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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浊是个明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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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句话,刘伍凡的父亲让我带给您。”
我觉得挺新鲜的,刘文清还能有话对我讲?瞧了眼郁阑珊,示意他说下去。
“第四只龟蛋,万万要让它孵出来,不然您这个大不敬罪名可就坐得实实的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是什么?”
“刘伍凡的父亲那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
在这个朝堂上,刘文清算是个很奇葩的存在。
出生清贵人家,书香门第,一袭白衣,长身玉立,轻裾随风,俊朗飘逸,不知道迷了多少少女的心。二十五岁随侍君侧,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廷对自如,往来有节。追从者众,已隐隐显出了“文人领袖”的苗头。三十岁位极人臣,不顾一众清流文士的殷殷期盼,开始了一派只要权位不要名声的佞臣做风,且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说这样的话,也就为了得罪本王罢了,一半是本性使然,一半是做给陛下看的。
意思就是:陛下,您看啊,对禄亲王说得罪就得罪,那是把身家性命完全不给自家留后路的,全交托在您这里的。哪天真的天地翻转,禄亲王得势,就是个君辱臣死的结局。我对您的耿耿忠心陛下您可感念到了?
谄媚狗腿,阿谀奉承,有辱斯文,小人做派。
“今日功课可做完了?”也不等郁阑珊回话,指了案上的点心和茶水,对不浊道:“一起送到他院子里。”
这一起里最主要的当然还是郁阑珊。人生最可贵的果然是初见,他是,刘文清亦是。
不浊还没走远,不清打完了板子回来复命,门口遇到陛下身边随侍的黄门,就引了进来。
“怎么样的大事还劳烦李公公跑这一趟?”我迎了上去,别看我是天潢贵胄,皇子皇孙。有的时候,我的生死不过他们这种人一句话的事情罢。
李公公笑:“陛下有口谕。”
哦……我恭恭敬敬地下跪。
“陛下听闻亲王养了四只乌龟,很想看一看,请殿下带了进趟宫。”
怎么听都是鸿门宴……难不成我真要死在这四只乌龟上。到时史家秉笔:养龟以嘲讽皇家,陛下赐死……这也太冤了……
听完口谕,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李公公,臣虽蒙陛下荣恩垂顾,得居京师,享都城繁华,免受边远寒霜荒凉之苦。但到底是封了地的亲王,按规定不得明旨宣召不能进宫。虽今李公公亲来,已是郑重。但先祖法令,不敢不从,还请李公公转禀下情。”
我不去!
李公公阴恻恻的一笑,话却说得柔和。
“殿下惯会说笑的,既然陛下都下了口谕了,您就随奴走一趟吧,您与陛下是亲兄弟,要不要明旨的,回头进了宫,您与陛下商量着补一份就是了。殿下对陛下向来忠心耿耿,内朝不结羽,外朝不结姻。陛下心如明镜,自然是再通透不过的,定不会为难殿下。此次进宫,不过是惦念殿下,寻了乌龟的由头罢,殿下宽心便是。出宫时陛下还特意交代了,让奴带一队人马过来,一路上护得殿下周全。可见陛下对殿下关爱。”
他说话一贯这样客客气气的,可背后的意思可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
在您这还用什么规矩法令的?您以为有了明旨就有护身符?陛下要杀您随便找个借口就行了,有没有明旨都是一样的。再说您又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可有可无的,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您是被陛下召进宫的,陛下说您一早就出宫了谁会为您说些什么?
最主要的是,您看到我身后这些人了吗?您今日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有劳李公公稍等片刻,我去换个衣裳。”顺便交代一下后事。
“是是,殿下请便。”
我回了屋,由着不清选了件衣裳,也没看清是哪件,就点头穿上了身。这时候穿什么有什么重要的。
“去把母后给的玉佩找来,陛下说不定看在母后的面上会起恻隐之心。若不然……我去见了母后定也要重重地告他一顿的状。”
不浊把玉佩替我戴上,嘴里道:“您幼不幼稚,再说先太后慈悲宽厚,薨后定然是要上天享福德的,您么,其他的不说,瞧瞧您的后院子,欺男霸男的,恐怕……”
“闭嘴!”
不浊丝毫不带怕的,笑了笑,跪在地上顺着玉佩帮我整理下摆。
“我还和梁佩说好了,等天气凉快些一同去同心湖泛舟的。还有周容嘴里不说,一直惦记的那两本鹤山先生入梦集的手稿,好不容易寻到了,都已经在送来都城的路上了,他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好想亲眼看一看他拿在手里笑得开心得模样,上次看到他真心笑一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这一生欠贺安太多了,那时说好的一辈子一心一意对他一个人好的,结果他入了王府,我又朝三暮四的,如果这次能活着回来,我一定……我一定……”
不浊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看看还有哪里没整理好的。嘴里依然不停。
“您还是会朝三暮四的,您也别多想,您是什么人,满都城都知道,贺公子这般通透,定不会信了您的鬼话的。”
听了这话,没来由的有些失望。
“我死了,陛下会不会抄我的家,封地我是一点牵挂也没有的,左右得了封也没有去走过一回,太远了,做梦也没梦到过。倒是都城里几处房产田地……你们去把梁佩找来,我要与他细说说,他管中馈这么些年,其他的我自是放心不过的,只是这些房产田地是我私下置办的,不在王府的账目上。回头不要有遗漏了。后院子的几个我是个个喜欢的,分得时候要匀着些,别偏薄了谁,亏待了哪个。”
不浊道:“殿下,陛下暗探这样了得,您‘私下置办’的说不定陛下比您自个儿还清楚些。要抄家一并都会给抄了的,一点不会遗漏的。至于后院子那些公子,真到了抄家的地步,他们多半也是要充公为奴的,用不到这些家产,您的心放得宽宽的,一点不用操这些闲心……您怎么还哭上了。”
“跟着我真的是委屈他们了,论相貌,论才华,哪个不是一等一的人物,若是放在朝堂说不得就出相入将,青绶什么的。如今被拘在后院子,整日不过与花草树木为伴,以诗书琴瑟怡情。待我死后,还要受我平白拖累,想想要他们去给别人为奴为婢……”
不浊又要嘲讽我一番,最后还是不清听不下去了。
“这些位公子跟着您都是自愿的,您待他们的好,也都不是假的,他们自然感念的到。不过也就进趟宫,您怎么还一本正经的交代起后事来了。您好好活着,他们便能好好活着,别胡思乱想,李公公候了许久了,您再不出去,他估摸得觉得你要从后门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