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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钟阳被父亲追打时,松冈清正在夜店痛饮龙舌兰。

      他的心情很不好。

      松冈清大学毕业后远渡重洋,在伦敦工作七年,身处纸醉金迷的投行,感情生活却寡淡如清水——直到与肖凤台相遇。

      两人因工作结缘,肖凤台的基金参与一起股票大宗交易,由松冈的团队牵头。一顿公司报销的商务宴请后,肖凤台首先展开追求。松冈清起初不以为然,等项目接近尾声,肖凤台拍拍屁股回亚洲,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

      松冈清时常琢磨,怎样的成长环境,才能培养出肖凤台这样玩弄人心的高手。好时星星月亮都恨不能摘下来博君一笑,但凡松冈行事不顺他意,千般万般的爱意也能一夕收回。恶鬼与菩提,偏偏每一面都那样真,令松冈茫然四顾,有力无处使。

      也许这就是他整治人的技巧—像巴普洛夫的条件反射实验。松冈这些年在幸福的颠峰与绝望的谷底之间数次来回往复,终于发现肖凤台也许不爱任何人。他心中只有自己,其他一切人事物的优先次序则随心情而定,将他伺候得高兴,自己的顺位就能向前移动几名。

      像咳嗽药水成瘾,为了一刻的甜美幻梦,松冈可以忍受无数苦涩咸腥的瞬间。然而忍耐并不意味着免于痛苦,像是硬着头皮囫囵吞下含刀片的奶油蛋糕,一点刺痛逐渐放大,在身体里扎根,渐渐地翻江倒海,日日不间断的折磨,折腾出满腹的血肉残骸,有时候错觉一张嘴,就会呕出一片破碎的心。

      肖凤台按例会回伦敦过圣诞,松冈与他的秘书确认过行程,就提前一个月开始做准备。他特意去裁缝街订新西装,找餐厅,并在繁忙工作之余见缝插针请私教锻炼增肌。近两年肖凤台不常来伦敦,松冈希望相聚的每个瞬间都能尽善尽美。

      隐秘的盼望像是灰烬中燃烧着暗火,热量向内聚拢,炽热,烧灼,化作一夜夜的乱梦,微信联系人页面无数次打出又删除的留言。就这样数着盼着,终于到了十二月二十三日,松冈清坐在家中等秘书送肖凤台公寓钥匙,钥匙没等到,却等来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美人儿圣诞快乐”肖凤台声音中噙着笑意:“前几天和伦敦来的朋友吃饭,听说你干得很不错。”

      “还要多谢您介绍生意”松冈谨慎地客气着,内心一根弦渐渐绷紧了。肖凤台从不是会打来电话与他闲谈的人。

      果然。

      “看新闻今年欧洲圣诞普降暴雪,航班纷纷延误,正好朋友在普吉办派对邀请我去,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松冈清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仿佛有什么又涩又硬的东西,将喉咙堵住了。

      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啊,松冈绝望地想。哪怕是虚与委蛇的社交礼仪,只要问了,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假日好好休息,开年你们又有的忙。”

      “回头发点照片给我看看。”

      男人的声音还是那样慵懒而快活,松冈闭上眼,想象出他坐在阳台上懒洋洋翘起脚望海的模样。令他爱极也恨极的人,冷漠,自由,永远地举重若轻。所有令松冈清痛苦的东西,家庭的压力,社会的指点,职场上的如履薄冰,成人社会无孔不入如附骨之蛆的责任与义务……似乎没有人和事能束缚住肖凤台——当然,也包括松冈的爱。

      松冈全不知道自己后来又同他说了什么。放下电话他倒头就睡,做了好些乱糟糟的梦,醒来时干渴难耐,胃里饿得发慌。房间一片漆黑,他摸到手机打开一看,原来已经是24日的傍晚。

      睡了整整一天,能不饿么。松冈从床上爬起来。圣诞前夜连麦当劳都不送外卖,好在家里还有些陈米。他蒸了一大锅米饭,配着冰箱深处挖出的过期纳豆,吃得狼吞虎咽。

      米饭下肚,胃里沉甸甸地有了货,却还是难受。松冈觉得胃里发热,像着了火,一路向上烧到心里,烧到脸上。跌跌撞撞走进洗手间,松冈对着洗手池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洗把脸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男人面色红润,眼中精光四射,周身散发亢奋气息,浑然不似受过情伤的模样。他诡异一笑,镜中人也翘起艳红的唇,一双弯弯的笑眼漆黑闪亮,,少年似的羞赧纯真,背后浮动着蛊惑。

      松冈清收拾整齐,打车直奔苏荷区。

      北风刺骨,大雪如鹅毛纷飞,街上行人稀少,酒吧街却是人声鼎沸歌舞喧天,原来没有爱的人这样多。松冈清快活地融入狂欢行列,只点最烈的酒来喝,麻痹大脑,将身体交付音乐节拍。陌生的男人女人凑到他面前又被人潮推远,蓝色,灰色,黑色的眼睛,一样混沌的快乐与贪婪。酒精与缺氧麻痹理智,这些人凭借本能驱动渴求他,渴求这具漂亮躯壳,像狼渴求新鲜血肉,他低头便吻人家的嘴,尝到烟草的苦辛,口香糖,长岛冰茶与花生仁的味道。是谁在兴奋尖叫,他也分辨不出。女人的腰肢纤细柔软,男人的背脊宽厚而筋肉纠结,谁都无所谓,怎样都无所谓,像是一半灵魂出窍,浮在舞池上空,冷冷地看自己胡来,有一种报复的快活。

      十一点五十九分,全场倒数计时,零点到来瞬间灯光大亮,悬挂在天花板的数个彩球炸开,亮片纷飞,性感西人女郎高捧礼炮香槟与冷烟花环场巡游,气氛热到顶点。松冈已醉得人事不省,昏沉中被人带到酒吧外僻静小巷子,给按在墙上吻。

      后背顶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反复摩擦,寒冷与刺痛令松冈略略清醒过来。他□□一声,把狗一般伏在身上的陌生男人推开。

      男人比他高半个头,身板宽厚,满脸金色胡茬,呼吸间都是暖烘烘的酒臭。骤然被打断,男人从鼻孔里喷出气,低声咒骂一句,蒲扇似的毛手重又在松冈身上摸索。

      正欲动手,下面突然传来一阵钻心刺痛,男人惨叫,不由自主弯腰护住那关键部位,脸上又接连挨了好几圈。拳头力道十足,又准又狠,他踉跄几步,栽倒在地,一头扎进恶臭的乌黑雪泥。他忍着晕眩与疼痛待起身回击,一只剪裁精致的牛津鞋踩上他的脸,将他摁回雪泥中。

      “你算个什么东西。”漂亮,纤细,仿佛日本瓷偶人一般的男人,在他头顶轻轻道。

      松冈用了大力,缓慢地,恶意地碾磨着。牛津鞋底防滑花纹深刻复杂,男人脸颊红肿剧痛,哀哀叫唤:“上帝保佑!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松冈笑了。谁来放过他呢。

      但他终究松开脚,雪地里站了许久,渐渐觉得有些冷。松冈看看四周,小巷里污水横流,垃圾遍地,如果不是数九寒天,必然臭不可闻,头顶上艳粉翠绿的霓虹灯闪烁不定,巷子外隐约传来青年男女放浪肆意的笑声。

      男人仍在脚下□□,松冈突然再也无法忍受在这里多待一刻,他抬脚就走,逃跑似的随便冲入一间酒吧点整瓶龙舌兰喝,他喝得又快又猛,可越喝越只是觉得无聊,觉得难过,觉得胸口梗着,眼眶发热。他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发出一声似泣似诉的尖叫,没人注意到吧台边痛哭的美丽男人。

      松冈踉跄着拨开人群走出酒吧,后半夜街灯都熄了,然而白雪映着星光,明晃晃地扎眼。烈酒渐渐上头,松冈胸口热乎乎的,不觉得冷,只是脚下一深一浅,踩着松软的厚雪,飘飘忽忽,像踩在云上。

      雪真白啊,映着月光,令松冈想起京都老家后院,一片白花花石子铺出的枯山水。小时候不懂事,不顾仆人劝阻和姐姐踩石子堆小山,祖母看到,将他们一人关了一天禁闭。

      松冈渐渐地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那间狭小的禁闭室。姐姐在隔壁哭累了,渐渐没了声音。她是一向老实听话的,只因不敢忤逆他的意思,才受他牵连而被责罚。被祖母责骂的时候,温顺地低着头,眼睛里闪烁着怨愤与恨意。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其实很讨厌他。

      她越是驯顺疏远,他就越想讨好她。可不知怎么,总是事与愿违。闹到最后,竟让她恨上了自己。

      他突然就着急了,想要向她道歉。摸索着找到一扇门,使劲去推,只是推不开。推不开也没关系,他突然发现,墙上有很多扇门。

      他一扇扇地试,竟然一扇扇地都推不开,急得要掉眼泪,又仿佛是18岁那年,离开日本前夜,他不顾一切跑去恭的家,被恭关在公寓外,敲了一夜的门。

      最后一扇门了,他拼命地去推,去敲,去踢,门只是岿然不动。松冈清使了蛮力,将门拉得咣咣响,凶狠得五官几乎移位,脸上默默地流下了两道眼泪。他总是把事情搞砸,也不知怎的,那些他想亲近的人,最终都一个个地离他而去。

      门突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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