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鬼纪事》下雪时

14、014

　　童磨站在万世极乐教后面的庭园里，皎白的月光穿过云层洒下，给庭园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

　　平时侍奉他的教众快步走过来，在他身边低声禀告：“教祖大人，外面有个信徒想要见您。”

　　童磨露出歉意的神情：“之前就说过，我准备出门了。”

　　教众为难道：“她这已经是第三次前来了……”

　　偏偏每次都来得不巧，正好碰上教祖大人要出去。

　　童磨顺着教众的视线看向庭园外围，因为季节变得干枯的树枝下，一个长发少女安静地等待着，她身上的浮线蝶纹羽织在风中轻轻摆动，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

　　童磨遥遥和她对视了一眼，转身向厢房走去。

　　“如果她真的那么虔诚，还会再来的。”

　　他拉开厢房的门，通过厢房内的秘道离开了万世极乐教。

　　外面正在举办集会，童磨从秘道走出，立即被街上喧闹和鲜活的生气包围住了。

　　他站在原地，困惑地歪了歪头：“我要不要给她买件礼物呢？”

　　街边有不少摊位在贩卖饰品，手艺人把银质的首饰雕刻成精致优雅的形状，摆放在灯光下，映射出炫目的光芒。

　　童磨走过去，目光不断在那些闪亮亮的饰品中打转。

　　最终他相中了一根发簪，发簪顶端雕琢成含苞待放的莲花形状，银色的簪子上则刻了细碎的雪花作为点缀。

　　雪花重重叠叠，繁复又不失美感。

　　“我就要这个。”

　　童磨掏钱准备付账的时候，身边的摊位传来清亮的女声，带着些许嫌弃：“这是注连饰，过年要挂在玄关的，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关东人……我们那过年没有这种说法……”

　　两个女孩边说边离开摊位，向童磨的方向走来。

　　童磨付了钱，把发簪放进口袋里，转身正好看到其中一个女孩蓝色的发丝从眼前晃过。
　　他怔愣了一瞬，在那女孩彻底被人群挡住前，猛地出手拽住她的胳膊。

　　他下意识用出了比普通人更强大的力量，女孩被他拽回来，脚下不稳，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啪”地一声，她抓在手里的纸袋掉在地上，五颜六色的糖果哗啦啦从中倾倒出来。
　　比起糖果的甜味，另外一种诱人的气息占据了童磨的感官，让他抓住女孩胳膊的那只手不知不觉加大了力道。

　　“你是——”

　　“放开她！”与她同行的女孩返身跑回来，拔出腰间细长的刀，架上童磨的脖子。
　　她头上戴的蝴蝶发饰，和童磨不久前在万世极乐教里见到的长发女孩很相似。

　　童磨看了她一眼，忽地笑了开来。

　　“先别笑了，你能放开我吗？”星乃雪枝问。

　　她本来和蝴蝶忍走得好好的，没想到会让人拽住，而且撞到那人的肩头的时候，就好像撞在铜墙铁壁上一样。

　　她揉了揉撞疼的鼻子，抬起头就看到了白天做梦时才见过的脸。

　　黑底金边的帽子下是一张格外俊秀的脸庞，注意到她在打量自己，他弯了弯眉眼，笑容显得纯真又无害。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是——

　　“抱歉，是我太心急了。”他笑容灿烂，仿佛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不是自己，盛情地朝她发出邀请，“我是万世极乐教的教主，这位小姐愿意和我一同前往极乐吗？”

　　童磨。

　　上弦之鬼。

　　由于梦里一直都是外挂君的视角，星乃雪枝并没有看清童磨眼里的字，这时仔细去瞧，居然发现他的眼睛极为漂亮。

　　彩色的双眼里，代表上弦身份的字不知何时已经隐去，他那眼瞳只剩下斑斓的光芒，如同污秽尽除的琉璃薄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低头凝视星乃雪枝，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星乃雪枝没想到他竟然是万世极乐教的教主，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点，她忍不住问：“前往极乐是让我入教的意思？”

　　不是她故意要曲解童磨的意思，实在是她还记得在那场梦里，外挂君让他为猗窝座报仇，他也答应了。
　　所以他说这些话，是想把她先骗到教里，然后再杀了她？

　　这么做出了判断，星乃雪枝不由嫌弃起来：“你们教派也太穷了吧，居然让教主亲自出门拉人。”

　　童磨像是被呛到了，顿时咳出声：“我们不穷……”

　　“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蝴蝶忍伸手把星乃雪枝拉回来，右手的刀又往童磨的脖子下压些许，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颈边黑色的服装。

　　童磨连忙侧头，避开她的刀刃，他的声音一下子紧张起来，连音调都提高了些许。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以前可从来没见过你，要不你先把刀放下，真有事的话咱们好好商量……”

　　蝴蝶忍冷冷哼了声，一点也没有被他的话说动。

　　童磨无奈地说：“你要是想这样进行对话我也无所谓，可是等会儿警察过来，看到这种画面，把你当成持刀行凶的犯人抓走怎么办？”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捏住颈边的刀刃：“这是真的刀？不知道你从哪里弄到的，不过私自携带刀具……”

　　“别说了，是误会，她认错人了。”星乃雪枝按住蝴蝶忍，把她握刀的手从童磨颈边移开。
　　说实话，就刚才撞到童磨的触感而言，她觉得蝴蝶忍就算真砍下去，这把细长的刀也砍不断童磨的脖子。

　　另外童磨的应对方式太出乎意料了，星乃雪枝不知道鬼杀队是否和官方势力有所合作，不过这么僵持下去，比起童磨，他们更难收场。

　　尤其是童磨故意提高了音量，把周围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俊秀的青年被一脸稚气的女孩用刀架在脖子上，这疑似寻仇的画面极大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围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蝴蝶忍显然也察觉到自己的困境，她鼓起脸瞪了童磨片刻，还是不情不愿地收了刀。

　　“那么我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童磨对星乃雪枝笑道，“这位小姐，你愿意去万世极乐教做客吗？”
　　他偏头看了眼蝴蝶忍，笑容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当然，这位凶恶的小姐想要跟去，我也很欢迎的。”

　　“你！”蝴蝶忍显然被他的话气到了，锵地一声拔出刀来。

　　星乃雪枝赶紧拉住她。

　　“有时间我们会去拜访的。”她拦住蝴蝶忍，对童磨说，“改天再见。”

　　童磨笑着点头：“期待和您的会面。”

　　蝴蝶忍经受过鬼杀队的特殊训练，因为她没怎么抵抗，星乃雪枝才能把她拖到集市的另一边。
　　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休息，星乃雪枝靠在墙边，回头再三确认童磨没有追上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她平复了过快的心跳，忽然惊觉蝴蝶忍在离开的整个过程中都没说过话，赶紧去查看她的情况。

　　蝴蝶忍低垂着头，冷汗从她额前滑下，打湿了脸颊边的刘海，她抓住墙壁的手指深深陷了进去。

　　“你还好吗？”星乃雪枝赶紧扶住蝴蝶忍。

　　她没想到刚才还表现得很强势的蝴蝶忍其实也在害怕。

　　蝴蝶忍架在童磨脖子上的刀从来没抖过，星乃雪枝也因此忽略了她的年纪。
　　不管杀鬼的信念多么强大，她都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而已。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的鬼……”

　　蝴蝶忍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就在他抓住你的时候，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可怕的气息……比起他，以前我和姐姐遇到的那些鬼，简直就像是纸糊的一样……”

　　童磨的伪装很完美，不然早在花柱调查万世极乐教时，他就应该暴露了，可他真正露陷居然是因为遇到星乃雪枝，就连星乃雪枝也不明白为什么。
　　她想了想，猜测道：“难道是因为稀血？曾经有只鬼这么说过我。”

　　“稀血？”

　　蝴蝶忍认真思考起来，星乃雪枝身上没有伤口，只凭近距离接触就能分辨出稀血的味道，说明这只鬼可能比姐姐以前遇到过的下弦还要强……

　　“糟了！”蝴蝶忍拔腿向外跑去，“姐姐还在万世极乐教！！”

　　“等等！”星乃雪枝眼疾手快拽住了她的袖子。

　　“既然童磨在外面，就说明你姐姐还没有遇到他，说不定他们的时间刚好错开了。”

　　蝴蝶忍关心则乱，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被星乃雪枝点出来后可算冷静了些，急匆匆的步伐也停住了。

　　星乃雪枝怕她一个冲动直接回去找童磨，不比街上人来人往，到了万世极乐教的地盘，童磨没有顾忌，绝对会对她出手。

　　她看到蝴蝶忍愿意把话听了进去，也松了口气：“你仔细想想，如果你姐姐出事，会说话的乌鸦绝对会来找你求救，它现在都还没出现——”

　　她话音突然顿住，因为一只鎹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头顶上方。

　　蝴蝶忍脸色一白。

　　鎹鸦落到她的肩膀上，发出滑稽的声音：“香奈惠心情不好，要吃栗子糕。”

　　星乃雪枝：“…………”

　　“啊啊啊！你吓死我了！”蝴蝶忍双手抓住鎹鸦，把它晃来晃去，“姐姐现在在哪？”

　　鎹鸦摇摇晃晃，流下了宽面条泪，它挣扎着从蝴蝶忍手里伸出翅膀，指了个方向。

　　蝴蝶忍把鎹鸦丢到星乃雪枝怀里，闪身往鎹鸦所指的地方冲了过去。

　　被她扔下鎹鸦在星乃雪枝手里抽抽噎噎，以翅膀拭泪。

　　“呜呜呜呜，蝴蝶忍，小讨厌鬼……”

　　它的指控听得星乃雪枝有些好笑，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鎹鸦的脑袋。

　　星乃雪枝速度不如蝴蝶忍快，好在花柱所在的位置离她不算远，没走多久她也到了。

　　那是在一个糕点摊前，身披浮线蝶纹羽织的长发少女坐在长椅上，日轮刀横在桌前，她双手攥紧刀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潜进了那个教祖的房间，发现他，他竟然……把人头放在花瓶里……”

　　“他把……摆在桌上，当成装饰品……”

　　她脸色煞白，浅紫色的瞳孔却燃起了熊熊火焰。

　　刀身随着她的话语发出阵阵嗡鸣。

　　“没想到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鬼，他的行为，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