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长云歌》夏艾曼

6、文戎死祭

　　久章岭，或许是因为它山坡较缓，树林隐秘，文戎攻打南国大多绕过久温关，自这里发动进攻，岭下就是著名的“久章战场”。
　　自从洪荒消去，古夏民从神龙山脉下来，建立国家以来，久章战场就一直是历代南境朝廷抗击西方文戎族的主战场，无数英勇的将领都曾在此处浴血奋战，马革裹尸。
　　在战场的北坡上，三十六将军庙早已破败。那些记载着南境朝廷以少敌多，以弱胜强的大功石碑，已在岁月的洪流中碎裂了，垮塌了。
　　每次大战过后，附近的乡民，看庙的，就四处活动，来这里碰碰运气，找找死人身上未被搜刮的物品。
　　现在，久章战场又被遍地死尸覆盖了，残断的武器横七竖八地散在战场上，破落的旗帜像贫妇的裙裾在风中颤着。
　　战车上的木材已经被附近的贫人分了，留下轮毂。一些饿疯了的人还割走了那些死马身上的腐肉，留下一具具让人心颤的马骨。
　　因为不是正规军编制，这些被买来的太楚穷人即使为太楚战死了，亦无人收尸。
　　不少妇人头顶白布，蒙着脸，在尸体间边哭边翻，疯了一样。
　　“这是些有情义的可怜人，那些无情的早已拿了死人的雇佣金去买了粮食，买了牛羊……”大成说。
　　“可是，这样做就是无情吗？其实想想，连年战乱，农田荒芜，我们西乡的穷人，真的穷得只剩‘无情’了。”大成仿佛在自问自答。
　　“皇帝快退位了，或许会好起来……”月雨梨说完，好像意识到多话了。但是，众人并没有在意。
　　寻到尸体的妇人，赶紧雇了在山脚边等待的“尸公”，或是就地掩埋，或是装到车上向渡口拖去——妇人们的脸上，没有解脱，只有空白；尸公的脸上，只有饥色，没有同情。
　　乌鸦，腐鹫，恶鸷一拨拨来，一拨拨去，瘆人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月雨梨抱住大壮的脖子，捂住鼻子，皱眉看着。
　　大成问：“主家，大爷的身体上可有痣疤之类的？你说，我们来找。”
　　竹衣寒用丝巾蒙上口鼻，说：“不用了，你们可以走了。”
　　月雨梨从大壮身上滑下来，将包袱打开，取出三条吴地织巾分给大壮和大成。
　　竹衣寒盯了月雨梨一眼。
　　四人沿着战场的南坡向西走，树林间停留着乌压压的各种食腐鸟类，一有动静，它们群起而上，遮天蔽日，如同黑夜。
　　大成说：“坡上‘人’少，不如我们下去找，主家你描述得详细些，我们一定能找到。”
　　“对，你们一起帮忙找。”月雨梨点头。
　　“我可以把死人都扛过来给主家看。”大壮拍了拍胸膛。
　　月雨梨叹气。
　　大成用脚踢大壮的小腿，说：“你当是玩呢。”
　　竹衣寒回过头来，说：“我不是寻夫君的……我是寻路去久云岭叶空谷。”
　　大壮立刻戳大成。大成笑，说：“啧，主家你早说啊，前两年，我跟着我阿爹，经常贩些衣物与孩童的玩意去那里卖。”
　　竹衣寒示意大成带路。
　　大成喜不自禁，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一些往事。
　　月雨梨津津有味地听着，大壮在一旁傻笑。
　　林中传来女子的尖叫声与嘻嘻哈哈的邪笑声……
　　一个女子披头散发，破衣烂裳，泪眼中充满惊恐，赤着的双脚布满血痕。她奋力地冲出树林，看到了月雨梨她们，立即伸出手，张开嘴……一支利箭将她射穿，她飞奔几步，扑到地上，抽搐了几下……
　　哨声响起来。
　　“快看，意外收获！”林中有人说道。
　　林中窜出许多团黑烟，径直冲向月雨梨三人。
　　竹衣寒喊：“后退！”
　　一道白光闪过，竹衣寒拦在月雨梨等人身前。
　　黑烟散尽，里面是一个人——看他脸上的蛇纹与阴气的眼睛，这应该是一个文戎死士①。
　　这死士喊道：“‘云闪’？哈哈，遇到小云妖了，快吹哨，让王子过来‘狩猎’。”
　　月雨梨躲在大壮背后，大成挡在大壮身前。
　　漫天黑鸟，不见长空。
　　竹衣寒自天而下，蓝光一闪，死士喊：“掩住眼睛！”话音未落，死士们都已倒地不动，闭目哭喊，像受了什么大惊吓。
　　刚刚喊话的那个死士一边逃，一边说：“这是什么‘蓝凝’，不看也能中？”
　　竹衣寒快步追上，手一挥，蓝光闪，那文戎死士也中了“蓝凝术”，闭上眼睛，号哭不绝。
　　大笑声从前方传来，众鸟又惧腾而起。
　　一阵黑风，刮得天地昏暗。
　　月雨梨发动“青梅罩”，无奈功力太浅，黑风袭入，三人瘫倒在地。
　　风止，竹衣寒与来者面对面站立，相距三步。
　　这人头顶黑羽纹冠，苍白的脸上也纹着蛇纹。他双目深陷，口抹红脂，是一个文戎死祭②的装扮。
　　他歪头仔细观察着竹衣寒，说：“本来只想带着死卫出来杀太楚女子玩，不承想竟遇到个漂亮小云妖，太好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乃‘Venron’三王子达骨，他们都喊我‘嚼骨祭祀’……”
　　达骨伸出手去触摸竹衣寒的脸——“龙爆”火光震裂，林中火风铺散，群鸦涛飞凄鸣。
　　达骨用乌猿皮毛抵御了“龙爆术”的威力，小声说：“难道遇着高人了？”
　　但，大量死卫卷着黑烟奔涌而来，达骨会心一笑。他大喊：“小云妖，不必害怕，乖乖出来受死。我会将你的身体留下，慢慢品玩，然后再制成玉骷，让我的子孙，也能欣赏到你美丽的骨头。死卫们，给我出击，狩猎时分到了……”
　　约百名死卫卷起团团黑烟，在林中散开来。
　　竹衣寒飞灵“云闪”，进入死卫包围中，极速握拳收灵，将手刃抡了个圆——红光闪，“三心赤火斩”将那百名死卫劈作火灰在林中飞散。
　　达骨举起短刀，一个振身，隐于黑烟之中，直扑竹衣寒。
　　“轰”地一声，一个烈火球炸开，将那黑烟逼退。
　　达骨现身，掩面皱眉，说：“可恶，实力不俗，难道是个云师……”达骨话音未落，一团红火球在他身前炸开，裂声轰地，尘土震起，枯木着火，群鸟远避。
　　一只乌猿从烈火中奔出，跑出十丈远，变为达骨。
　　达骨收了乌猿皮毛，骂道：“可恶的云妖，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才能解恨！”竹衣寒快步追来，达骨再披乌猿皮毛化作一只乌猿，穿草入林，飞速狂奔，片刻便已不见踪影。
　　竹衣寒也不追了，回身去找月雨梨他们。
　　路上，那些中了“蓝凝”的死卫们都翻着白眼，口吐白沫，一个个已经被恐怖的幻境折磨得半死不活了。
　　竹衣寒用“青泉术”将月雨梨三人唤醒，并叮嘱他们三人躲藏在坡下巨石堆中，不要出来。
　　三人急忙跑过去躲好。
　　大成说：“都是些什么，好吓人……”
　　月雨梨说：“文戎死士，不怕，你们主家看样子很厉害！等一下，我没问她名字呢……一路她都不说话，我竟然忘了！”
　　大成说：“反正我们喊‘主家’就行了。”大壮点点头。
　　月雨梨说：“我喊‘云小娘’好了，反正是云师。”
　　远处的竹衣寒拿出竹筒饮了几口水，坐定闭目。
　　斜晖中，群鸦乱舞，哨声四起。
　　一场战斗，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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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
①死卫，即死士，掌握较浅ron灵之术的人。
②文戎死祭，为死士头领，共有十位，故称为“十死祭”。死祭中又分三眼与五眼，三眼为实力最强的死祭，他们能将“焚轮术”的旋风合成三股，威力更大，故称为“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