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银十二

4、相交

　　金飞玉走，白驹过隙，光阴似流水，逝者如斯乎。
　　云婴和青泽二人面对面凝神静坐着，青泽郑重开口问道：“都明白了么？”
　　云婴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嗯，试试吧，这次应该可以。”
　　青泽：“别犹豫。”
　　云婴：“真的没关系么？”
　　青泽：“没关系，还有我。”
　　云由支着头左右打量，终于不耐烦道：“到底还下不下，学个棋而已，有这么难么？”
　　云婴皱着眉头落了子，青泽紧随其后，云由看着完全不成章法的棋局，感觉后脑刺痛。“阿婴，这真的比灵阵还难学么？还有阿泽你，得道高人啊，这走的什么呀？”
　　云婴轻哼一声丢下棋子，“我该下山了。”
　　青泽：“你今天就要发动灵阵了么？”
　　“嗯，你说的我都记下了，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刚刚已经确认过了，不必担心，一样做就好了。”青泽扬了扬手上的棋子，“等你回来。”
　　云婴叹了口气，摇头道：“算了，真的学不会，白费时间，你还是和阿由对局练习吧。”
　　“你答应我的。灵阵我教于你了，你也得兑现承诺才公平。反正往后你也有大把时间，慢慢学就是了。阿由师父不会嫌弃我们的。”
　　云由漠然道：“那可不一定。”
　　“好，那等我回来。不过……”云婴看了青泽一眼，“一旦灵阵发动，师父就知道了，必然会追问……”
　　“照实说就好了。”
　　云由看着云婴的身影消失在洞口，转过头看向青泽，“让阿婴一个人去真的可以么？”
　　“阿婴姑娘确实天赋极高，放心好了。而且，我在这里也可以控制，即使有意外，也无妨。还需要好一阵儿，不如请师父赐教一局。”
　　云由“切”了一声，“行吧，就当陪你玩玩。”
　　两人默默对局，云由抛着棋子，突然问道：“虽然离复原如初还远，但你的伤已无大碍，是准备离开么？”
　　青泽认真思索着棋局，语气淡然道：“离开比较好吧。到你。”
　　云由看一眼青泽落子的位置，眼里闪过一丝惊疑，挑眉一笑道：“原来说不会都是装的么？”
　　“不，原本确实不会。”
　　“那就是为了迁就阿婴了。”
　　“不想她太早放弃。”
　　“谢了。”
　　“谢什么？”
　　“所有，你知道的。”
　　“并没有到‘做牛做马’的程度，不必谢我，都是你们应得的。”
　　云由“哦”了一声，“这么说，仗着对你有救命之恩，要求可以随便提了？”
　　青泽点头，“差不多吧，若你一定要我以身相许，我也答应。”
　　云由咧嘴笑起来，“你说的啊，别后悔，如果以后再不能遇到长成你这样的，我真的会考虑。”
　　青泽意味深长地看了云由一眼，“你不会。”
　　“这么确定？”
　　“我和阿婴姑娘并无相似之处吧。”
　　云由盯着青泽，淡淡一笑，“是不是杀人灭口比较好。”
　　青泽莞尔：“你打不过我。若不想被人知晓，记得收敛眼神。”
　　云由：“留在云梦吧，在你找回记忆之前。”
　　青泽顿了顿，“为什么？我身分不明，很可能招致灾祸，留下并无益处。”
　　云由：“我知道啊，但你无论去哪都是麻烦，既然是我和阿婴救了你，自然要管到底，我们本来就是除妖师，任重于命，怕什么灾祸。”
　　“我考虑一下。”
　　“你输了。还不错，不过想与我正经对局还差得远哦，希望来日方长，能有机会。”

　　成了。
　　云婴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松了一口气，乏力感瞬间袭来，差不多到修为上限了。
　　“婴姑娘，您还好吧？”
　　云天感应到灵力波动便赶了过来，不敢打扰，在一旁站了很久了。
　　“没事。”
　　“您这是在做什么？”
　　“做了个守护灵阵，比起我，应该是更可靠。”
　　云天瞪大眼睛看了看虚空，“婴姑娘您这是……”
　　“不，并不完全是我自己的能力。以后你就知道了。云天，你知觉很好，我想把这个灵阵的监测交给你。”
　　“是。”
　　“师父一定在找我，我先过去了。”
　　目送云婴走远，云天闭上眼全力感知，浓郁的灵气弥散在空中，覆盖着整个村子，隐隐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威压。虽然婴姑娘说并非全是她自己的能力，但感应到的气息不会错，如此强大，也太让人心惊，得道不过迟早的事情吧。
　　云婴刚一进屋，就听到一声厉吓。
　　“跪下！”
　　云杳背对着她，声音低沉道：“是觉得师父老了管不住你了是么？！”
　　云婴老老实实跪下，恭敬道：“不敢。”
　　“凡胎肉身，强行发动灵阵，什么后果你不知道么？”
　　“弟子知道，只是，以我一身换永世安宁，并无不妥。”
　　“好个‘并无不妥’，阵法谁教的你？我倒想亲口问问这位高人，以命换阵，如何个‘并无不妥’法！”
　　云婴咬了咬唇，“师父，他并不知道后果，全然出自好心，是我自己的选择，请师父不要迁怒。”
　　“谁准你这么选的？”
　　“‘既受天地恩惠，自当报偿’。”
　　云杳骤然回身看着她，双眼充血红肿，艰难地哽动着喉咙道：“那为师的养育之恩你便不报偿了么？你要我如何向你父母交代？”
　　云婴膝行上前，拉住云杳的手，道：“师父，书上只是说，‘道未得而强行，寿难逾廿’，我又不会即刻便死……”
　　“活不过二十与即刻便死对为师来说有何区别？！”
　　“师父，只要二十之前我得修不死便好，您信我，我必不食言。”
　　“口气倒是不小。”
　　云婴狡黠一笑，“师父还能稳稳站着与我说话到现在就证明我所言并非虚妄。”
　　云杳长叹一口气，“你个丫头，学什么不好学阿由那个臭小子，你是想看我直接死在你面前么？以后无论何事，不可自作主张。”
　　“我知道了。”
　　“起来吧。”云杳搬了椅子过来，扶起云婴坐下，问道：“到底是何方高人驾临云梦？”
　　全身酸软，云婴也不推辞，坐了下来，云杳另搬了椅子坐在她对面，听她大概说明了一下情况。
　　“火系啊……”云杳的眼睛似乎亮了亮，“这已经一月有余，若有什么也早该发生了，不能让人家一直住在山洞里吧，带他回村子来，若愿意，暂时住在这里，我们走得远消息也比较灵通，对他有益。”
　　“好。”云婴顿了顿，“但是，如果他不愿意，希望师父不要勉强。”

　　没有精力御风，云婴一步一步爬到山腰，回到洞中，只见青泽一人。
　　“阿由呢？”
　　“找吃的去了。灵阵完成了？”
　　“嗯。”云婴指了指洞外，“要不要出去走走，你闷在这里好久了。”
　　“好啊。”
　　走出祠堂，是一片开阔的空地，视野很好，极目远眺，能见到大泽的点点波光。已是九月底，天气渐凉，处处丹桂飘香，天空高远，碧蓝如洗，立于云下，听山风拂过，树叶沙沙，别有一种悠长的宁静。
　　青泽微微眯着眼睛，“此刻岛上应该风光正好吧，可否一游？”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
　　“冒犯了。”
　　青泽轻轻伸手揽住云婴，脚下气息流转，陡然升上高空，群山伏于脚下，大泽如沧海遗珠，镶嵌在大地之上。青泽行进得并不快，云婴四下环视，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好像从未由这个角度看过自己生长的地方，原来是这种模样么，真好。
　　悠悠御风飞行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落在了大泽孤岛上，烟波浩渺，景色如旧，有着微妙的时光停滞感。
　　两人并肩，沿着孤岛的弧岸慢慢走着。
　　“师父想见见你。”
　　“可以啊。”
　　“是个很好的老头儿，但有时候非常固执，不必理会。”
　　“你是指……”
　　云婴叹了口气，“师父是远近闻名的培育师，钻研各属性的修炼之法多年，颇有心得，因而集成著书，也算是在修道界小有名气。但因为火系人间少见，所以这部分一直未能成书，算是执念吧。你现在就是送上门的书稿，他必定不会轻易放过。”
　　青泽笑了笑，“也没关系吧。”
　　云婴摇头，“若想离开拒绝就是了，不必顾虑，你不是他徒弟，没理由任他折腾。”
　　青泽：“你这是希望我离开么？”
　　云婴看了青泽一眼，“不是啊，去留都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希望你能遵从本心而已。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正好重新开始，去做自己想做的选择。”
　　青泽轻轻笑着，“这是理智，那感情呢？”
　　风掠过水面，撩起层层涟漪，岸边水草肆意摇动，四野寂静无声。
　　青泽神色平静，缓缓低下眼眸，“我知道了，谢谢云婴姑娘提醒，回去吧，阿由应该在等我们了。”
　　“阿泽。”
　　似乎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
　　“和阿由一样叫我阿婴就好了。”
　　“棋我会继续学的。”
　　“谢谢。”
　　“还有……如果你选择留下，不介意和阿由住一个屋吧，我们家就两个房间。”
　　青泽扭头看向云婴，云婴却一个小跑往前几步，“啊，有鱼。”
　　微微偏头一笑，算了，就这么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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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进正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