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拂雪》覆新衣

4、成年人那种喜欢

　　十二年前，四月底，高二期中考试放榜

　　老王拉着刘壮壮去学校超市买辣条。

　　“我跟你说排戏归排戏，你可别对吴欣语动心思，能少碰就少碰。”

　　“怎么了？”

　　“吴欣语对象你又不是不认识，那疯子万一哪天……”

　　“来了”

　　“什么来了，我跟你说你别打断我，我……”老王迎面撞人，头一转发现事情不简单。

　　“呃，不好意思啊同学。”老王拽着刘壮壮就要走，却被人一把拽住，动弹不得。

　　刘壮壮白了老王一眼，低声道“你这张臭嘴铁定开了光。”

　　“我没有……”

　　林木的手使了劲直接把老王拽出视线，直盯着刘壮壮，“刘壮壮？”

　　“林木？”老子非主流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大哥手底下点头哈腰呢。

　　“知道我你还动欣语，找不痛快？”

　　刘壮壮瞧他一眼微微皱眉，“吴欣语同学很有梦想的，戏也不错，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戏里是假的，你既然是她男朋友，体谅一下。”

　　大概是因为身高相仿，林木没了优势，一时间有些恼意，他刚把手抬起来就被人拽住了。

　　“林木，你做什么！”吴欣语从超市跑出来，连忙制止他。

　　“你俩的事传得到处都是，我才是你男朋友，你都不在乎我！”林木的眼睛瞪圆了等着吴欣语哄他。

　　“学长不好意思啊，他就是担心我，旁的也不是专门找你不痛快，你别介意啊。”

　　刘壮壮笑了笑往超市走，在他转身之际，林木诡异地瞧了他一眼。

　　老王见刘壮壮走了，连忙跟上去，“刚！牛！你大壮还是你大壮。”

　　“说的好像你大爷还是你大爷似的。”

　　“也差不太多，你初中那会……”老王戛然而止的话让刘壮壮冷笑了一声，“怕什么，想说就说呗，反正都过去了。”

　　两个人推开超市门进了一排排货架。

　　“真哒，那我可说了，你初中那会简直能把二中秒变修罗场，我还记得你抄过旁边教室的拖把，就这样，你看，一脚蹬掉拖布条，神来杀神，佛挡杀佛，啧啧啧，那——”

　　“放榜啦！放百名榜啦，快走快走！”

　　刘壮壮听到身旁两个女同学兴奋地讨论放榜，他记得前几天弟弟好像考了期中考。

　　“同学，是高二放榜了吗？”

　　“是啊是啊，听说这次那个新转来的帅哥头一次跟咱们一起考试，都说是天才，可得去看看分。”

　　吵吵嚷嚷的高一高二总是消息很灵通，刘壮壮听了挑挑眉，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认为靳远山好看。

　　“你自己挑吧，我去看看榜。”

　　刘壮壮是跑去的，甚至比他自己艺考放榜还要激动。

　　百名榜是放在教学楼的门前的，为了不挤出事，从室内搬到室外。

　　“窝草，这人是魔鬼吗！理综285！！！这次题好难的！”

　　“语文老师确定没有写错数？咱们学校的语文成绩居然有超过130的了！”

　　“你快看咱们奥数冠军的脸都绿了，转学生落他20分，这数学，他以后怕是连说自己数学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701！这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嗯——我家的。

　　刘壮壮站在成绩单前面差点叉腰笑出声。

　　“哎哎哎，人来了人来了。”四周骤然变小的声音引得刘壮壮回头。

　　四月天的风微凉，吹过发梢的时候总是带着些许花香，说不清那味道，却偏偏留存至久。

　　靳远山走过来的时候，校服的领子被吹得翻了过去，他伸手压下，指节在阳光里染上了些许昏黄，分外惹人注目。

　　刘壮壮的眼神不知何时起盯在他的嘴唇上，水润润的像果冻似的。

　　刘壮壮发誓，他真的单纯是在欣赏一件上天的艺术品，真的。

　　忽然，话剧后台的一幕在他眼前唰地闪过，一时间他红了脸，赶紧转过身，装模作样地看着榜单。

　　“哥，我在这儿，你往后找什么。”靳远山指着榜单最前面最上面自己的名字，在阳光里笑得像个孩子。

　　讨糖吃的孩子。

　　刘壮壮生生咽下一口唾沫，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看到了，看到了。”

　　……………

　　“你真不会戴啊。”靳远山写完手从厕所出来接过刘壮壮递给他的纸擦擦手。

　　“我骗你干什么！”老子要是会戴，艺考至于是最后一名吗，真的是。

　　靳远山看了看四周，伸脚勾过了一旁的凳子，“坐。”

　　刘壮壮坐下把隐形眼镜的包装拆掉递给他，“声明啊，我自己都没戴进去，你可得迅速点。”

　　后台的戏服到处搭着，桌上还有各种假胡子假发套，胡乱摆放着，虽然乱，却能让刘壮壮分外放松。

　　这是他喜欢的东西，很喜欢很喜欢。

　　靳远山把眼镜放在食指上，要上手了，他忽然有点，有点紧张。

　　刘壮壮连忙把框架眼镜摘掉闭上了眼睛。

　　哥闭上眼睛好安静啊，就像，像——

　　一向自认为修辞手法能翻出花的靳远山第一次碰到了人生劲敌，刘壮壮的眼镜简直就是封印。

　　“快点啊，等什么呢，都给我等紧张了。”

　　靳远山连忙回过神，轻轻扒开刘壮壮的眼皮把眼镜迅速贴进去，刘壮壮丝毫没有反应只瞧见了忽然清晰的嘴唇。

　　差十厘米就差十厘米，刘壮壮吞咽的声音在两个人耳中迅速闪过，而后靳远山别开眼神去拆另外一只的包装。

　　刘壮壮戴了一只眼镜，忽然能够清晰地瞧见靳远山粉红的耳尖。

　　果然，他对靳远山从来都不纯洁，他想把自己牙印印在靳远山的耳尖，唇角，甚至身体的每个地方。

　　——

　　清醒一点刘壮壮，弟弟还没成年呢！

　　……………

　　“你就不想说什么？”靳远山站在榜前不知刘壮壮怎么不看他，一时间觉得自己认真答的题有点多余。

　　刘壮壮猛眨眼睛，“那个，说，说说什么呀。”

　　“就，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刘壮壮抬眼看他又看了看榜单，终于算是明白弟弟想听什么了。

　　“哦～～”

　　靳远山的嘴角又扬起，眼睛里泛着亮晶晶的星，那份期待都快溢出来了。

　　“酸奶给你放在书包前面口袋里了。”

　　“什么酸奶，不是。”

　　“不是酸奶，那明天给你装牛奶。”

　　“也不是牛奶，不是。”

　　“那我也不喝奶，我怎么知道奶还有什么品种，你得告诉我啊，你……”

　　靳远山的眼睛忽然暗了，转身就要走，刘壮壮见了，心道坏事，真生气了。

　　摸着口袋里的一块巧克力想也没想，两步迈上前去，“你最棒，我心里绝对的状元，绝对的。”

　　靳远山的步子根本没迈出去，他是个挺不会表达感情的人，世界里只有最好和最坏。

　　就像电阻，他是定值的，不会滑动，没有区间。

　　所以从他开始对刘壮壮好的那天起，他就认定了他们之间只能是最好。

　　靳远山看着刘壮壮手里的巧克力，上齿轻轻咬着要扬起的嘴唇，强忍着“状元很土。”

　　“哪里土，我家小山就算放在高考都是全国状元，用脚写都比我分高！”刘壮壮自然地把胳膊搭在靳远山的肩膀上，再也没忍着笑，眼睛都笑没了。

　　他是真的开心。

　　刘壮壮自从习惯了每天戴隐形之后，整个人忽然就有了一股难言的精气神，就好像蒙尘的宝玉忽然被人擦去了尘埃，转眼就被世人捧为至宝。

　　“那是谁啊。”

　　“你居然不知道？那个就是和校花搭戏的刘壮壮，高三的，听说艺考考上了国家电影学院，以后说不定就是明星了！”

　　“怪不得能考上电影学院，这脸简直就是上天的礼赠！可——我怎么觉着没见过他呀。”

　　“他以前戴眼镜的，可能你也没注意吧，毕竟高三学习还挺紧的。”

　　靳远山接过巧克力想也没想拆开包装就吃了，虽然他真的很不喜欢吃巧克力，甜得好像能把他嗓子黏住，只是今天这块——

　　就是喜欢。

　　“好了，回去学习。”靳远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伸手就揽住了刘壮壮的腰，扶住才堪堪觉得不对。

　　刘壮壮的身子一僵，复而立刻恢复如常，放下了搭在靳远山肩膀的手，正好将他的手拂去，上了教学楼的台阶。

　　眼见着话剧节要开始了，刘壮壮和吴欣语排练的次数越来越多，那位叫林木的更是次次排练都在场，只是让刘壮壮意外的是，吴欣语居然半点都没被影响。

　　就好比如果靳远山每次彩排都坐在下面，刘壮壮的手是一定不会像吴欣语这般自然。

　　某次后台换好衣服，吴欣语支支吾吾地走到刘壮壮身边，看似不着边际地把剧本送到他面前，“学长，那个——”

　　刘壮壮瞧了她一眼，有些疑惑地挑挑眉，“是要再对对词？”

　　“不是学长，我昨天看见旁边职高的学生来找林木，好像说起你了。”

　　吴欣语的语气有点愧疚，可表情上却极为无奈。

　　“说起我？哦，说两句而已，没关系。”刘壮壮拿过衣架上的大褂，把扣子一个个解开。

　　“可那个来的学生，是职高特别能打架的刘强，就是那个，你知道吧。”

　　刘壮壮解扣子的手顿住，眼神飘了一下，“哦，听说过。”

　　“不是学长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啊，我说林木他就嗯嗯好的答应，可我觉得他还是想找人揍你。这事真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可不跟你说，万一——”

　　“吴欣语，演戏的时候你有对我生出什么心思吗？”刘壮壮笑着，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眼睛里却丝毫笑意都没有。

　　吴欣语一愣，复而坚定地摇摇头，“没有，我是繁漪，你是周萍，我分得清。”

　　“这就够了，你问心无愧，我也一样。”

　　刘壮壮披上大褂，扣上腋下的扣子，腰上的扣子，然后是锁骨，最后是脖子上的。

　　可这最后一颗的扣子好像有点松，刘壮壮一扣就拽出一点线头，“学长我帮你吧。”

　　刘壮壮点点头扬起了脖子，吴欣语刚放下剧本摸上扣子，刘壮壮忽然被人拽偏了，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这位同学还没换衣服呢，你麻烦人家干什么。”靳远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刘壮壮有一瞬的惊讶，他不是说不来看最后一次彩排了吗？

　　“你怎么来了。”

　　靳远山看吴欣语去隔壁换衣服这才迅速扣上了扣子，“我不来，就让别的女同学给你扣扣子？”

　　“啊？”

　　靳远山看着刘壮壮无害的眼睛，浓密的睫毛蒲扇了两下，好像一点都没反应一样，他一脚迈进刘壮壮两腿之间，直接将人逼到化妆桌前面，一手压在桌子，把人压弯。

　　“哥哥记住，这颗扣子，如果不是你自己扣，只能我来。”

　　刘壮壮的喉结上下一动，眨了眨眼睛，“你，你什么意思。”握草了，这他妈——老子——失语症了，刘壮壮你他么清醒一点！

　　“哥哥知道，哥哥跟我一样不是吗？”

　　“什么就一样，你快起来，彩排了。”刘壮壮的手推着靳远山的肩膀，眼睛半点不敢看他。

　　靳远山一把抓住刘壮壮推他的手，“我喜欢哥哥。”

　　刘壮壮的手轻微地颤抖，他的手怎么这么大……

　　“我知道，对你好嘛。”刘壮壮嘴角的笑特别假，艹，刘壮壮你去死吧，弟弟都不怂了，你跟这儿别扭个屁啊！

　　靳远山见他不看自己，压根就没当回事，松开抓着他的手，用了些劲捏住刘壮壮的下巴，“我说的喜欢，是成年人的那种，只此一个的喜欢。”

　　刘壮壮耳边甚至开始回荡自己的心跳声，每一声都宛若雷霆，敲得他心口疼，呼吸乱了，什么都乱了。

　　风吹进房间，窗帘被掀开，轻撩着靠近窗台的刘壮壮的手指，一下下让他分了心。

　　靳远山那天的眼神就像是被速写笔刻在刘壮壮脑海中一样，多少个被噩梦纠缠的夜里，刘壮壮都拿他慰藉，即便这个人从不在身边。

　　谁能想到，靳远山没有看他的话剧节，他也没看到靳远山高考，这个男孩一如当初出现时候的突然，又突然消失了。

　　“啊！！！！！！”

　　“雪雪！！！！！”

　　“老公！！！！！”

　　遇尚杂志颁奖典礼上，一席黑色绣花西装的拂雪接过签字笔在身后背景板上签下了拂雪。

　　主持人立刻走了过来，“拂雪今天是不是很帅！”

　　粉丝的尖叫差点把房盖顶了，拂雪笑着微微点头，“我知道我帅，咱们低调点。”

　　转眼“我知道我帅”就上了热搜榜，荣登榜首。

　　“拂雪这些天可谓是霸占热搜，整日不让给别人啊。”

　　拂雪右眼皮跳了跳，就知道今天这主持人不会放过我，对家果然是对家。

　　“什么热搜，我这些天还没时间刷微博呢。”拂雪的眼睛无害又干净，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主持人一愣，没料到拂雪竟然直接不知道应付，他要是说了，岂不被几千万雪花的唾沫淹死。

　　“咱们拂雪就是喝口水也能上热搜，常事。”

　　拂雪又对着各家媒体摆了姿势拍了照，红毯算是走完了。

　　刚转弯，经纪人追了上来，“等会肯定还有采访，你就说自己不知道，要是有人追问，你就说是朋友。”

　　“朋友？”

　　拂雪这个表情经纪人太懂了，他要搞事情，完了，经纪人已经预见微博程序猿们抓耳挠腮的加班惨状。

　　“你，你说吧，还有什么能比你去年出柜还劲爆的。”

　　“你还是祈求对家别刁难我的好。”

　　“哎哎哎……”

　　……………

　　采访

　　“不知道拂雪对最近弗朗斯酒会的事情有什么想说的。”

　　“弗朗斯酒会？怎么了吗？”

　　“有媒体拍到您与弗朗斯总裁举止亲密。”

　　“您真是我见过最直接的记者。”

　　“谢谢，所以您有什么想说。”

　　“您问。”

　　“你们认识吗？”

　　“认识。”

　　“很熟吗？”

　　“很熟。”

　　“什么关系。”

　　拂雪扬起嘴角，笑得有些无奈，“不是朋友。”

　　“那是不是如外界所传，您在追求弗朗斯总裁。”

　　拂雪看着镜头后面说话的男人，那副看热闹的嘴脸，拂雪真的是看太多了。

　　“您不如说外界传的是，我勾引他，并且人家没看上我，我借热度又火一波，甚至想继续纠缠靳总。”

　　“弗朗斯靳总，这么说，外界说的都是真的。”男人听到靳总，似是抓到把柄。

　　“一半真一半假。”

　　男人正要问哪个真哪个假，拂雪靠在椅背上悠然地翘起二郎腿。

　　“假的是我勾引他”

　　“真的是我们之间确实存在追求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