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炼狱，你是蜜糖》柳熙

6、006

　　默默看着文雯的照片，看着那座冰冷沉默的墓碑，唐蜜深深鞠躬，红着眼眶，轻声道：“文小姐，对不起……”

　　之前只是听说，听说这位文小姐因为她的缘故，不幸去世了。唐蜜觉得有些委屈，毕竟她也不是故意的，明明她是无辜的，却要背上害死人的罪名，天降横灾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当她真真切切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那个粉红卫衣的姑娘变成一座冰冷沉默的墓碑，再没有一丝温度。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绝望，犹如一团棉花堵住她的喉咙。堵得她心头发疼，眼眶发烫，满心后悔与绝望，堵得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言先生微微侧首，看着身后的她：“然后呢？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两手心里冒出冷汗，唐蜜嘴唇颤抖着，不敢再看那墓碑上的照片。

　　居高临下看着她，言先生神色淡漠，说话的声音却冷硬尖刻：“如果不是你，此时此刻，她应该在荷兰，站在第十三届国际绘画艺术大奖的颁奖台上，领取属于她的金奖荣誉。”

　　“可是因为你，她现在只能在这里，她这一生只能走到这里了。”紧紧盯着唐蜜，他面色阴郁，眼角泛红，“你觉得，一句对不起，够吗？”

　　一行眼泪滑落下来，唐蜜还是忍不住哭了。她低着头满是狼狈地擦着脸，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表达她的懊悔与歉意。然而言语终归是苍白，不管她说什么，不管她怎样道歉，都没有用了。文小姐已经死了。

　　细微的冷风静静吹着，四下一片悄然无声的死寂。

　　过了一会儿，言先生淡淡道：“你哭吧，看着你哭，我心里似乎好受一点了。你可以哭一下午试试，看我会不会原谅你。”

　　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唐蜜渐渐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她把脸擦干净，声音低哑道：“言先生，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我不想再听了。”他冷淡道，“既然你不哭了，那我们现在来说说，欠我的钱，你准备怎么还？”

　　脸色虚白无神，唐蜜嗫嚅着嘴唇，半晌，小声道：“我……我会去多打几份工，努力攒钱，一定会尽快还给您的。”

　　“尽快是多快？下个月吗？”

　　唐蜜两手紧攥在一起，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鼻子里冷嗤一声，他道：“我听说，你和你奶奶还有一处房产，在台浦村。虽然是农村自建房，不过宅基地总算还值几个钱，就算是二十万吧。我给你一周时间，你和你奶奶搬出去，把那房子空出来。剩下的钱，我可以先不着急让你还。”

　　“可是，言先生？”唐蜜急了，“我和我奶奶搬出去，没有地方住啊？您能不能行行好，就让……”

　　“不能。”面色满是不耐，他打断她的话，“在这座墓碑前面，我觉得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说完他又冷冷看她一眼，转身走了，一步一步毫不停留，决然冷漠地走出她的视线。

　　远处传来汽车发动离开的声音，直至再没有一点声息。四下静悄悄的，整座公墓就像一座死城，寂静无声，甚至连一丝鸟叫虫鸣都没有。

　　唐蜜周身发寒，不敢再看文小姐的照片，她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身，飞快向公墓外面跑去。

　　心里隐约有一丝期盼，希望他们还没走，可等她跑到公墓外面，哪里还有一丝车的影子？

　　的确不该希冀的，他已经恨极了她，怎么可能等她。

　　唐蜜吸吸鼻子，顺着荒凉的盘山公路，疾步匆匆往山下走。

　　路边不时能看到很多墓碑，还有很多散落的孤坟。稀疏的树丛影影憧憧的，随着太阳渐渐落山，越发显得阴森恐怖起来。

　　小时候听说过的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忍不住就往脑子里钻，再加上本来就有些胆小，她一直怕黑怕走夜路。

　　虽然明知道这世上没有鬼，却还是忍不住害怕。唐蜜走着走着就跑起来，越跑越快，想要快些离开这里。

　　等她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站在荒无人烟的国道边上，看导航地图，这边距离市区还有五十多公里。趁着手机还有电，她连忙给邻居张婶打电话，让张婶帮忙告诉奶奶，她有事要很晚才能回家，让奶奶别担心。

　　电话刚打完，手机就没电了。这手机还是她刚考上大学的时候，她爸给她买的奖励。用到现在三年多，早就卡得不像样了，电池也撑不了几个小时，可她还在用着。

　　她舍不得钱换新的，也舍不得丢了这个手机，毕竟那是她爸给她买的。

　　紧紧攥着手机，好像那就是力量的源泉，她继续上路，朝着市区方向飞快跑着，希望能早点赶回家，希望奶奶在家没事。

　　夜空黑沉沉的，只有寥落几颗疏星，荒草凄凄的国道上静悄悄的，空无人烟。

　　唐蜜闷头向前跑着，什么都不敢想。四下无人的荒野里，她很希望能有个人出现，却又害怕看到人。

　　正在她跑得气喘吁吁，快要跑不动了的时候，忽然从身后照过来一丛光亮，一辆汽车开着大灯，一路朝这边驶过来。

　　待到近处，唐蜜看清那是一辆出租车，上面还打着“空车”的符号。

　　心头顿时一喜，她刚要招手，忽然又打消念头。这荒郊野外，她不敢坐陌生人的车，而且从这里打车回家，恐怕要花很多钱。

　　眼看那出租车就要滑过去，只听一阵刹车声，那车竟然在唐蜜旁边停下了。

　　“姑娘。”司机落下车窗，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打量着她，“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

　　唐蜜满脸警觉，向后退开一步，淡道：“不去哪，跑步。”

　　“跑步？”老头诧异，“这荒郊野外，连个村都没有，你来这里跑步？”

　　唐蜜点点头，不想再跟他说话，远离那辆出租车，沿着路边慢慢跑着。

　　似乎看出她有些害怕，老头开着出租车跟着向前走，一边和善道：“姑娘，我正好去海城市里，顺路捎着你吧？”

　　不敢上他的车，唐蜜谢绝他的好意：“大爷，谢谢您！我男朋友来接我，马上就到了，您先走吧！”

　　见她执意不肯上车，那老头也没再多说什么，摇摇头，升起车窗走了。

　　看着那辆出租车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唐蜜暗暗呼出一口气，埋头继续向前跑。跑累了就走一会儿，休息够了就接着跑。

　　漆黑的深夜里，偶尔有车辆路过，她也不敢拦车，一听到车动静便躲到路边的树后面，待车走了以后再出来。

　　就这么折腾了一晚上，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她终于回到市里。

　　最早一班地铁要到五点才开，唐蜜坐在地铁站的靠椅上，终于扛不住疲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