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传》南雨北风

24、自我

　　等到赵平沙他们赶来，看见的便是一片尸山血海，赵狰宁的尸体伫立在战场上，让他备受打击，急火攻心，直接吐出一大口血。
　　孟婆悄悄告诉木道然，说他死的诡异，和被鬼帝城里的恶鬼剥夺了灵魂一样。
　　木道然说，也许只是途径的恶鬼看见了他，便把他的灵魂带走。如今在征战，恶鬼更是为所欲为。
　　除非太平盛世，否则恶鬼难收。
　　赵将军一片缟素，悼念死去的赵狰宁。
　　木道然亲眼看见他死去的那一幕，如此轰轰烈烈，让人心潮澎湃的同时，惋惜之情油然而生。
　　再坚持一下，等到赵平沙带军赶到，骁勇的猛将便能继续在人间留下更多传说。
　　赵狰宁杀敌三万，于六万人中战至力竭而亡的传说在将士中流传开，此举，已配称之为战神。
　　木道然对孟婆说，“他是个英雄，一往无前，无所畏惧，拼尽全力，战到了最后，守护他的信仰。”
　　孟婆知道他想说什么，自从知道她能修复鬼帝城，但却因为一些原因，一直不肯修复之后，总是找着机会就要劝她。
　　天下苍生大义，拯救万千生灵于水火中义不容辞。
　　趁着他还没开口，孟婆率先打断了他的话，“英雄还是留给别人当吧，我就是个小鬼，做不成英雄。背负太多，做个闲人，成为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这就是我的梦想。”
　　“倒是不妨告诉你，我之所以能这样随遇而安，天道也不对我苛责，实在是我的功德够了。我保护了地府大乱，镇压恶鬼，失去力量，投胎转世来到人间。这可是天大功德，够我混吃等死生生世世了。我呢，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想了无生趣的一天天把日子过下去。本来，我在偏僻的山村一角开客栈，青烟袅袅，日出日落，这是我最想过的平静生活。活的像个人一样，多好。是你把我带到尘世中来，有了纠葛，有了纷争。此非我所愿，自然不能指望我为了他们付出一切。”
　　话说到这儿，干脆说明白，省的木道然老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还时不时抱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期待。
　　“我种一大片彼岸花，随身携带彼岸花，并不是时刻准备拯救苍生。实在是为了时刻准备拯救自己。当孟婆那些年，我得罪过好多人。现在鬼帝城越来越猖狂，总有恶鬼苏醒他们的记忆，一苏醒，就要附在其他人身上来找我寻仇。我不注意点，就得被杀。”
　　“鬼帝城的事情，我真不想再插手了。木道然，看在咱们相识一场，当年我又放水让你从冥府逃走，你放过我吧。冥府既然已经决定解决这件事，总有鬼差会去干，时间不过早晚。我是神灵，你是修道之人，放在上古时期，你也是能成神的修为。既然如此，何不看开一点？凡人生死自由命数，你我皆不能插手。”
　　“如果看到一个人就要可怜一个人，我只能说你修行没能修心。大道至简，多情又无情。悲悯天下的事情，让更有能耐的人去做，我做不了，做不到。”
　　木道然眉心天光一闪，他说，“你做的了，也做得到。莫要忘了，我得到一缕天光，能勘破天机。你的命数，分明和鬼帝城牢牢绑在一起，为何不肯作为？”
　　“我没办法看着凡人在水深火热中，毫无希望的等死。所以我愿出山，想要荡平厉鬼，重还人间太平。你看如今的人间，做主的已经不是人了。人族向来弱小，和其他族类共生，根本没有任何生存之力。上古时代的人奴你见的不少，为何还放任妖鬼为祸人间？”
　　这些话简直像是斥责，孟婆听罢冷笑不已。
　　“不用你付出，你自然乐得让别人奉献。”
　　“你勘破天机，借着天光可曾看见我究竟要付出什么，才能解决鬼帝城这个麻烦？”
　　“明明不是我的过错，就因为当初第一个出手的是我，我甚至为此失去了一半的本体。难道失去的本体，是我愿意的吗？本体被恶鬼抢走，让鬼帝城逐渐成了气候，这是我所愿不成？我本毫无过错，甚至为这苍生付出够多了。凭什么都让我一个人干？人自私，鬼也自私。我不想把我剩下一半的本体也扔进暗无天日的鬼城中，这也是错的？”
　　“你让我付出，总得给我一个理由。若又是为了劳什子的天下大义，恕我无能为力。你见过我的日子，不管凡人死活的日子，我过的逍遥自在的很！”
　　“我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了人族，舍弃自己？如此大圣人，我怕我区区小神，担不起天大名号。”
　　“这是你的天命，孟婆的天命，就在鬼帝城中。你要担得起孟婆的名号，就要去鬼帝城。”木道然坦然告诉她实情，这是他借着天光推衍到的命数。
　　道理一条条摆开，他竟无言以对。孟婆说的是对的，舍己为人的人太少，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从来不是错的。正因如此，无私付出之人才值得高歌。
　　孟婆一愣，神色愕然，“你说孟婆的命数，藏在鬼帝城里？”
　　天机复杂，木道然只能勘破模糊的一点，但还是如实相告。
　　“不过，我只知道如果要担得起孟婆的名号，一定要去鬼帝城中。我深知言语过分，可若天道将孟婆的名号藏在了鬼帝城里。是否说明，人间此时的一场灾难，只是为了寻得一位冥府的孟婆。”
　　“寻得孟婆？不可能！我就是孟婆！天书上写的板上钉钉了，我是唯一的孟婆！没有第二个。”
　　没有第二个……
　　所以鬼帝城，只能由她去解决。
　　孟婆一下不说话了。
　　木道然问，“现在，能告诉我，你的执念是什么了吗？”
　　她不想说，一点都不想说，像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宣之于口都能让人颜面扫地。
　　“爱情，爱而不得。”
　　木道然脸上出现了古怪的神色，在孟婆意料之中。
　　一个看起来能彻底融入痴男怨女中的人，才是最无情的人。
　　他能流连秦楼楚馆中，让女儿们爱的如痴如狂，却从未对任何人动过真心。他是个温柔的人，可他还是个道士。一心向道，意志坚决的道士。
　　木道然好奇，“你喜欢的男人，是怎样的？有多喜欢？”
　　孟婆从来不想和人分享这个故事，可他出现在此，又似乎是冥冥中注定。
　　逆天而行之人，古往今来能有多少？
　　木道然算一个，然后呢？
　　她能成为下一个吗？
　　孟婆脸色淡了下来，“不过是个迂腐的书生罢了。”对第二个问题不作回答。
　　“迂腐书生？”木道然皱眉，“果真迂腐的话，只怕你看不上。”他忽视了她故意不回答的第二个问题。
　　“你看看祝秀山，就是那副模样。”孟婆说。
　　“那怎不见你待见祝秀山？”木道然问。
　　孟婆一时语塞，旋即反应过来，“我喜欢的是那个人，又不是那类人，待见他作甚？”
　　木道然再问，“既然如此，有没有想过，你执念的并非是真爱，而是爱而不得。当年若是得到，估摸着你不爱了。”
　　“有人阻拦你们相爱？”
　　“没有。”孟婆想，只要她肯坚持，没人能拗得过她。
　　一个凡人，和孟婆结缘，算是他天大福气。
　　“是他不喜欢你？”
　　不是，她根本都没有争取过，只是简单地离开。
　　见她沉默，木道然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他说，“你什么都不去做，事情怎会成功？”
　　“我要是想做一件事，那我必然全力以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除非我死，否则谁都别想让我停下。”
　　“哪儿来的这也不行，那也不可？想做去做就是，只要你开始了，结局就是不可注定的。世人总是爱画地为牢，给自己布下一个结界，囚禁自身。总要往好处去想，我做事，从来只设想成功，不会预料失败。每做完一件事，我都会告诉自己，接下去该如何如何，一步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要说你们这些上了神谱的就是麻烦，天条束缚有那么多？我不相信。触犯天条的神仙多了去了，天条约束的，都是你们这些胡思乱想的老实神仙。天道认可了你的存在，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打落凡间，迟早有一天你都能回去。天条是天庭立的，天书可是天道写的，谁都不能剥夺你孟婆的身份。”
　　“我要是有个写进天道轮回的身份，世上再没什么我不敢做的了。”
　　所谓一席话让人恍然大悟的故事全是假的，听完木道然所言，孟婆心中郁结更甚。
　　话说的倒是不错，只不过每个人想法不同，要是随便听听就能醍醐灌顶，神仙怕是不用再历劫了。
　　大道理，九重天上的老神仙比他说的好得多。
　　“你让我捋一捋，有点事情需要弄明白。”
　　木道然的声音从后面慢悠悠的传入她的耳朵里，“孟婆，其实你还是个好神仙，放不下天下苍生。”
　　“你看我们一路走来，那些道士一个比一个弱小。每次他们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你都不搭理他们，可每次他们出了意外，又总是帮他们收拾烂摊子。”
　　“一个人内心最深处如何想的，就看她最关键的时候作何选择，如何去做。再看看你的心，也许你并没有那么喜欢你的迂腐书生。如同当年你因天条桎梏而看似潇洒的放手，现在你又自我囚禁，无法放下。”
　　“你的心，才是你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