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银十二

5、赤月

　　“你们回来了。”云由摇了摇手上串好的兔子，一把插在地上，催道，“阿泽，快点儿。”
　　青泽了然的掐了个诀，一团幽蓝色火焰升腾而起，恰到好处地烤着，肉香很快溢满了整个山洞。
　　云婴微微挑了挑眉，“驾轻就熟啊……”
　　云由得意一笑，“阿婴，你尝尝就知道了，阿泽的火真的好用，要不咱也别除妖了，开个酒楼好了。”
　　“所以阿泽在你眼里就是个灶台么？”
　　“非也，是个好看的灶台。”
　　云婴瞥一眼一脸自若的青泽，“你就这么由着他？”
　　青泽点点头，“人在屋檐下。”
　　云婴懒得搭理两人，盘腿坐下，道：“一会儿一起回村里。”
　　“死老头终于想起我们了？”云由突然身躯一顿，“阿泽，如果死老头让你帮他出书，死都别答应。”
　　青泽：“有这么可怕么？”
　　“呵——”云由撕下两条兔腿分别递给青泽和云婴，自己啃着兔头，断断续续道，“他那叫纯粹地折磨人。你知道水系瞬间凝聚水汽的极限在哪里么？”云由伸手，眉心一簇，整个洞穴的空气仿佛停滞，析出晶晶点点冰粒，呼吸瞬间变得困难，他旋即收了手，继续道，“持续到坚持不下去，然后等待着的就是三到十天不等的昏迷。你虽然是得道之人，但伤没完全好，伤了元气，还不知如何呢。千万别答应，我和阿婴不想再救你一次。”
　　青泽笑了笑，“我知道了。”
　　云梦村。
　　一番寒暄过后。云杳不出所料地满脸堆笑道：“青泽啊，虽不知你年纪，但既与阿婴和阿由以朋友身份相交，又前事不记，老朽虚活了八十年，就姑且以长辈自居了。”
　　云由忍不住嘀咕道：“说不定人家年纪比你大得多……”
　　云杳狠狠瞪了云由一眼。
　　青泽接话道：“本就应当，您拿我同他们一样看待便是。”
　　云杳笑得越发灿烂，“老朽虽无缘分得道，但于修炼颇有心得，你此次伤重，恐怕还得想个法子才能完全恢复，若不介意，老朽愿意与你共同探找。”
　　云由“嘁”了一声，“拐弯抹角。”
　　云杳：“你个臭小子给我闭嘴！”
　　青泽突兀一跪，道：“如果前辈不嫌弃，我愿意拜到前辈门下。”
　　云杳：“当真？”
　　青泽低头一拜，“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云由：“阿泽你没事儿吧？阿婴……”
　　云婴看了青泽一眼，并不说话。
　　云由：“死老头你别过分啊，你有什么可以教他的，能担得起这一声师父。”
　　云杳：“大道至简，万法归宗，非唯道术。那从今天起，你便是我徒儿了。一日为师终生不改，可不能反悔。”
　　“谨遵师父教诲。”
　　“起来吧。”
　　“青泽！”
　　云杳敲了云由一下，“大呼小叫什么，这干你何事。你和阿婴该出任务去了，这是委托书，拿好。”
　　云由气呼呼地一把抢过来。
　　云杳意味深长地看了云婴一眼，“困在云梦不利于修行，终究还是多多历练为宜。这是你们的第一份委托，必须好好完成，尤其是你个臭小子，砸了云梦的招牌，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婴略一点头，“那我们回去准备了。”说完转身便走。
　　“阿婴。”
　　云婴头也没回，不几步便走得远了。云由叹了口气，扯了扯青泽，“完了，生气了。”

　　深山里不知名的破山神庙。
　　云由穿着大红嫁衣翘着腿躺在山神像前的供桌上，看着空空如也的屋梁自言自语道：“阿泽到底在想什么呢，不是说好了么，他真的有认真听么？我实在不明白他拜到死老头门下有什么益处。”
　　屋梁突然传来答复：“多思无益。安静点。”
　　“阿婴，为什么不是你装新娘？”
　　“谁弱谁躺着。”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不想。”
　　云由哈哈一笑，“很久不见你生气了。”
　　“他自己的选择，我犯不着生气。别说话，好像有人来了。”
　　一个白衣男人飘然而至，手执长笛，仙风道骨。云婴皱了皱眉头，怎么来的是修道之人？接到的任务是城中有妖邪作祟，索祭少女，指明送至该山神庙。难道是还请了别的除妖师？
　　男人看着供桌上的云由柔声问道：“姑娘，就你一个人么？”
　　云由用衣袖半遮着脸，心中腹诽，第一次出任务就遇同行，要是被发现男扮女装，以后还怎么混，他捏着嗓子小声答道：“道长是来救我的么？”
　　“嗯，你跟我走吧。”
　　云由低着头眼珠乱转，虽然没办法和云婴交流，但他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
　　云婴躲在梁上无声笑了笑，阿由，你就跟他走吧，免得麻烦，剩下的交给我。
　　“姑娘？”
　　云由轻轻点了点头，“谢谢道长。”
　　供桌离地很高，跳下去总不合适吧，正踌躇间，男人突然伸手拦腰将他抱了起来，云由愣了一瞬，即刻掐诀减轻了自己的重量。
　　“姑娘好轻啊。”
　　云由掩袖装作害羞地笑着，心里却是万千波澜，咬牙切齿。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庙内依旧毫无动静，云婴心头突然涌起一丝不安，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她从屋梁上翻身落下，看着空空如也的供桌，思绪翻飞。不对！既是同行怎么会不知道根本没有姑娘被送过来。而且阿由的灵力波动他不可能没感觉到，怎么什么都没问就带走了阿由。
　　糟了，中计了！
　　男人抱着云由一路疾行，丝毫没有要放他下来的意思，沿途却是越来越荒芜。云由猛然挣脱，退开丈余，冷冷道：“道长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男人亦不惊讶，“没想到他们这么不守信用，竟然请了除妖师，不过修行之人倒是更好。姑娘别怕，不会很痛苦的。”
　　云由扯掉头上沉重的发饰，草草束起头发，伸手抹了抹唇上的胭脂，“道长你这眼神连男女都分不出来，还是别自信过头的好。”
　　男人眉头蹙成一团，“竟敢骗我！”
　　“彼此。”
　　男人似是不死心，紧紧盯着云由的脸。
　　云由拉下自己的衣服露出半个胸膛，“别看了，再怎么看小爷也是男的。”
　　男人叹道：“真是可惜了……”
　　云由看着男人，神色自若，不紧不慢问道：“道长是修仙之人，得道不远，何故做此等下作之事？有碍修为，得不偿失啊。”
　　“得道又如何……”男人手中长笛震动，“对不起，你问得太多，不能留你性命。”
　　长笛出手直指云由胸口，云由冰盾一挡，却被瞬间穿透。
　　“靠，金系，太硬了，打不过。”
　　他侧身堪堪避过，却迎上不知何时袭来的长剑，他全力凝冻也只能延缓对方的攻速而已。
　　“小兄弟，修为悬殊，不必挣扎，徒增痛苦而已。”
　　“年纪大了不起啊！”云由再次勉强避过，正面挥手进攻。男人哼笑一声，身后金盾骤起，挡住了悄无声息靠近他背后的冰剑，坚冰和金属擦出阵阵火光，云由单膝跪地，咬牙顶住，但冰裂之声依旧不绝于耳。
　　“太年轻。若再给你二十年，未尝不可一战。”
　　云由突然咧嘴一笑，“原来就这点差距，那我放心了。”
　　“狂妄！”男人灵光闪动，冰剑瞬间粉粹，长笛与长剑一齐朝云由飞去。
　　“叮——”撞击声震颤山林，长剑和长笛竟被一方冰镜生生接住。
　　“不可能！”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云由身前的人影，长着几乎相同的一张脸，眉目间杀气腾腾。双生子！怪不得丝毫没有发现她靠近的气息。
　　云婴脸色不佳，“就这点本事也敢耍我！”
　　云由松松垮垮地站起来，歪着头对男人得意一笑：“道长，你惹阿婴生气啰。”
　　“再来一个也一样，不自量力——”话未落音云婴已欺到他眼前，结结实实给了他一脚，瞬间将他踢飞出去，来不及反应，即刻感到周身蚀骨冰寒，人还在空中便被冻成一团头朝下插在了地面上。他用尽全力想破冰而出，然而除了原本露在外面的眼睛鼻子和嘴巴，身体纹丝不动。
　　云由蹲在他面前，啧啧道：“阿婴生气是不是超可怕的。”
　　“你没事儿吧？”云婴一把拉起云由，周身打量了一遍，最后落眼在他半露的胸膛上。一把冰锥直指被冻住的男人眉心，“你对阿由做什么了？！”
　　男人嘴角抽搐，“他自己脱的。”
　　云婴不可思议地看向云由，“阿由——”
　　云由笑眯眯地把云婴揽入怀中，“他不相信我是男的嘛。你的小阿由还是干干净净的小阿由。”
　　云婴推开云由，冷眼看着男人：“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说不清楚，送你以身殉道。”
　　男人沉默。
　　云婴扭了扭手腕，“逆天续命，有违天道，不入轮回，再无相见。道长不知么？”
　　男人眼神凄厉地盯着云婴，云婴面无表情地接住他的目光，“说服我我就让你见她最后一面。”
　　僵持半刻，男人终于还是松了口：“我叫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