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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放过他人得宽心 ...

  •   平日人烟稀少的孔梨村,今日蓦然来了一群人,好不热闹。那些从未见过如此声势的小童,纷纷从家里跑了出来,凑起热闹来着;大人见囚车已将那些凶神恶煞的大汉关起,已无危险,便也放任他们去了。
      而苏芩和龚凌在队伍最后头。

      眼看官兵领头都要走远了,龚凌立马上前,拿出从家里顺来的家玺,示意道:“在下为镇国将军之侍卫,此番特意前来这穷乡僻壤,便是为了查明此事,如今已将此等恶人捉拿,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那官兵领头原先一脸不耐,心道这人可真是大逆不道,胆敢公然走在他一官吏身旁,却未料其身份实则非凡,脸色瞬间一变,鄙夷尽散,换上了谄媚笑容,“这位……侍卫大人,您且说,小的在。”

      龚凌并未理会此人方才上演的变脸秀,只淡淡道:“留他们一条命。”
      那领头面色为难,“这……怕是不妥。”这些人干了那么多坏事,还想他留他们一条狗命?这侍卫怕不是菩萨转世?

      龚凌自然知道这些官兵最爱将犯人处以死刑,抑或是乱棍打死,反正只是这世俗中一条不怎值钱的命,无人在乎。
      “此等奸人手握要事,若此时不留,怕是会让在下一直追查之事前功尽弃。”他手背在身后,姿态更是有高贵之感。

      此番话他并未说错。
      姚伏城这些年来得到的证据,皆是这些大汉以身犯险收集而来的,将来若要扳倒姚獬,这些大汉将是不可或缺的关键。

      领头听闻,心知此等大人物追查的事儿皆不会是鸡毛蒜皮、街上小民之间纷争的小事,因此不敢自作主张,便答应了龚凌。
      龚凌为防这些官兵正面一套,背后一套,眼下答应他,转眼就把人砍了,他拿出姚伏城交给他的钱袋,递给领头。

      里头足足有几千两,对这小地方的官兵而言,愣是一笔几乎从未见过的大数目。
      领头见了这些银两,面上越发地恭敬,点头哈腰,连声保证好几回“会留这些人的命”。

      龚凌见事情差不多了,施然行礼后,便走回后头找苏芩去了。

      -

      一旁的林子隐蔽着一男子,那男子面有不舍,闭了闭眼,却终是归于平静。
      男子为躲在角落,等官兵离去后方可现身的姚伏城,他此刻将要前往他的家乡,辕城。

      此主意是龚凌出的。
      他认为这辕城姚家即便挡了姑陵姚氏的官路,而惨遭暗算,也不至于落到此地步。

      当年先皇并非昏庸无道之帝,这辕城姚家一直为国劳心劳力,且毕恭毕敬,无逆反之举,就算真被姑陵姚氏所害,也顶多是锒铛入狱,而非九族皆诛。
      故他猜想这辕城姚家恐怕是掌握了什么关键,令皇帝都害怕,不敢冒然留之,以防无穷后患,这才直接灭了一切相关之人。

      姚伏城瞧着曾有福同享,有难同党的弟兄们远去了,便果断转身离去。
      他走到了那条河,看着恢复流动的澄澈水面,谁也不知道如此干净的地方,曾死过一个可怜姑娘,他轻声道:“翠儿,等我。”

      ——待我还家父清白之后,便来寻你,只求你给我机会好好弥补你。
      ——翠儿,伏城今生真的只爱你一人。

      绝无第二人。

      -

      “张姑娘可是好计谋。”
      苏芩和龚凌面向正搀扶着好不容易被营救出来的张夫人的姗娘。

      此时的姗娘不似几日前那般畏首畏尾,反而泰然处之,眼楮里尽是精光。
      “公子过奖了。”

      龚凌笑了笑,“恐怕姑娘前来告诉我二人陈家之事,也是希望我们因好奇心作祟,前去查探,好顺势救出令慈。”
      只是未成想他们直接端了整个巢。

      姗娘微垂头,低笑几声,“我母亲在我尚未及笄时,便突然不见踪影,父亲无论怎么找,都寻不到踪迹,最后相思成疾,成日卧病在床,寻得母亲便成了我心之所愿。”
      龚凌目光微冷地看着她,“这难道不是令严自作自受?”他呵笑一声,“倘若能与陈家一样良心做人,又何以受人报复?”

      姗娘却是冷笑,“家父只是夺其财路,并未害命,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伤害家母?何况这地是我们的,我们怎么做,都是理当的。”
      龚凌只叹息一声,不予回应。

      看来这姗娘从未自我省思,仍是把所有错误怪罪在他人身上,也难怪会有这一遭。
      虽说对方言之有理,但为人在世,免不得与人往来,总还是得学会做人。

      方才不了解事情的苏芩怔怔地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大抵理解了一部分。
      简单而言,就是姗娘她爹当年太抠门,被仇家报复了,所以她娘被人抓去羞辱。

      可谁说断财路就不会害命了?
      苏芩不赞同地直视姗娘,“断人财路,你要人如何饱腹?要人如何立家?”

      没钱能买吃的吗?不能。
      没得吃会怎样?饿死。
      没钱能买屋住吗?不能。
      没房子住会如何?冻死。

      最后还不是真害命了。

      姗娘闻言一愣,好像有些道理。
      她看了看身旁目光呆滞,神识早已紊乱的张夫人,眼中盈满心疼,声音微颤,“我母亲何其无辜,她不过是一后院妇人,未掌一权,那些人的事儿根本与她毫无关系,可那群人却活生生把我母亲逼疯到如此地步。”说到后面,语气略显激/动,且带着哽咽。

      苏芩望进张夫人的眼里,觉得着实可怜,曾经一如花似玉的女子,如今倒成了一傀儡娃娃似地,全然听着他人的命令行事。
      且看似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认不得了……

      龚凌垂着眼帘,想起他那艳美绝俗的娘亲,假设起如若他娘亲遭遇了与张夫人同样的不幸,他恐怕……
      思及此,他眼中闪过戾气。

      苏芩听着姗娘的话,额蹙心痛。
      她娘亲早逝,自三年前,她便深刻体会到丧母的痛和孤寂,她无时无刻无不想念她娘。

      此时想着若是她娘被人欺辱,她就想狠揍那群大汉一顿,最好让他们进宫当太监去。
      令堂的,要玩,自己娶婆娘慢慢玩儿去!

      龚凌很快就平复自己微微受影响的心绪,“总之,而今那些人也已受到缉捕了,必定是会受罚,姑娘也可放下仇恨了。”
      姗娘扯了扯嘴角,狠意道:“他们一日不死,我一日不放!”

      这番话生生让龚凌紧拧眉宇。
      这姗娘瞧着是一弱女子,没想到心思竟如此狠绝激进,就非得要人赔命吗?

      苏芩瞧着姗娘那满是怨恨的双目,有些怔然,她还是第一次瞧见如此女子。
      她恍然想起儿时她娘常说的一句话

      ——“所谓仇恨,即以自身幸福换取他人不幸,与其行如此吃力不讨好之事,不如放下仇恨,也放过自己。”

      苏芩温声道出了这句,又劝道:“姑娘,如今张夫人回来了,再去追究过多,就算赔了数条人命,张夫人也寻不回那个曾经美好的自己。你不如好生照顾她,与她好好过日子。”
      恨,本就是人心里的那道深坎,坦然跨过了,便能从此海阔天空。

      姗娘耳闻此番言论,心里一动,不禁想起以前的自己也只想和爹娘、夫君、孩子幸福的生活,从何时开始,她忽略了这份简单美好的理想?又是从何时开始,她满脑只想报仇?
      她……真真是心胸狭隘,拘泥于过去。

      叹声后,面色露出一丝羞赧之色。
      “姑娘所言甚是,恨意难消,我虽还无法完全释怀,但我会试着看开的。”

      龚凌见姗娘已有放下之意,松了一口气。他可是允诺了姚伏城要保那群大汉的命,若是杀出姗娘这程咬金,他会信誉扫地。
      他不接受自己有如此莫须有的污点。
      更何况,他的确还需要那群大汉活着。

      一直毫无动静的张夫人忽地出声,三人闻声看去,只见她直看蔚蓝的天上,嘴里重复吐出一个字:“天、天、天……”
      那黯淡无光的浑浊眸子似有光亮一闪而过,姗娘心中一喜,展露今日第一个笑靥。她喜极而泣,抓住张夫人苍老粗糙的手,“娘,是我啊!我是姗儿啊!”

      张夫人并未做任何反应,可光亮逐渐从眼里溢出,可见她依然能感知到外头的人事物。
      姗娘瞧着自己母亲并非无药可医,已是相当满足,对苏芩、龚凌两人感激地道谢后,便带着张夫人离去了。

      龚凌及时叫住了她,问了她一件事儿。
      “姑娘可知当年为何陈老先生会不顾一切阻止陈家小女和小郎君相见?”

      姗娘脚步一顿,摇了摇头,“不知。”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两人今日在牢房那硬/梆/梆的地板坐了好几个时辰,后来又马不停蹄地到处奔波,早已腰酸背疼不已,浑身骨头都在打架似地。
      苏芩沿路扶着自己饱受折腾的细腰,姿势如同有孕之人一般走着。

      龚凌见状,笑了一声,状似不经意问道:“几个月份了?”
      苏芩莫名,“什么几个月?”
      龚凌瞥向苏芩微微朝前的小肚子,薄唇轻启,淡声道:“你的孩子。”

      “……”苏芩无语凝噎了好一会,憋出了一句怒言,“你才怀胎!你全家都怀胎!”
      她一黄花大闺女,何来孩子!当她是水帘洞那猴子的石头娘吗?不用与男人行/房,自己就能弄出一孩子来?

      龚凌一脸无赖样,贱贱地笑道:“我可没法子怀胎,我爹也没法子。”言下之意,我全家没办法都怀胎,只有我娘可以。
      “……”苏芩无语,干脆闭上嘴。
      龚凌看她一脸菜色,不厚道地闷笑几声。

      两人回到陈老头的宅子时,瞧着陈老头那忧伤担心的神情,倍感同情。这陈老头也算是一好人,却不想女儿错付深情,使得天人永隔,实在是老天要玩儿他啊。
      张家不无辜,可他是真无辜啊!

      陈老头见着了两人总算回来,眉开眼笑,赶紧跑到门口迎接两人,“二位回来了。”
      苏芩笑着点头,旋即敛起了笑容,“老先生,明日我二人恐怕便要离去。”

      陈老头茫然地看了看两人,有些黯然地问道:“难道不能再多陪陪我这老头子吗?”
      “……”苏芩不忍地撇过头。

      龚凌走上前稍微遮住了小丫头的娇小身子,轻声道:“老人家,令瑷早已逝世已久,莫要将他人当作其替代品。”
      他看着陈老头越垂越低的头,语气放缓,“这既是不尊重他人,更是剥夺令瑷的尊严,苏芩终归不是陈翠姑娘。”

      陈老头仍然默不作声。
      龚凌叹气,继续道:“令瑷是无可替代之人,莫要让她总被无关的人取代了。”
      陈老头闻言,不由湿了眼眶。

      他真想他家翠丫头啊……
      想了足足十多年有了,时时刻刻都在思念,可再多的思情,也唤不回翠丫头了。

      苏芩微微屈膝,试图看清陈老头的神情,果不其然,他早已泪流满面。
      她温柔地碰了碰陈老头颤抖的双手,“老先生,陈姑娘之死,并非您的错,是她命中有此一劫,可惜……她没能安然度过。”

      陈老头心头被触动了下,他想起自家闺女乖巧唤他一声爹爹时的面容,咽呜悲鸣。
      苏芩眼圈微红,“……况且陈姑娘在天之灵,定不愿看到老先生如此萎靡不振。”
      陈老头一听,更是痛哭流涕。

      他一直都怨自己,怨自己不告诉翠丫头他曾偶然看见的事儿,不告诉翠丫头为何他不肯放她和那小伙子在一块儿。
      他原是不忍看到翠丫头心碎的模样,却不成想这一念之差,反倒害了她。

      此刻听了苏芩之言,他在心中不断问道:“翠丫头,你原谅爹爹了吗?”
      爹爹真的不是有意的,爹爹错了。

      那夜。

      时隔多年,他终于梦见了可爱娇俏的陈翠对他甜甜一笑,与他说道:“爹,女儿早已不怨了。您要活得好好,帮女儿活下去。”
      他听见自己不停地应声“好”。

      在那么多年后,陈翠总算是愿意原谅陈老头了,她并非是因为给予陈老头的惩罚足够了,而是因为——
      陈老头终于释然了,愿意放过自己了。

      -

      隔日,苏芩二人便向陈老头告辞。

      走在路上,苏芩忽然想起某件事儿,疑惑地问龚凌,道:“你昨日为何不亲自问老先生有关其当年之举?”何必特意绕远路问姗娘?
      龚凌只是笑道:“这陈家之事终究无关我二人,只要那老人家愿意放下,答案,便不再那么重要了。”他本就是为了解开心结而问。

      这世间有些事,其实无需答案,只要能成事便可,答案永远自在人心。

  • 作者有话要说:  B数,自在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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