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意》舟槐

3、冬至

　　回去之后宋氏也无过多的责怪王尹浔的私自逃走，心知她无心于此，往后的两天也没强迫她跟着。

　　过后的两天王尹浔也没再乱跑，待在住处画着那日应承下来的图纸，其中注解了她新的想法都标注仔细，那日的小木盒静静的放在书桌的边上，也没让人碰过它。

　　待图纸落完最后一笔，恰好也是归程之日。

　　回到侯府的那日正好是冬至，一年中夜最长的一晚，是韶京的灯节。

　　这一夜韶京没有宵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像是要把夜晚照亮，大有狂欢之意。

　　王尹浔扶着宋氏下了马车，刚跨过大门，就见有个小丫鬟等在路旁，脸上有些焦虑不安。

　　像是在专门等着她们，王尹浔见她朝这边走来，脚步都乱了，额头上有着细细密密的汗，屈身行礼：“见过老太太，见过四小姐。”

　　“何事？”有什么事这么急偏要在这里说？

　　“回老太太，纯宁公主在意院等候好些时辰了。”小丫鬟一边回着话，头一边低得更低了。

　　纯宁公主沈素涟是大夏的嫡公主，与王尹浔相交甚好，可也从未像今日那般直接找上府来找人的。

　　纯宁公主带来不少伺候的人，还有侍卫，这个小丫鬟是新来府上的，没见过这阵容，多少听过自家小姐和公主的事，可想着到底是身份有差，尊卑有别，故而被叫来这儿等着传话，内心是十分忐忑的。

　　一个月前王尹浔便收到了沈素涟的帖子，邀她冬至上街逛灯会。听到沈素涟竟然亲自来了，小小的惊讶一会，难怪回来时谢云并未在大门迎接。

　　意院是王尹浔住的院子，里边的一草一木都是按照她的喜欢布置的，一景一物错落有致。

　　穿过前院小池上的蜿蜒木桥才到内院，两个侍卫伫立于主屋门外，见宋氏和王尹浔来了，微微颔首低眉，算是见过礼了。

　　谢云在陪着沈素涟聊天，王岄华在一侧静静地候着，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没提到自己就不插话。

　　沈素涟一大早就兴冲冲地来了弘德侯府找王尹浔，不料得知她去了浮台寺，今日才回来，可等了大半天也没等到她回来，有些不耐烦，却在一直按耐着。

　　王尹浔一进门就闻到了樟香，房里的药味都被压了大半。

　　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沈素涟起身迎向了王尹浔——沈素涟与泱北的世子有婚约，泱北路途遥远，皇后就这么一个女儿，留了几年，可不舍归不舍，终是要出嫁的，婚约定在来年夏日，近来沈素涟总被皇后叫入宫学这学那的，已经好一段时间未曾见过了。

　　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跟前转了一圈，见着长高了，人也圆润了些，这才满意的拉她坐下。

　　宋氏入座，王尹浔不敢坐在她的上座，沈素涟便让人搬来张椅子放在自己旁边，偏下放置，距离又近，沈素涟伸手就能抓起王尹浔的手揉揉捏捏。

　　“大半年未见了，小九的身子越养越好了，终是长了些肉，以前瘦的总让我觉得心疼。”王尹浔的眉眼逐渐长开，净挑王阳和谢云好的地方长，明眸皓齿，顾盼生辉，这半年身高抽条般往上长，出落的亭亭玉立。

　　身高在长，王尹浔最近食量也大了很多，之前因老是生病导致太瘦了，现在长了许些，倒是显得更加养眼了。

　　沈素涟又提了好几个话题，起先还兼顾着宋氏和谢云那边，后来聊开了，都开始低声细语地和王尹浔聊悄悄话了。

　　宋氏和谢云对视了一眼，起身含笑告退，把空间留给她们。

　　三人刚离开，就有两名宫女从浴室出来，王尹浔被沈素涟拉着起身，不明所以，就被推向那边。

　　“公主？”王尹浔一脸疑惑地回身，询问沈素涟。

　　“无事。”沈素涟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从浮台寺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的，小九先去沐浴罢。”

　　然而当王尹浔进了浴室之后，才发现这好像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沐浴。

　　浴桶旁就站了四个宫女，还有一个嬷嬷，屏风后面还规规矩矩的站着好几个宫女，手上捧着东西。

　　这是公主郡主的规格，王尹浔哪里受得起？当即就想出去与沈素涟商量将里边的人撤走，一转身发现沈素涟的大宫女竹衣也进来了。

　　“这是公主的吩咐，四小姐不必惊慌。”

　　王尹浔小手一抖，将人都赶到了屏风后面候着，只留为霜一人在身边，可隔着屏风见着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浑身都不自在，匆匆忙忙的清洗一遍，实在是待不住了。

　　刚拭干水珠裹了里衣，后在屏风后的宫女们陆陆续续出来，为首的嬷嬷手捧着一件衣服。

　　“这是公主亲自挑的布匹，命人为四小姐特地裁制的。”嬷嬷将衣服递到王尹浔的身前。

　　衣料产自泱北，明面上是入京的上贡品，实则都到了沈素涟的手里，手艺上皆是精品，穿在身上不显厚重，却十分暖和。

　　王尹浔被一堆宫女簇拥着出来，沈素涟听到动静转头望去，满眼惊艳。

　　王尹浔被看得害羞，垂眸稍想片刻，倒是放开了，原地转了几圈，裙面随着她的动作扬起，仿若一朵绽开的花儿，裙尾上绣着的小蝶像是被赋予了灵气，翩翩而飞。

　　粉红的衣裙相衬的王尹浔原本肤如凝脂的面容更是白里透红，眉眼带笑，弧度弯弯，眼尾微微翘起，像是一个小精灵。

　　“我倒是后悔了。”沈素涟笑道，接受到王尹浔投来疑惑的目光，继续说着：“我应该把你藏起来。”不愿他人见到这般明艳动人的王尹浔，应当藏起来自个儿欣赏。

　　那群宫女出去外面候着，王尹浔说话不再有着顾忌，“那公主姐姐更应该把我带我出去，让别人都羡慕着。”

　　沈素涟捏了捏王尹浔的鼻子，连连笑道：“不害臊。”哪有这般顺藤摸瓜，自己夸自己好看的。

　　自幼与沈素涟相识，相知，是交心交底的人，在她面前哪里有什么害不害臊的，权当在夸她了，然而一直夸自己确实是怪不好意思的，“这套衣服我甚是喜欢，多谢公主姐姐了。”

　　“你喜欢就好。”沈素涟盈盈笑道，拉着王尹浔在镜子前坐下，“今日我来为你梳妆。”

　　方才出去的宫女们如鱼贯入，手捧的首饰头面放置在妆镜旁的桌子一一摆下，再默默的退了出去。

　　瞧见她抬手去拿桌上本就摆着的胭脂盒子，王尹浔才知她刚刚的话不是说笑的，刚偏过头，就被摆正了头，要说的话生生被打断：“别动，我可是认真的。”

　　见王尹浔还是稍有不安的摆动，出言安抚：“莫慌，我跟着竹衣学了好几次了，定不会出差错的。”

　　哪里是怕她画不好的原因。

　　王尹浔苦苦一笑，想着不久后沈素涟就要嫁去泱北了，本来两人见面的机会就甚少，此一去泱北，这辈子可能都难以再见了。想到处，也由着沈素涟了。

　　乖巧地摆正自己的头，笑道：“那便看公主姐姐的了。”

　　前面几个步骤都还好，可当沈素涟画眉是一笔脱力，将眉画得又歪又长，王尹浔即便没看镜子都感觉到了。

　　好吧，这会儿是该担忧她画不好了。

　　沈素涟试图修补，却越画越遭，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移开了手，随即让开了身，让王尹浔去洗干净脸重来。

　　再来一次还是未能达愿，看着王尹浔被洗得泛红的脸，十分挫败地放弃了，让竹衣接手。

　　最后王尹浔选了一副喜爱的头面，整个人在沈素涟面前盈盈一站，王尹浔的眼尾微翘，稍稍一笑便勾了起来，沈素涟半抱着她的手臂，“小九越长越出落了，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家的小子。”

　　王尹浔听得面上一红，过了年便及笄了，从之前的王临斌到现在的沈素涟，最近老有人在提及这种话题，轻轻地推了沈素涟一下，撒娇道:“别拿我打趣了。”

　　见王尹浔的脸颊光速的红了，心想王尹浔还小，身体和同龄人比起还是弱了些，她家人又不舍，定会留多几年，这个问题思虑的确实是有些早了。

　　沈素涟伸手点了点王尹浔的额头，王尹浔顺着用额头在她手背上蹭了蹭，沈素涟看了她一眼，见着后者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沈素涟假装嫌弃，其实脸上全是掩盖不住的笑意，真是个撒娇精！

　　万家炊烟起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此时的街上还不热闹，坊市都还在布置阶段。

　　坊市的道路两旁成排成列的挂上了灯笼，上面凌空挂着各图各式的油伞，随着风在清摆，接着灯笼照下来的光，伞面上的图画应在街上，望眼过去，尽是流光万千之景。

　　沈素涟定了一雅阁，处在二楼，开窗一看，正好在伞之上，灯火游龙，透过伞面照着人越来越多的坊市，又是另一番景象。

　　“喜欢么？”沈素涟见王尹浔看得出神，暖黄的灯光映在她的眼眸，像是散出光来。

　　“喜欢。”王尹浔趴在窗边，游狮已经开始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舞狮有着火把相伴，行过之处，已经有摊位摆了起来了。

　　这是王尹浔第二次在冬至日出来，小时候那次一家人兴致冲冲地刚出门，王尹浔一场大病突至，吓坏了他们，之后也只能在府里跟着哥哥姐姐放放烟火，隔着墙听外面的热闹。

　　如今亲眼所见，王尹浔觉着新奇，正看得出神，嘴里就被塞了一口糕饼，软糯的口感带着糕饼的香甜，王尹浔回头看着沈素涟手里的那盘糕点。

　　“这是我按你的喜好命人特意做的糕点，好吃吗？”王尹浔好甜，又爱软软糯糯的酥饼，还喜欢夹心的，这一款可就将三合为一了，伴着若有若无的花香，

　　“好吃好吃，谢谢公主姐姐。”王尹浔接过沈素涟手上的碟子，捻了一块又一块往嘴里送。

　　沈素涟最爱看她笑弯了眉眼的模样，让人见着就忍不住欣喜，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勾起，见她嘴边粘着些糕屑，用帕子为她轻轻拭去。

　　在亲近的人面前，总是一副长不大的孩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