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犬法则》Esther_

2、第 2 章

　　回到家里，钟阳每天惴惴地地守着手机，预备被钟灵臭骂一顿。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悬了老半天，钟灵却毫无表现，令他扑了个空。暑假倏忽而逝，钟灵实习结束，并未获得正式录用合同，不得不从头开始加入九月校招大军。钟阳终于忍不住主动找表姐承认错误。

　　“你想太多啦”钟灵的豁达出乎他意料之外：“这几个月干下来我心里清楚，自己确实不适合这行。没拿到正式录用合同，我还挺高兴的。”

　　“退一万步，我这两个月惹的麻烦多了，也不差一次开会迟到。”她话锋一转，依旧是钟阳熟悉的霸道表姐：“小伙子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钟阳一愣：“就这样？”

　　钟灵疑惑道：“不就见了那么一回？”

　　钟阳嗫嚅着应下，钟灵对他的反常表现全不放在心上，忙着改cv去了。

　　松冈清不应该是个宽宏大量的人，钟阳思来想去，觉得他面上不显，指不定怎么私底下折腾钟灵——留用合同没准就是这么丢的！但正主都不放在心上，钟阳对此人的仇恨如无根之萍，渐渐也就散了。

　　说一千道一万，他自己日子过得也是糊里糊涂。少年移民来英的华人子女十之八九走入两个极端，要么全盘西化，要么混迹于唐人街，粤语都比英文长进，钟阳不幸属于后者。更糟糕的是他剑走偏锋的人生规划。同样在餐厅收银台写作业度过青春期，别人家的小孩发奋进取，力争成为家族第一个医生律师或程序员，钟阳偏就对厨房着了迷，一心想步父母后尘，“开全英国最牛逼的川菜馆”。

　　钟家二老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然而青春期少年拥有无穷精力与铁石心肠对抗外界的一切压力。最终双方勉强打成停火协议，钟阳在学校里成绩above mean就继续进厨房帮忙，否则就自己收拾铺盖卷去苏格兰上寄宿学校。

　　知识就是力量，老钟家长辈不熟悉英国学校情况，无形中吃了大亏。英国理科简单，已在大陆接受过六年义务教育的钟阳轻松应对不在话下，需要花时间的英文则索性随它去——反正两科成绩相加后一除，成绩正好在mean之上。

　　钟阳就这样马虎对付着课业，精力全放在学校之外，一步一个脚印活生生走出父母规划的标准路径之外。而家长妥协也是权宜之计，原想着小孩儿长大了就能学好，却是越长大越学不好了。

　　矛盾点点滴滴，日积月累，在圣诞节前夜集中释放。成绩单终于寄到家里，英文历史哲学等凡是没计算公式的科目统统是d。老师在成绩单后写了一封短信，提醒家长注意加强培养子女融入英国主流社会文化。

　　钟阳的父亲钟大春虽没文化，却是个乡里出名的刺头。当年背着一把菜刀闯欧洲，在唐人街扎根立脚，凭的就是腔子里一股定要出人头地的傲气。钟大春吃了不少苦，不仅店开起来，还把兄弟姐妹都带来英国，带动村子发家致富。然而弟兄们的仔一个赛一个聪明懂事，自家独苗却俨然一块顽石，如今连老师告状信都寄到家门口了！

　　“个小兔崽子不打不成器”他气得拿起擀面杖就要揍人：“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你一顿！“

　　钟阳脖子一梗：“你打啊！我报警告你家庭暴力！“

　　要不是老婆和一众亲戚拦着，钟大春真能把钟阳屁股揍开花。大厨房专用的松木擀面杖，粗长沉重，钟阳躲闪不及后背挨了几棍，立刻火辣辣地发痛。

　　“当厨子怎么了！你自己还不是一辈子围着锅碗瓢盆打转，凭啥子看不起厨子！”钟阳又委屈又生气，红着眼眶吼道：“明天我就退学！就去唐人街找工作！十七年的抚养费我一毛不差还给你，你再也别管我！”

　　他挣开亲戚的阻拦，抓起书包夺门而出，一头冲入黑暗的雪夜。

　　圣诞前夜等同欧洲的大年三十，伦敦大街上空空荡荡，钟阳冒着大雪拔足狂奔一阵，热血渐渐在冷风中降温，才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

　　手机已经被家人电话打爆了，他赌气关机，把手机扔回书包时，看到银光一闪，原来是西区总店的钥匙。

　　车到山前必有路，他把钥匙抓在手里，决定去餐厅拼几张凳子过一夜，明天的事留到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