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传》南雨北风

23、赵狰宁

　　大军前行，赵狰宁率领三万人马先行。
　　没成想，竟在半道上遇见穆闲云。
　　“公主殿下。”赵狰宁轻声唤道。
　　曾几何时，他是世人眼中的公主深爱之人。他自卑过，因为出身低微，乃是奴仆。为公主殿下感到不值，爱上他一个卑贱之人。可殿下抛开万难，只为和他在一起，在陛下面前坚持不休。他不知该做什么，他生性木讷，不懂得将感情宣之于口。每每殿下寻来，他只是埋头不敢做声。
　　可在无尽的自卑与苦涩下，还藏了一丝甜蜜。
　　他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一个姑娘，敢抛弃一切的爱他。他的世界里，从来只有顺从和命令。他活的不像个人，不配有人的情感。公主殿下，牵动了他的心。
　　直到那日，殿下杀了陛下，他跟着将军，护送太子逃离，他才知道，所谓的深爱不过是一场幻梦，殿下只是以他作为借口，拖延出嫁的时间，为自己争夺利益。
　　军中时常有人笑话他，将军严令禁止，也没人敢在他跟前议论。但他听到过，很多人说他可怜。一介奴仆，本以为能攀高枝，结果不过是利用，背后是他一人痴心妄想。
　　恨吗？
　　不恨。无论是真是假，他都真实的爱过。公主殿下是个做戏做足套的人，他感受到真实的爱意。外人不知道，他却能感知。
　　怨吗？
　　不怨。外头的风言风语并不足以让他心生怨念。他生来卑贱，是将军给了他富足的生活，让他能在战场上施展拳脚。公主之爱，本就是他不配，怎敢有怨念？
　　赵狰宁神色复杂，看穆闲云的眼神一时间有些躲闪的意味。
　　穆闲云微微一笑，她的笑意，一直甜美，“你不恨我吗？从头到尾的利用，照理说，你见着我，应该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赵狰宁恭敬的给她行了一礼，一如当初，“殿下，末将便如地上的尘埃，怎敢对殿下日月之辉有所感念。”
　　穆闲云觉得可笑，出生卑贱的人，便将卑贱刻到了骨子里。
　　她最讨厌这样的人。
　　木道然告诉她，命运由己不由天，偏要逆天而行。
　　她看重赵狰宁，本想给他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他却跟着穆承走了。
　　宁愿跟着赵平沙做一辈子的家奴，也不愿在她跟前堂堂正正的做镇国大将军。
　　“赵狰宁，你姓什么？”
　　赵狰宁道，“末将姓赵。”
　　“不，你本来姓什么？赵家算是什么东西，也能给你赐姓？告诉我，你本家姓什么？”穆闲云说。
　　赵狰宁面无表情的回答，此刻他低着头，若是抬头，穆闲云定能看见他的眼神，已从躲闪变为坚定。
　　“家奴无姓，得蒙主家赐姓，实乃天大恩德。”
　　穆闲云只觉此人无可救药，“若孤给你赐姓穆，你意下如何？”
　　赵狰宁下马，深深叩拜，“殿下，若是此刻回头，为时不晚。”
　　穆闲云冷了眸子，眼中杀意毕露，“年级轻轻，不成想如此顽固不化。既然如此，便留不得你了。孤从未想过回头，做了，就该一往无前，斩断拦路的所有障碍！”
　　“还有，称孤为——陛下！”
　　她抬手，身后军马显现，与赵狰宁两相对峙。
　　军队来的诡异，从一片云雾中骤然出现，没听到一点动静。
　　“孤想要留下你，赵平沙没什么本事，最大的本事，不过是从茫茫人海中寻出你这么个人物。你若顺从于孤，你的权势，将比往日的赵府更甚。”
　　见赵狰宁神色坚定，穆闲云便知晓多说无益，此人心意已决。
　　寒风萧索，于千军万马阵前，红衣女子目光清冷的俯视着地下叩拜的将领。
　　大战一触即发。
　　两军交战，赵狰宁极其勇猛，一人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将士所向披靡。
　　穆闲云暂退后方，一路后退。
　　她眼中满是可惜，“如果一员猛将，竟不能收入孤的麾下。到底留他不得。”
　　抬手，左右将弓箭放到她手上。这是一张布满金色符文的弓箭，金箭耀眼夺目，搭箭的一瞬，如上天赐福人间，将无穷神力借给射箭之人。
　　只可惜，金光逐渐收敛，变作黯淡，斑驳的鬼气覆盖箭身，金箭上包裹了一层寒霜。
　　一箭射出，正中赵狰宁心口，让他跪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厮杀还在继续。
　　穆闲云怜悯的看着他，帝王的慈悲有限，不能为其所用的猛将，终究只能在她的王朝中黯然落幕。
　　最后一场征战，是她送给赵狰宁的礼物。天纵之才，哪怕身死魂消，也该轰轰烈烈，永世流传。
　　“走吧，去城墙上。”她淡淡的吩咐身边跟随的天师同行。
　　天师不解，“陛下，不用继续观战吗？三军由您指挥，您此时离去，只怕军心动摇。”
　　穆闲云笑，眼中只有赵狰宁，再无他人。
　　她说的话，让天师和随从毛骨悚然，“不过三万大军，谁人能敌赵狰宁？势均力敌，便会两败俱伤。穆承手下三万人，我给他送三万人，就让这六万人，成全赵狰宁功名，不枉他世上走一遭。武神临世，值得以尸山血海留念。”
　　一战打的昏天地暗，尸体，全是尸体，一个个活着的人倒下，全都变成尸体姿态各异瘫倒战场。
　　不知过去了几个日夜，死伤的人看的城墙上观战的天师心惊肉跳。
　　赵狰宁浴血奋战，不知疲倦的杀，杀，杀。
　　他胸口的箭没有拔出来，身负重伤，却战到最后一刻。
　　所有人都死了，唯有他，还站在战场上。
　　他最后深深的望了一眼在高墙上的穆闲云，眼中似乎还带着一抹眷恋。
　　地下死去的人们有多少仍活在春闺梦中，而他的梦，该醒了。
　　这一支箭，要带回去，告诉将军，公主殿下，已和厉鬼勾结，祸乱人间。
　　穆闲云看出了他的意图，胸口的金箭猛地被拔出，再次回到她的手中。
　　鬼气瞬间从心口蔓延向四肢百骸，他意识逐渐模糊，利剑支撑在地，架起了无生息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