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的后院》曲商

6、好狗不挡道

　　“刘相请。”受不起受不起……

　　您和陛下下车都要互让的，跟我瞎掰扯什么？特别是现下在皇城外，被御史台见了回头还要弹劾我。

　　“殿下，御史大人。”

　　真是想不来什么就来什么……

　　不浊见了御史台为何还要通报我一声？难道是我的邱阿史？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乐，他怎么来了？此刻恨不能把刘文清踢下去，好快快下车去见他。

　　“刘相！”好狗不挡道！

　　刘文清向来颇为知情识趣，此刻却正襟危坐笔笔直的坐在那里就是不动。

　　嘴里依然道；“殿下请。”这话说得平平淡淡的，不带一丝情感，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这人怎么回事？一时一个态度，方才还客客气气在恭维我，这马车门一开，又换了一副嘴脸。

　　“回头我请您吃饭，广聚楼。”

　　刘文清表情略有变化，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他微压了压勾起的嘴脸，眼中期待、惆怅、无奈甚至有一点委屈之类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从他的眼中掠过。一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回头是何时？”

　　我信口胡诌的……我俩一处吃饭算什么？

　　“改日不如撞日，今晚吧！”他提议。

　　本王今日能活着从宫门里出来就算遇上烧高香了，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又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是怎么回事？！

　　“本王晚间哪有空闲的。”我干笑一声。

　　透过车窗往外看，隐约能见着邱阿史的身形，他似乎是看到了马车，迎面正走过来，或许是看到了不浊，正向本王走过来。

　　他走路很好看，一看就是自小被家大人拿着戒尺磨出来的，稳健而周正，腰间的玉佩节律的摆动，不偏也不移。

　　“今晚就今晚！”

　　刘文清站起身，下了车。邱阿史与他见礼，口呼“刘相”。刘文清微微点头算是应过，丞相的威仪摆了个十足。

　　我赶忙下了车，我的阿史啊。

　　“你怎么来了？”

　　“听说殿下就要薨了，我来侯着，能记下这笔。”

　　不浊见我没有回他的话，以为我生气了，上前一步，这是他身为随从的职能之一，有的时候需要扮成鹰爪走狗，恶棍打手，在主家碍于颜面之类不能有所表示的时候，出个头，虽然到时这笔账还得记在主家头上。但到底颜面能得存留，且附有耀武扬威之功效。

　　“你这人有没有良心的，我们殿下对也算掏心掏肺……”

　　话说一半，习惯性的看了眼我的脸色，好决定是要继续动口，还是直接动手……然后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邱阿史应当是在城门外等了许久，额头上渗了一层薄汗。我摸出一块帕子，已忘了是后院哪个送的了，崭新的，月白底金边提花双绣祥云纹，用料手工都不错，就带了身上。

　　伸手正想帮他擦，将要触及他额头的时候，手停在了那里，又收了回来。就在方才得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这块帕子不干净，自己的手也不干净。

　　邱阿史看着我愣了愣，对于我突兀的举动终究没有多问，作揖道：“殿下快进宫吧，仆一直在这等着殿下出来。”

　　我“嗯”了一声，对着他痴痴的笑。

　　进皇城的路上，不浊忍了一忍没忍住，还是低声道了一句：“奴觉得您对郁小公子已然算是上心，瞧您对这位邱御史好像更是特别。”

　　也不为别的，就是觉得好奇，世界上怎么会聪敏至此又愚昧至此的人，圣人言君子如何小人如何，于我这样的，不过是与人说理的依据，解释自己行为的凭证。

　　依圣人训这种事，小时候跟着先生读书时，也不是没有作此想过，但后来……也就都忘了。圣人说：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若我在陛下登基之初，能记得这话，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不会后院三千，不会天天憋着作奸犯科日行一恶……早上好几年就该被陛下寻了由头赐死了。说到底还是怕死的。

　　可世间真就有这样不怕死的，甚至上赶着来送死的，为了心中的“道”。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话刚说完，见着前面引路的刘公公的肩几不可查地微微耸动了一下。与我同行的刘文清脚步一滞。

　　“还有几步可就到宫门了，殿下还有闲心惦记这个？”刘文清扬眉浅笑。

　　我的心一沉，方才还为见着邱阿史一面而高兴，这会只剩下憋屈和郁闷了，这日子也真是没法过了。

　　在刘文清面前却不能示弱。

　　“不劳刘相费心。”

　　还有他个刘文清！！整日里明里暗里地盯着我，就为了给陛下打小报告，好讨好陛下，和邱阿史一比，真真小人德行，让人厌烦得紧！

　　黄门引了我们进宣室殿后就退了出去了。

　　我接过不浊手里捧着的大缸，让他也出去等着。

　　殿内陈设一如往常，庄严肃穆，古朴冷清，有阳光从窗的镂花中映照进来，却是一点暖意也没有了。

　　陛下还没有来，殿内只有我和刘文清，他二话没说撩袍就往地上跪，狗腿得很。我也只能跟着跪。

　　堂堂先帝嫡子，当今圣上亲封的禄亲王，正捧着个装了三只乌龟，一只龟蛋的大缸跪着，这形容也真是一言难尽啊。

　　许是刘文清也在这里侯着，又许是这次是跪着等的，陛下感念我等诚意，一炷香的时间，陛下就来了。

　　我们各自行礼如仪。

　　陛下主位落坐，居高临下睥睨一切，凛然天威，违颜咫尺。投来的目光犹如滚滚乌云，在头顶紧密萦绕，黑压压沉甸甸的团作一座巍巍高山，耳边甚至能听到黑云间的阵阵闷雷隆隆作响。空气稀薄凝重的连喘气都有些费劲。

　　“陛下，您要看的乌龟。”

　　我将大缸高高举过头顶，呈给陛下看。陛下正襟危坐，巍峨不动，眼皮也未有动一下。

　　那就是有意要让我举着了……

　　早知道不用陶瓷的了，平时看着轻薄，如今举着还是颇有些分量的，因为小龟刚破壳，只装了薄薄的一层水，怕淹着它们，另隔了一块地方出来装了一指厚的蛭石，埋着还未破壳的第四只乌龟。

　　不算重，但要这么举着一动不动，时间长了也是挺难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