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往事》拂尘一笑

5、第 5 章

　　星期六一大早，钱小雨赶在刚上班的时间到了派出所，在大厅里坐着等杨小满介绍的那位画像专家。

　　其实这位专家杨小满不认识，是她表哥王志林在派出所工作的好哥们介绍的。王志林从小性格开朗，喜欢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现在长大了，在清沅一带混得风生水起。

　　钱小雨还是偶然在中央三套一档综艺节目上看到有画像这个职业的，她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如果能有一张立德现在的照片，是不是会更好找一点啊？

　　但从哪里能找到这么一位画像专家，还愿意帮助自己呢？

　　钱小雨认识的人不多，她最先就想到了杨小满，杨小满又自然地想到自己神通广大的大表哥。

　　王志林随便在圈子里喊上两嗓子，就有派出所的一哥们儿说，他们单位有刚从省厅临时派下来的一位画像专家，名气挺大，据说经他手画出的罪犯，准确率达到了95%以上。

　　钱小雨弟弟丢失的情况，拜托那哥们和专家一说，人家倒是挺愿意帮忙。

　　画像专家姓卜，五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体型偏瘦却让人感觉内蕴力量。

　　刚一见面，他盯着钱小雨看了几秒，然后伸手示意她跟他走。

　　两人先后走进派出所二楼的一间独立办公室，钱小雨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恭恭敬敬双手递过去。

　　“卜老师，太感谢您了。我拜托的朋友之前可能跟您说了我弟弟当年丢失的情况，这是我爸妈和弟弟的照片。”

　　卜一海接过照片放在桌子上，没有如钱小雨预计的那样第一时间先摊开来看。

　　“这个不急，你先说说当时他丢失的情况吧，越详细越好。”

　　他的声音沙哑，语调平缓，似乎能安抚人心，钱小雨稍微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

　　“那天是我六岁生日，2月18日，哦，那天应该是雨水。妈妈在厨房里做饭，我说想吃辣子鸡了，她说家里辣椒不够，让我去芝亭街去买些。弟弟那年三岁，他拉着我的手，想跟我一起去，我知道他想吃糖豆。正好妈妈因为我过生日给了我五块零花钱，我就带着立德一起去了芝亭街。卖糖豆的小店门口有只小黄狗，立德很喜欢，蹲下来和小黄狗玩，我进了店里。当我买完糖豆出来，立德就不见了。”

　　钱小雨叙述时，卜一海一直盯着她，她语气平淡，仿佛不带任何感情。

　　他眼睛的余光中，能看到钱小雨两只白嫩纤长的小手，紧紧抠着裤缝儿，因为用力，关节处几乎发白。

　　卜一海怜惜地地望着眼前的女孩，“所以你叫小雨，钱小雨？”

　　“呃，嗯嗯。”钱小雨点头。

　　“小钱，我是一个父亲，我从内心里愿意帮助你。但是，你要理解，你弟弟丢失的时候年龄太小，他自己很可能没有这个家的任何记忆。另外，他丢失的时间也太久了，当时事发现场的人物事件这些，很难还原。公安部关于儿童丢失的数据库也显示，这种情况再找回来的概率很低。”

　　钱小雨低下头，细长的手指绞在一起，像玉带结一般。

　　过会儿，她回答的声音不大：“卜老师，您说的我明白，我就是不想放弃。我和妈妈都不想放弃，只要还有希望，我们就会坚持找下去。”

　　“你不要自责，那时你也还是个孩子。而且，你弟弟说不定现在过得挺好，他不知道他的姐姐和妈妈为了他，还在努力寻找。他如果知道，我相信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卜一海想安慰这个孩子，看得出来，她在竭力保持平静，可她的内心正好相反。

　　钱小雨嘴角努力扯了扯，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她站起身，向卜一海深深鞠了一躬。

　　钱小雨感觉的出来，这是一个好人，一位可以信赖的老民警。

　　这给了她一点信心。

　　卜一海让钱小雨过两天再来，给她留了自己的手机号，方便联系。

　　钱小雨走出派出所，太阳刚过头顶。

　　早上和妈妈每人吃了一碗米粉，早就饿了。摸摸干瘪的肚子，她想在附近找点东西吃。以前钱小雨经常来这一带，她记得这里有家吃豆花的老店，味道特别地道。

　　钱小雨循着记忆中的路，沿着狭窄的巷子，慢慢走着。

　　她低着头，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从她眼前窜过。

　　“小黑！”钱小雨脱口而出地叫出声。

　　话一出口，钱小雨就知道自己错了，小黑在自己大二那年病死，这只狗虽然同样通体黑色，但不可能是小黑。

　　她下意识望向那条小黑狗跑走的方向，它呲溜一下钻进了灵秀公园。

　　灵秀公园据说是解放前的陈宅，钱小雨听黄奶奶讲过，陈家世代经商，家底丰厚，但那一辈只有一女，陈父无法，招赘了一个李姓上门女婿，刚开始夫妻和美，还生下一儿一女。后来陈父离世，姓李的姑爷成了家主，对妻子的感情日益寡淡，还抬进一房妾室，听说是以前青梅竹马的恋人。

　　妾室心肠歹毒，对原配和原配的子女各种刁难，丈夫听之任之，妾室的手段更甚。原配忍无可忍，将一双儿女托付给远房亲戚，然后一把火烧了陈宅，所有人都葬身火海。

　　那一双儿女后来再无下落，如果仍然活着，应该也过了古稀之年。

　　陈宅成了凶宅，很长时间没人愿意打理。

　　为了市政美化，政府在陈宅原址上修缮改造，建成了现在的灵秀公园。只不过因为老一辈的人流传下来的这个故事，本地人几乎不踏足这里，担心招了不干净的东西。

　　钱小雨想着，人不知不觉走进了公园。

　　那只小黑狗蹲坐在一间亭子的台阶上，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那个目光令钱小雨心中一颤，她走过去，也蹲了下来。

　　摸摸它的头，它似乎很享受，还蹭了蹭她的手掌心。

　　“我叫你‘黑子’好不好？你和‘小黑’长得好像。”

　　黑子好像听懂了钱小雨的话，竟然唔唔了两声，钱小雨开心地弯起唇角，挠了挠它的下巴。

　　几年过去，公园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净，看来派出所搬到这里，也没有压住这里的邪气。钱小雨和黑子，一人一狗，在亭子里玩了一阵。

　　钱小雨看看时间差不多，站起身来，想随便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回家。

　　虽然和妈妈说好了，中午饭大堂弟钱立本会送过来，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站起身的瞬间，包里的钥匙扣突然滑落。

　　钱小雨本能地“啊”了一声，就见黑子迅速一个上窜，张嘴叼住滑落的钥匙扣。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黑子叼着钥匙扣蹭了蹭她的手背，看她张开手，一歪头、一张嘴，钥匙扣落在她的手心上。

　　刹那间，钱小雨的泪如雨下，她蹲下身，紧紧抱住黑子，唔唔地哭了起来。

　　黑子一动不动蹲坐着，任她的泪水打湿它的毛发。

　　泪眼朦胧中，钱小雨仿佛看到了小黑，它欢快地摇着尾巴，在她的前后左右来回地跑，把她扑倒在地，和她一起玩捡球……

　　小黑是她的好朋友，是儿时陪伴她时间最长的朋友。

　　不知过了多久，钱小雨轻拍小黑的头，问它：“你想和我一起回家吗？”

　　果然，小黑又唔唔两声，钱小雨破涕为笑，“那我就当你答应啦，放心吧，我会对你很好的。”

　　回去的路上，钱小雨没再去找那家豆花店，随便在路边摊买了黄糕粑，一路咬着回家了。

　　刚进门，正赶上钱立本拿着空碗往外走，他抬头看到钱小雨进来，后面还跟着条狗。

　　“姐，这是谁家的狗，怎么跟着你呢？”

　　“我刚在路上捡的，很喜欢就领回来了。”

　　“行啊，以后可以给你和伯娘看家，我家要有吃剩的肉骨头，就给你送过来。”

　　说完，他接着往外走，到大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和钱小雨说：“姐，这条狗和你原来那条小黑还挺像的，怪不得你喜欢呢。”

　　钱小雨笑了笑，这个大堂弟心还挺细。

　　“今天麻烦你啦，改天姐请你吃饭。”

　　钱立本摆摆手，出门一转弯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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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