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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丞相府的一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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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清迁丞相之后,陛下赐了府邸、马车、随从,甚至怕他为公务烦闷,还赐了些供赏玩的飞禽走兽。在丞相能有的规制里算是把能赏的都赏了,能做的也都做了个实足。
丞相府离宫城不远,陛下有一次外出祭祀,回来路过他家,就顺道进去用了个膳。从那以后只要有事出宫,回程时去刘相府里用膳就成了惯例。
眼下站在他府邸门口,快一炷香的时辰了。那日他问郁阑珊,寿亲王儿子满月本王会不会去?
本以为他会去的,没想到今日我早早的去了寿亲王府,连寿亲王夫人都诧异调侃于我:“承儿今日起得倒早?”我一边陪笑:“大伯不在都城,承儿自当早来帮衬一二。”一边拿眼四处的瞧。
到了中午,亲王夫人问我:“你在等谁?我让人拿了我家亲王的名帖去请。除了陛下,总没有请不来的。”我笑:“今日就专程来看我侄子的,没有等谁?”
晚间,一众宾客都散了。我望着大门,深深叹气,不来便不来罢,许又是哪里发了大水,哪里遭了旱灾,哪里闹了瘟疫,哪里兴了兵变……一年到头,天灾人祸的总也没有断过,他一年到头的,总也没有闲着过。
临走时我还是没忍住对寿亲王夫人道:“本王觉得刘相忒不知礼数,小世子满月都不知来贺一贺的,人不来便罢了,礼也不送一份。果真是又‘清’又‘廉’了。”
夫人再明净清澈不过的,笑道:“我道是早早的来等的哪个?原是刘相,他确实是极好的一个人,重情重义的,这些年……也是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得你对他这般用心,总也算是得了些补偿。”
把我送出里门,又道:“你唤我儿子小世子,我心中自是极欢喜,但听到的时候却又觉得极心痛。世子有什么好的,想到我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就要在都城为质。哎……我都同你说了些什么,真是的,你这孩子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却委实有份敦厚质朴,在这波云诡谲的都城中,也是可贵难得,让人不知不觉的就想亲近。”
待我再拜告辞,她道:“忘了同你说了,刘相今日没来,他夫人却是午间的时候便来了,不过也只来了一会,便回去了,你在外头帮着招呼男宾,未有见得罢。”
“为何不来?”这句话是问多了,这种场合,他不来是避嫌,毕竟是外臣,寿亲王又不在都城。来是礼数,自己不来,夫人来了,便算是尽了礼数了。
“说是不太好,一开始我以为是她不愿与我们这样的深交,找个托词,不过后来瞧她神色紧张,行色匆匆,是有些缘故的。”
不太好是何意思?是病了?
如此这般,我便来了他丞相府门口。
又如此这般,在他府门口站了约摸一炷香。
“这么晚了,您要进去就进去,不要进去,我们就回了吧。”
“去敲门吧。”
不浊应了一声,正要去敲门,又被我拉住。
就算是晚间,丞相府门口应当也不会如此冷清,刘文清该是闭门谢客了。我与他同僚不算同僚,朋友不算朋友的,平日里关系也就那样,甚或还夹杂些敌意不友善之类,此刻说要进去,倒是让他为难。
正犹豫间,那头门打开了。门口立着一人,一身白衣,模样瞧着有些憔悴,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了。
不知为什么喉间一紧,眼圈发红,说不上缘由,竟有些想哭。疾走两步迎上去。
“既是病了,怎还出来了?”
他面露疑惑,道:“管事说门口有个人站了许久,听形容像是殿下,觉得稀奇,来瞧瞧。”
“却也不请本王入府坐坐?”
他有许多理由可以拒绝我,这么晚了,他又在闭门谢客,让陛下知道了,又要一通发作。
却见他侧了身,让了我进去。
“殿下请。今日寿亲王府办满月,殿下那头帮着里外照应,却还有闲来我这?”
“听说你病了,来瞧瞧你。”被他像看什么稀罕玩意儿似的看了一眼,又加了一句“正巧我那有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放着也是放着,若是刘相病得深沉,倒正好得用。”
刘文清轻轻勾了勾嘴角,然后是几声急咳,起先是被强压了喉间,后来大致是实在压制不住,急促的气息粗暴地刮过咽喉向外涌动,听着让人忍不住想替他拍拍背顺顺气。
刘文清用帕子擦了擦唇角,道了句:“失礼。”
“你莫不是被我气到了?”
刘文清道:“殿下说笑了,金丝楠木的棺材这般珍贵,殿下愿意割爱,在下这是感激涕零。”下意识的拢了拢领口。
我这才发现他穿得单薄,府里这么多人照顾,他这会还病着,竟没有一个提醒披个袍子再出来……他为何亲来迎的我……依他平常行事,既是闭门谢客,便是陛下亲至,也是“恕不接驾”的。
这么一想,他堂堂一个丞相,身边竟从来不见个随侍的人。
“你整日里公务繁重,虽有夫人打理中馈,到底不能常跟着,身边带个人夏日扇个扇子,冬日里递个暖炉,你也舒坦些。”
说话时我正看着他院里的一处水榭,心里思忖着都城寸土寸金的地方,竟也能开出这样一方湖,这水榭造得也是异常的雅致精美,虽知道刘相一有功劳的就问陛下讨赏,可也还当积不下这份家业来,想必也是干了不少贪赃枉法的勾当吧。
这么着顺口就说了一句,也不是十分走心,没听他回话,回头瞧了他一眼。
刘文清也正瞧着我,他身量比我高着半个头,我们对视我竟要微微仰头,心里端不是个滋味,看了一会,也就不想看了。
随口又找了话来说:“不方便带丫鬟,带个小斯也好,不然以你和陛下的关系,讨个小黄门也是不错。宫里的小黄门个顶个的机灵有眼力见,挑个模样好的,带身边自个看着也是舒心。办起事来也是方便,宫里赏下的,谁不得给份薄面的。”
他不知何时换了脸色,淡淡地道:“这样的方便,要了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