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月下》一只小白鹭

28、第 28 章

　　夜里，我听着海潮声哗啦啦作响，耳边却灌满了曾经与陈疏安在一道时，各种呢喃与甜言蜜语。

　　还有海棠树被风吹过，哗啦啦的声响，与窗外浪潮融为一体，悠扬催眠，温暖如爱人胸膛。

　　我抱着被褥，沉沉入睡。

　　睡梦里，我见到了许久未想起的李思睿。

　　他毕业了，顺利地参加工作。那份工作待遇优厚，晋升空间极大，他与家人都十分满意。

　　他的人生本就应当一帆风顺的。

　　而最令他满意的，是他那日精心策划了一场求婚，地点就在学校教学楼那小池塘边。

　　他紧紧握着陶佳悦的手，说，那日她掉入水池里，有人急急地找到了他，他才忽而意识到原来他的心里一直有她，担忧和紧张顿时占据了全部思绪，什么年少的羞怯都已藏匿不见，他只知道他想要她，想要保护她，想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这些话，大概本应是对我说的。

　　陶佳悦收下他的戒指，甜美微笑。

　　我站在离他们远远的地方，听着同学朋友的起哄欢呼，似乎也看到他们人生一幕幕掠过。他们很快会有第一个孩子，三年后又将迎来第二个孩子，那时李思睿的事业已非常成功，陶佳悦也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人生圆满，再美好不过了。

　　我正准备离开，陶佳悦突然望向了我。

　　她甜笑着对我说：“谢谢你。”

　　我愕然。

　　她又说：“谢谢你给了我这样的生活。”

　　我双眼疼得几乎要掉泪了。

　　她挽起李思睿的手，两人朝我鞠了一躬。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终于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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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月，嘉月！你怎么了！嘉月！”

　　我听到有人在唤我名字。

　　非常熟悉。

　　我咬紧的唇，努力地回想着那人的名字。

　　那个名字我常常挂在心间的，此时却突然忘记了。

　　我张嘴，喊不出声音。

　　“嘉月？嘉月！你醒醒！嘉月你快醒醒，是我，是我啊！”

　　他抱起我，我靠在他身前，闻到了悠远熟悉的海棠花香。

　　我努力睁眼。

　　他的面容在我眼前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我一激灵，忽而间彻底醒过来，顿住。

　　陈疏安。

　　不过一年未见，他看起来似乎老了些许，也不知是国事繁忙还是战争惨烈，而唯有他望着我的那双浅浅幽蓝眼眸里，还是一样浓烈而化不开。

　　而我此时只有受惊的感觉，跳了起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抓起外衫，冲出房间。

　　院子外早已是重兵围守，延绵不绝的火把，几乎耀红了整个小镇。

　　只不过恐怕是陈疏安下了指令，这些人不敢动手抓我，更怕是不小心伤了我，自觉地为我让开了一条小道。

　　我也不知自己心里头在想什么，脑里一片混乱，只兀自地朝着大海跑去。

　　陈疏安的脚步声渐近。

　　他在唤我的名字。

　　我纵身一跃，跳入海中。

　　虽此地是热带，但毕竟冬天才过去不久，海水还很凉。

　　我闷头在海水中，双手双脚并用划水，但没想才游出几步，右腿腿肚子一阵酸痛。

　　该死，居然这时候抽筋了。

　　我用力朝上浮，出了水面，长换了一口气。

　　而我那抽筋的右腿却被人水下抓住了，整个人直愣愣地被拽入水中，我甚至还未来得及吸口空气，“咕嘟”地吞了一口甚咸的海水，愁得我直皱眉，却有人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勺，将唇贴在了我的嘴上。

　　周遭一切淹没我的，都是咸苦。只有他是甜的。

　　我喘不上气，却徒然有了些醒悟，好像如今天地万物间，也只有他，才是我活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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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国南下，魏国京都被破，肖怿带着家眷逃逸出皇城，被陈疏安率人拦于半路，活活擒下。

　　据闻当时肖怿质问缘由，陈疏安只言是替陶清濯一家报仇罢了。

　　这一点来说，我十分感激陈疏安。

　　陈疏安并未杀肖怿一家，依旧让他们住在魏国故都的皇城中，圈禁起来。

　　在与陈疏安北上途中，他带我回了一趟过去那太子太傅府。

　　按理说，那府邸应当全被烧毁，但此时我眼中却是完全履新的，一草一木一花，皆在我记忆中的位置。

　　陈疏安牵起我的手，满眼是笑：“嘉月，你跟我来。”

　　我随他走到院中，定睛立足。

　　一棵海棠正灼灼其华，满树摇曳着芬芳，与从前那株似别无二致，就像记忆定格，迅速将过去一切唤醒。

　　少年抱剑立于海棠树下，还有玉壶美酒，月色倾洒。

　　我与陈疏安一道走到树下，果真见他放了两壶酒在那处。

　　席地而坐，一人一壶，浅酌淡饮。

　　我许久未饮过酒，酒力不胜从前，喝了几口后，脸上泛起酡红，在陈疏安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

　　陈疏安低头吻我的唇。

　　酒香与海棠花香融在一起，都是令我迷醉的味道。

　　我正是晕乎乎地浅笑时，陈疏安在我耳畔轻声道：“嘉月，此次随我回去，你便千万不要再走了……”

　　我“嗯”了声。

　　“一切障碍都扫除了，”他说，“我说过，你我之间，没有别人，你做我的皇后好吗？你出生时，天下皆谓你有母仪天下之相，我想了想，大约那时我仅有周国，天下尚未一统，那与预言不符，所以你才会离开。但如今天下皆以我为天子，那中宫之主的身份，才与你相衬。”

　　我清醒了些，坐直了身子。

　　我不是不想留在陈疏安身边，只不过我无法为他保得江山万年。

　　“嘉月……”陈疏安有些莫名地紧张，伸手，拉住我。

　　我站起身来，他急忙也随我起身。

　　“嘉月，你怎么了？”他看着我，语调微微压了些，“嘉月，你不愿嫁给我？”

　　我摇摇头。

　　“那是为何？”陈疏安声音提高了一点，急迫地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盯住我，“你要什么，你告诉我，我都给你！”

　　我笑，歪着头，故意说：“我不准你有三妻四妾后宫无数。”

　　“除了你，我不要任何人！”陈疏安立马表忠心，“我只有你，只会有你！”

　　“那你岂不是会断子绝孙了？”我继续笑，笑着开始掉泪。

　　“什么？”陈疏安复又问了一遍。

　　“我北上时，肖怿派人暗中给我下了药，”我终于掉下了眼泪，“我不能有孕，也无法有孩子，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即使我与你在一起，我也无法给你儿女，你明白吗？”

　　“我……”陈疏安放开我的手，木楞地后退了两步，还是有几分不可信地望着我。

　　他当然该吃惊，也该再多深思熟虑一番。

　　而我早知道这个结果，转过身，朝别处走去。

　　身后没有陈疏安追上来的脚步声。

　　我加快了步伐。

　　我也不知我该去往何处，只是在他那里，我已经没了去路。

　　他将来娶任何人也好，只怕都与我无关了。

　　他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我无权再要求他再为我葬送他用命换来的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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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陈疏安为我用心，连过去那被陶清濯填上的池塘都复原如故了。

　　我站在池边，低头看那水池幽深，深不见底。

　　忽而间，似乎有一道亮光在池中闪过。

　　我吃了一惊，脚下差点滑倒。

　　随后我就已听到陈疏安的脚步声临近。

　　我回头，见他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像个考试得了全班倒数第一的倒霉孩子，忍不住抿嘴，弯起了唇角。

　　“嘉月……”他停下脚步，站在离我不足三米的地方，“我想过了，我宫中有众多大夫，亦有医术高明者，若是他们都无法医治你，我便命人全天下间寻访名医……”

　　“若是天下无人能治呢？”我问，挪了挪脚步。

　　“那我便……”

　　在陈疏安的话尚未出口，我脚下突然滑了一下，整个人仰身朝着身后池塘翻落下去。

　　哗啦水响。

　　可我一时间就像忘记了如何游泳一般，手脚全然不听使唤，半分力气都试不出来。

　　我睁着眼，看得见陈疏安慌乱的面容映在水面上，也看到他跳入水中，激起水花。

　　他朝我游过来。

　　我下意识地朝他伸手求救，但却握不到他的手。

　　身躯继续下沉。

　　水压很是强大，压得我双耳都只剩“嗡嗡”响。

　　而我看到了那团光，向我漂来。

　　我想躲开。

　　但它急速地膨胀变大，笼罩了我全身。

　　我想大声呼叫，嘴里喊不出声音。

　　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纯白色的亮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只能闭着双眼，感受周围从冰冷变得暖和，就像裹在了刚晒过太阳的被子中。

　　我有些口渴，伸出手，唤道：“碧涵。”

　　没有人应我，但有只手握着了我的手。

　　有些粗粝，是男人的手。

　　我用了几分力，回握了他的手。

　　“佳悦，你醒了？太好了！”

　　几分陌生几分熟悉。

　　我顿时睁眼。

　　眼前的人不是陈疏安，而是李思睿。周围的景不是花雕门窗，而是落地玻璃。

　　“李……李思睿？怎么会是你？”我急忙甩开他的手，“我……我在哪里？”

　　李思睿微微皱眉，坐在我身边，用手试了一下我额头的温度，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担忧地说道：“佳悦，你没事吧？你现在当然是在家里啊——在我们家里，你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