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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   东南到西北,跨越了气候带,跨越了时区。自东往西,列车把一天天的白昼拉得长了许多。高翔坐在火车里,骚动的心久久平息不下来。
      深圳之行,虽然姐姐没有马上回去,但基本的任务还是完成了。男子汉能为家里做点事,有力量回报家人对你的付出,这种由之而来的感觉是任何其他事都不能比拟、替代的。“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顶梁柱就应该把一个家撑起来!现在他开始做了一点,将来还要做得更多。
      高翔望着窗外,思索着生活的点点滴滴,程彩虹的身影再也挥之不去。她的一笑一颦,她的着装,她的马尾辫,她那些亲切的玩笑都不停地在脑海闪现。有时令他愉快,有时他又责备自己想得太多,虚无缥缈,思想越界,过分了!
      要遏制漫无边际的想法,不管怎么样告诫自己,但心里的念头总是不知不觉就飘到程彩虹那里去了,好像她是个磁场,对他具有无穷的吸引力。
      有时思绪在程彩虹那里停留太久,他会猛然“醒悟”过来,继而想到马雪君。这样的情况让他纠结难熬,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品格有问题,哪个人品端正、用情专一的人会这样胡思乱想?也许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思想徘徊。
      他和马雪君一如既往地交往着。一块儿上课,一块儿吃饭,一块儿散步,尽量克制着自己那些“激烈”的想法和言论,谨慎地、小心翼翼地和她相处着,做什么事都尽量以她的偏好为重,万事都迁就她,免得她不开心。他在深圳看了篇李敖的文章,谈论要不要试探人,李敖引了许多的例证来说明即使是金玉其外,也不要试探,不要捅破,金玉其外也是漂亮的,甚至是金光闪闪的。由李敖的文章,他也不再设话题上的陷阱去套她,为什么要了解一个漂亮女人的内心,她对事情的看法了?漂漂亮亮难道不够充当魅力的足够资本吗?
      高翔尽量约束着自己的言行,尽量让马雪君开心满意的时候,马雪君也做着同样的事。她不再心直口快,不再直接表示自己的喜好,而是小心翼翼地根据高翔的喜好来作出他喜欢的姿态。
      虽然两个人都在尽力维系他们之间的感情,但这种不成熟的方式,这种克制隐忍的方式,这种情感历练不够的幼稚让人更加身心疲惫。可能因为他们涉世未深,感情上有过碰撞,两个人都有所忌惮,于是收起棱角,尽量不要刺疼到对方,但他们没有想到,收敛棱角的时候也关闭了他们自己的心。
      凭着青春走到一起,但能走多远全在相处的艺术,感情不是吹毛求疵,不是遮遮掩掩,而在于包容。过多的矫饰克制只会消磨感情本身应有的快乐。何况克制、矫饰本身就是对天性的压制,长期压缩的弹簧,总有要向外伸展的力量。
      一天下午,天色阴沉,西北风肆虐地呼啸着,白杨树树干被西北风刮得簌簌作响,高翔到马雪君寝室楼下等她一块儿去吃饭,马雪君很快下来了。
      她轻淡地笑着捏了捏高翔手臂道:“天气冷,吹这么大风,多穿件衣服,看把你冻的,没有等太久吧,接到你电话我马上就下来了。周末有时间去市里给你买件衣服。”
      这几句话就像件厚羽绒衣穿在身上,高翔全身暖暖的。
      “你想去哪吃,带你吃好吃的去。”为她刚刚那几句话,高翔想好好回馈她。
      “随便,你想去哪吃咱们就去哪吃。”
      自高翔从深圳回来后,每次挑吃饭的地方,两人都不直接说,而是想着迁就对方,让对方做主,结果是双方的退让让他们常常走到哪里就进了哪家饭馆。这种刻意的以对方为中心,结果是两人都不痛快。
      “随便,那我们就吃随便吧。你好长时间都没在我面前痛快地表示过一次态度了!”高翔说着。
      马雪君听他这样说,有点委屈,她快走了几步。
      高翔追上去拉着她的胳膊,“你想去哪吃,我带你去,我不挑的,你想吃啥就吃啥。”他甚至都用啥来代替了本来习惯说的什么。
      看来他是不会表明态度,马雪君振作着精神说:“咱们咋挑个吃饭的地方都弄得这么累,去湘菜馆吧。”
      高翔见她说得有点勉强,“算了,算了,你不喜欢吃辣的,还是去拉面馆吧,我今天挺想吃拉面的,咱们还可以点几个西北菜。”
      在刻意地讨好跟迎合中一切都弄僵了,结果常常都是不欢而散。人与人交往,最简单有效的是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要让人猜,但谁又知道你说的就是本来的真实意思。你已经翻出了底牌,但对方认为你还藏着什么,这其中的误会就难消释了。
      信息不对称使男女间充满了神秘跟浪漫,信息不对称又让人产生龃龉跟误解。而当两个人分开时,基本都是自认为了解了对方,看透了对方。真是因为不了解在一起,因为了解才分开。男女感情的纷纭,也许都是雾里看花。
      高翔带着期望等她,马雪君欣喜地下楼,但见面的结果是这么让人心累。每次回到寝室后回想相处时的点滴,检讨着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合适,甚至用数学般的逻辑推理推敲对方的每一个神情,把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放到显微镜下放大,却没找到根源。彼此间感情要有了裂缝,恐怕是再难弥合上了。
      每到寝室门口,高翔都要变换好几次表情,同学们不是来看你脸色的,一切都得关在心里自己消化。他尽量和颜悦色地跟室友交谈,跟着他们的氛围作出适当的呼应,只有在大家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才能想自己的一点事。这时候他常常想起在深圳的程彩虹,也许只有她能排解自己心里的涣散跟忧愁。
      这样的揣摩多半是空想,翻出她的号码拨过去没通就赶紧挂断,编好的短信改来改去,逐字斟酌却又犹豫不决。想说的话很多,但编好的短信在自我审查后往往只剩下“你在干吗”四字。鼓起勇气发过去后盼望着她的回应,本来只有分分秒秒的间隔,但在他感觉是漫长的等待,时间都走慢了。渐渐地,他们间的联络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他们本来就是同学,有这个前提为基础,相对容易找到话说。
      从一开始的字斟句酌到慢慢地随性发挥。一日三餐、新闻笑话都成了他们短信的内容,有共同的话题,同一个笑话都能笑出来,也许这是交谈的基础,他们间的话题越来越纵深广阔。
      有时候,他会收到她毫无内涵的短信:“今天下雨了,鞋都湿了;刚上课老师没点名,真没想到……”高翔有时候想到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时,时常会发条空白短信过去,等她的问号过来,他又说是按错了。
      他们就这样频繁地联系着,直到月底打话费清单时才恍然大悟,什么是“言多必失”!
      每天跟程彩虹联系的时候也得天天面对马雪君。慢慢地,他们间的关系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两人走在一块,距离拉得越来越远。原来的谨慎小心被沉默跟各怀心思取代,但他们也不表示什么,各自忍耐着等着对方靠近,隔阂越来越大。
      这时候,双方谁也不激烈地表示什么,他们还是跟情侣一样一块吃饭,一块散步,一块上自习,形式还是这个形式,但好比过了节气的蔬菜瓜果,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味。心不在焉又心猿意马!他们像在情感的河流中游着,但情感的阀门已经关闭,河水越来越浅,越来越浅,渐渐露出了嶙峋的怪石跟河床的鹅卵石,情感的河流快干涸了,他们从河里站起来,退到了各自的岸上,中间就此横隔着河床的距离。
      日子一天天过去,彼此的希望都从殷切变得渺茫。最初心里翻滚起伏的苦水慢慢在稀释、消耗,生活变得平稳,甚至都有些寡淡了。
      有几次,高翔想心平气和地跟她谈谈,话还没出口,马雪君打断道:“快期末考了,现在别谈,以后再说吧。”
      期末考前一周,图书馆、自习室坐满了人。很多学生一个学期的课程就在这一星期内攻克。除了证券投资学不用突击,其他科目高翔照着老师结课前划的重点狠背。只要这一周的时间抓紧了,平常又没有缺太多课,一般及格是没有问题的。
      考完后,终于完成了一个任务。开学时从五湖四海汇到学校,放假又从学校回到各自的家乡,人生就是场来回地奔波。高翔、马雪君约在奶茶屋,要了两杯奶茶,他们安然地坐了下来。
      “考得怎么样?”
      “能过吧。”
      “只过可不能拿奖学金,更不能评优评先。”
      “让别人去拿吧,我不在意这个。”
      “那是你有钱,我就不能不在意。分数高不仅跟奖学金、评优评先挂钩,将来保研、找工作都有关系。我还想着找些关系多弄几个证书到时好加分,下个学期开学得给团委的老师送点礼。”
      以前听她说这样的话高翔很排斥很反感,这个时候他倒是对她多了几分理解跟宽容之心。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人处世的方法,你总不能把自己的规矩套到别人身上。他只是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差别真的很大,这不是谁是谁非,而是价值观不同吧。
      奶茶屋柔和的彩灯渲染的气氛有点暧昧,马雪君喝着奶茶,好几次欲言又止。
      “今天我们好好谈谈。”
      “你说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到了做个了结的时候。”
      “嗯,都这么长时间了,都可以比较平静理智地处理吧。”
      “其实,开始我们也有许多的甜蜜,但后来不知怎么的,我也不知道是做错了什么事,还是说错了什么话,有时你的态度变得太快,我都适应不过来。如果我做错了啥,说错了啥,你多包涵一下,我动机不坏,都是为你,为我们着想。”
      “我知道,我们间有问题,问题多在我身上。我自身缺陷太多,敏感,又不接纳人的意见,刚愎自用,我从不敢在你面前表露真实的自我,我说的话都是经过乔装打扮的,我不够真诚,让你受气了,你也多担待一点。”
      “那我们这算是分手了?”
      高翔沉默了许久,“我配不上你,我们打止吧,拖久了对你不公平。我们不合适。如果你看得起,以后希望也不要当作不认识,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
      高翔停下来望着马雪君,生怕会伤害到她。
      “你这么说,我没想到此刻我是这样的平静。其实刚开始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我很难受。于是我想尽量维护什么,那段时间我很不自在,都不是我自己了。总怕说错话、做错了事惹你不开心,怕你对我有看法,什么事都想让你满意。我那段时间都在做这样的努力,可是我们间还是不投机,没默契,看不透对方的心。本来想努力磨合,但事与愿违,我们越走距离越远了!也许这不是你我的问题,只是我们没有遇到那个跟自己匹配的人。”
      “嗯,你说得对。平常看到情侣分手,哭哭闹闹,想不到我们这样的平静。平静也好,至少我们都已想清楚,可以放下了。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一段感情的失败并不能否定自己。电脑软件间还有兼容不兼容的问题,你我也只是没遇到那个跟自己志趣爱好融洽的人。”
      他们又回忆了许多,又把过去争执的小事拿出来对质,这样一番对质后双方说得最多的是:你当时要是直接说,我就不会那么说了。
      “那次我真的想请你去吃好的,结果你扭捏着不说,我以为你不屑,或是在生气。”
      “不是我不说,我就想着你做主,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无所谓的。哎……”
      “总之,我们都不能理解对方,在一起好像合不上节拍,节奏永远跟不上,也许我们都有更适合的人。”
      “今晚上还是送我到寝室楼下吧。”
      事已至此,再多的苛责也是无济于事,既然节奏没有合拍过,过去的这段旋律就谱不成一首曲子。现在再指出之前没合上的时点,还于事有补?生活在不断前行,错过的风景可以回望,可是也再回不去了。
      局面已是如此,马雪君也不想再多说。拿得起,放得下,是人生的豁达跟智慧。
      西北的晴夜格外冷肃,淡墨色的夜空中星月发着朦胧清冷的光,处处影影绰绰,高翔、马雪君相跟着往寝室走着。
      “以后我们再难得在星月辉映的夜色中同行。说实话,今天把一切都坦白,说明了,把那层关系掐断,像是脱掉了一件厚重的湿衣裳,浑身轻快多了。”
      “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纠结不如洒脱,淡然处之起码是乐观超脱的态度。”
      “真希望你早点遇到那个跟你契合的人。有过一次经历,就多了一份经验,知道自己要的是啥,以后碰到对的人好好珍惜人家。”
      “你也是啊。你心襟开阔,愿你也早点找到那个如意的人。”
      “其实现在分手,背后那些闲言碎语终于可以止住了。好多人都说我看中你的钱,现在终于可以证明了,不过想不到是拿分手来证明!”
      “我啊,我穷小子,没钱,真的。”
      “你看,你现在还装蒜,现在我还能图你什么?”
      被人戴了顶伸手摸不到的高帽,此时的气氛看来说什么都像自己在隐瞒,在开玩笑,索性他什么也不说了。
      很快到了寝室楼下。
      “我上去了,拜拜。”马雪君微笑着挥手,小步跑进了寝室。
      高翔在楼下徘徊了一会儿才离去,想不到他们的关系处理得这样利落冷静。虽然就此结束了感情,但内心里他对马雪君还是有几分尊敬的。虽然两人有些格格不入,但好比是走在两条不同道路上的人,没有走在一起也不能说谁就错了。
      刺骨的寒风催促着脚步。自己是个穷小子,却被人当成了有钱人。忽然间,童年的记忆浮现出来。那些嚣张跋扈的面孔,那些势利、厚此薄彼的嘴脸,父亲去世后高余对着他满面的笑脸,高量把妈妈手打断的场景,过去他人的那些冷言冷语、冷漠歧视全聚心头。
      高翔鼻根有点发酸,心里的酸涩涌上来,鼻腔里火辣辣的。他停下脚步,仰望着夜空,回溯着苦难的童年,泪水盈满了眼眶。
      上大学来,这一年多的得意让他恢复了信心,但生活上也变得懈怠、自满。有时候他甚至忘记了过去的日子,沉浸在别人虚幻的羡慕跟夸耀中。不去拼搏,不去努力,不再有更高的向往,人说小富即安,你还没有小富了!
      检讨大学以来的生活,总得来说不算失败,但明显应该还有更大的空间。自从英语报、家教业务办妥后,他就再没有做什么,成天得过且过,难道就这样混下去?难道对现状就满意了?过去那些无情的面孔刺激着他,你不应该就此满足!老子一定要比他们都强,老子一定要做那个最有出息、最有本事的!老子一定要出人头地,骑到他们头上去!
      顶着寒风,高翔快步回了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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