。
高强正困着,想开工前蒙头睡个回笼觉,被胖子吵的烦躁,不客气地骂他:“老大给你堵过多少窟窿,你算算,别没完没了啊!”
高强说的都在理上,胖子一口气憋了回去,这才不情愿地闭上嘴。
前面副驾的顾超一路上沉默无语,脸色阴沉。
他的手摁在兜里的硬物上,拇指时不时在上面摩挲几下,硬质的触感将他的思绪不知不觉带到四年前,她的声音仿佛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我不想去北京,离……那么远。”
“去吧,这个地方烂透了,出去就别再回来。”
“别再回来?”
“嗯,别再让我见到你,我怕……”怕什么呢,他怕自己忍不住,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他几乎都没能留住,如果这唯一的……他又怎么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