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长云歌》夏艾曼

175、阴云隐月（下）

　　雨急风狂，树影无尽。
　　云卓舒背着雪落岩，飞奔上了广云山，路上竟是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人，都去了何处？蓝衣卫又去了何处？”
　　云卓舒到了鸿天宫，一群身着短衣，手持刀剑的侍女拦住了他，“来者何人？”
　　云卓舒自报家门，侍女们大惊失色，将云卓舒围了起来。
　　“何意？”云卓舒大为不解。
　　侍女们拔出刀剑，“将小爷放下！”
　　“住手！”梅兮秋飞身赶到。
　　一看到雪落岩，梅兮秋惊得脸色变了，她接过雪落岩，急问云卓舒：“发生了何事？”
　　云卓舒便将云卓耒袭击了雪落岩的事说了出来。看上去，他还想说什么，但之后，又没说。
　　梅兮秋见云卓舒欲言又止，便问：“有何难言之隐？”
　　云卓舒叹息，“万望，万望大主，饶我哥哥一命！”
　　梅兮秋冷眉，“岩儿，只是一个孩子，下此重手，如此云师，广云山岂可留他！”
　　云卓舒跪地，为云卓耒求情，他将梦蝶山三神家族要生乱的事说了出来，以期换取云卓耒的性命。
　　梅兮秋听完，并无惊讶之色，只是应了云卓舒，不杀云卓耒，只会驱逐他。
　　接着，梅兮秋让云卓耒再次背上雪落岩，随她去鸿天宫龙云斋，找大主疗伤。
　　云卓舒大惑不解，“寻大主为其疗伤？”
　　云卓舒进了龙云斋，一见到梅兮春，便要拜，梅兮春免其礼。
　　梅兮春用了“青泉术”，雪落岩缓过气来，捂着后脑，喘声将云惜雯的见解告诉给了梅兮春。
　　难得一见，梅兮春笑了，虽然只是一瞬间。
　　梅兮秋含泪，也笑了。
　　云卓舒满脸疑惑，雪落岩却松了口气，睡着了……
　　半夜，三神家的兵马悄悄过了迎客斋，藏在山林中休整，伺机等到深夜再攻上广云山。
　　雨依旧，风依旧。
　　突然，一阵惊鼓响彻山林。
　　蓝衣卫杀了出来，梅兮春凌眉现身，一个“三心虹灭”，震山摧林，众人惊呆。
　　老君急唤云卓耒，云卓耒却不见了踪影，又唤云卓舒，云卓舒却出现在梅兮秋身旁。
　　老君失魂落魄，一时无言无语。
　　老君的儿子云固大喝一声：“既是没了退路，我们唯有拼死一搏！”
　　三神家族的人挥舞刀剑向上涌去。
　　蓝衣卫望向梅兮春，梅兮春手一挥，蓝衣卫冲了下去。
　　三神家族虽是人多，但比起灵力与武艺，还是逊于蓝衣卫，再加上梅兮春的威名，三神家的人显然没有底气，一战而溃，死伤数百，余下众人自知毫无胜算，纷纷跪地讨饶。
　　老君须发染泥，狼狈不堪。他伏地跪拜，向梅兮春请罪，“望大主看在我三神这些年，为云族炼丹疗伤的份上，绕了三神！”
　　“父亲！”云固咆哮，“唯死而已，何须向一个贱女儿低头！”
　　梅兮春面无表情。
　　“三神，犯下如此重罪，你身为三神之主，岂无自知！”梅兮秋喝道，“未曾就地阵法，已是仁慈！”
　　老君拼命磕头，“大主，我贪婪无度，利欲熏心，害了三神，害了云族，我自是罪无可恕！只是，三神上下男儿，本无背道之心，乃是为我所害，望大主怜其无知，饶了他们的性命！”
　　“父亲！”云固歇斯底里地去阻拦老君。
　　老君甩了云固一巴掌，喝道：“愚蠢！”
　　梅兮春望向梦蝶山的方向，“三神，男儿作乱，女儿受罪……如此说来，三神家主，该换为女儿了！”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响。
　　老君自尽而亡，三神大家族的家主与继承者全都被抓了起来。云固负隅顽抗，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蓝衣卫拿下了。
　　“余下众人听着！念你等，曾有功于我云族，饶了你等的性命！蓝衣卫将遣送你等回梦蝶山，签下悔罪书，望你等日后，为我云族，戴罪立功！”梅兮春冷眼扫过余下的众人，“梦蝶山，明日午时之前，须选出女子，为三神新主，寄居鸿天宫，以示惩戒！”
　　“若再生异心，绝不留情！”梅兮春眉头一竖，语气凶狠无比。
　　三神众人立刻颤颤抖抖，伏地谢恩。
　　“逝者，三神自理！蓝衣卫的，烦请‘灵虚公’安排，抚恤之事，亦一并交由‘灵虚公’……”梅兮春一阵咳嗽，梅兮秋连忙上前扶着，回了鸿天宫。
　　广云山下一处小溪旁，云卓耒蹲下身，伸手舀水，喝了两口。
　　“平日里‘主家主家’的，一见着梅兮春，便丢下‘主家’了？”梅落尘出现在溪边。
　　云卓耒冷笑，突然张手“化刃风”而去。
　　梅落尘“云闪”而上，将其揪了下来，“高风海大人，不必紧张！”
　　云卓耒大惊失色，瞪大了眼睛，“你，你胡说什么？”
　　“哦？阁下不是拜刃山高风林的弟弟，高风海？”梅落尘笑。
　　云卓耒怒眉，“胡言乱语！”
　　梅落尘猛地按住云卓耒的头，云卓耒的脸皮逐渐剥落，露出一张与高风林相像的面容来。
　　高风海没了“云卓耒”的面皮，立刻软了，他连忙跪地讨饶，“落尘大人，我并无祸害云族之心，乃因好云族女儿的姿色，一时鬼迷心窍，借了云卓耒大人的面容……求大人饶命！”
　　“云卓耒呢？”梅落尘喝问。
　　高风海畏畏缩缩地说：“去年冬天，大人在阴山，以酒壮胆，辱了月族一个名门家的姐妹三人，开春时已为乌鸦岭灵杀所杀。”
　　梅落尘怒目，“若不是编的，你如何知道得如此详细？”
　　“不敢，不敢，不敢欺瞒大人！”高风海连忙摆手，“六年前，我与云卓耒大人，相识于苍梧郡一个花楼，因同好女色，又颇喜制那淫丹，故而拜了兄弟。后，他随寿主入了孝德宫，颇为闲适，便时常带我北上，让我为其变幻面容，淫那月族女儿……”
　　“我一直好奇，你去阴山买迷灵散迷玉珂，为何不曾化为云卓耒……原来如此！”梅落尘挑眉。
　　“你装得如此之像，竟连云卓舒都未曾起疑……其中可有秘法？”梅落尘又问。
　　高风海自言有模仿人的爱好与天赋，故而滴水不漏。
　　梅落尘揪起高风海，“你这易容之术，又是习得何人的？”
　　“天保山老妖奶奶。”高风海咽了一口吐沫。
　　“她？你如何讨得她的欢喜，竟让她将易容之术教与了你？”梅落尘盯着高风海。
　　高风海苦笑，“荒郊野外，夜深人静，她化作一迷路少女……我便起了色心，中了她的邪术，在天保山九阴洞，侍奉了她一年有余……她念我尽心，便将‘灵容术’教与了我。”
　　梅落尘大笑，“若你往后愿效命于我，今日，我便饶了你的性命……”
　　高风海睁大眼睛，大喜过望，连声谢恩。
　　三神落败的消息，余下男儿遣返的事，以及梅兮春责令三神选一个女儿当家主的事，由一个云士传给了三神家族长妇雪雨桐，雪雨桐让那云士回广云山，再多查探些消息。
　　云士无可奈何，只得去了。
　　在族内，雪雨桐只说“三神败了”，其余的事，没说。
　　三神家的女子们都慌了神，生怕梅兮春灭族，纷纷将自己家的孩子送去后山，由几个老奴引着躲避到山洞里，云惜雯也在其中。
　　雪雨桐身为家族长妇，平时又极为和善，族内颇有威望。她便派出大族中的妇人侍女，挨家挨户，将女子们全都集中到了孝德宫。
　　雪雨桐命人在宫中四处铺上干草，架上木柴，“我三神家的男儿个个英勇，死得其所，我等女儿，必当以死相随！”
　　暴雨轰响，夜色混沌。
　　雪雨桐手一挥，命人点上火把。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哭哭啼啼的妇人们，“三神家训第一条——‘千古三神，男儿为主，女儿为辅，男尊而女卑，男死而女随！’为报家主之恩，为报夫恩，为报父恩，为承祖宗千古之训，我等女儿，死又何妨！点，火！”
　　众女子惊惧相依。
　　“住手！”云惜雯自后室冲进大殿，“母亲，不可！”
　　负责点火的妇人立刻停下手，熄了火把，望向了云惜雯。
　　雪雨桐大惊失色，怒眉喝道：“雯儿，你，为何回来！”
　　“母亲，琪儿不是说……”云惜雯面露疑惑。
　　雪雨桐抹泪，“罢了，我三神女儿命贱，死便死了！点火！”
　　云惜雯凌眉，“不可，绝不可点火！母亲，无论男儿女儿，我们心中之血，皆为三神之血，何分贵贱！”
　　“大胆！”雪雨桐冲上去，“啪”地给了云惜雯一巴掌，“三神自古便是男儿主事，岂可乱了古训！”
　　“古训，古训！”云惜雯咬牙切齿，“便是这古训，害得母亲独守空房，任我那父亲处处生情……”
　　“胡说！岂可辱没了你父亲的名声！”雪雨桐又要打，侍女们一拥而上，拉住了。
　　云惜雯面色不改，大声喝道：“我祖父为主鸿天宫，与大族家主们背信弃义，夜袭广云山，如今败了，却让我们女儿，以死相随？如此古训，比那魔物还恶，比那刃族还狠！”
　　“我若为家主，定将这古训一把火烧成灰烬！”云惜雯含泪怒道。
　　众人望向雪雨桐。
　　雪雨桐瞥了众人一眼，嚎啕大哭，“奈何，我三神家主皆为男儿，古训自是难弃！我族女儿，苦命呐！”
　　众人似是受了触动，随之号哭。
　　“那报信的云士，不是说，云主欲立一女儿为三神之主么？”一个大族妇人高声说道。
　　“我竟是忘了！可是，那梅兮春之言，我等哪里知道，是真是假呀！”雪雨桐哀眉拭泪。
　　“梅兮春为我云族女中豪杰，言出必行，长妇何须担忧！”那大族妇人又高声说道。
　　在几个大族妇人的领导下，大殿的妇人们都站了起来。
　　一个大族妇人望了望众人，大声说：“既是云主之命，我等，岂可赴死？速举新主才是！”
　　众人望向雪雨桐，雪雨桐含泪，望了望众人，点了点头。
　　吊桥上，人声隐约。
　　一个仆人连滚带爬闯入孝德宫，“报，报，云主，饶了，饶了大爷们了……大爷们回来了……”
　　众女子冲了出去。
　　几个大族妇人望向雪雨桐，雪雨桐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雨声稀疏，风声幽静。
　　阴云渐消，月照山林。
　　哭声笑声，笑声哭声。
　　次日午后，三神新主云惜雯入了鸿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