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有感情》潇洒鱼

46、第四十六章

　　剑气先至，堪比浩浩海潮，强盛如贯斗牛。

　　顾冰霜身形未乱，不紧不慢地一挥剑鞘，以凝神之力，运真元化去了大半磅礴之气，但剩下的剑气仍具威势，摧得百丈高楼砖瓦破碎、红阑断裂。

　　烟尘四起，月色迷蒙。
　　漫天的灰尘里，寒铁挟风落下，和顾冰霜未出鞘的长剑倏忽相逢，响声清越，让人无端想起云间鹤唳。
　　强猛的气劲自双剑碰撞间向四周蔓延，摧枯拉朽，断阑裂墙，雕瓦簌簌而落，砸在地面，粉身碎骨。

　　席云亭立在断栏上，持剑之手微颤，但气息犹稳，先一步地变动招式，霜寒利刃顺着鞘沿一溜而去，滑向剑柄，欲抹顾冰霜的虎口。
　　寒刃逼近，剑光率先到达，匆匆掠过了顾冰霜的皮肤。

　　就在瞬息间，剑鞘一歪，朝下倾斜，轻轻巧巧地卡住自然剑的滑势。顾冰霜捉住空当，抬手翻掌，蕴极寒之气，猛扑席云亭的面门。
　　那是凝神修士的全力一掌，即便还没打在脸上，席云亭也能感受到那种几乎可以冻结筋骨的寒意。

　　席云亭再不凡，也只是金丹修士，面对凝神境界的凌空一掌，自然不会硬接，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撤回长剑，跳下断栏，轻快地落回了地面。

　　顾冰霜扑了个空，面无表情地收起掌力，将那只手落在了剑鞘上，紧紧握住，猛地一拉——
　　一阵刺啦声响传出，清亮无比，回荡在悠悠长夜。

　　剑锋离鞘，冷芒既出，如天光，一闪而过。四周温度骤降，俨然成了数九隆冬。
　　顾冰霜右手微垂，剑尖点地，霜冰忽现，以剑为中心，在地上蔓延，似疯长的野草。

　　点点白雪自顾冰霜的寒锋飘落，随风转悠，颤颤巍巍地飘到席云亭的眼前。
　　随之而来的，是一线剑光。

　　席云亭提起自然剑，向上横挡。就在自然剑身和顾冰霜的长剑剑尖即将相触时，席云亭身子稍侧，手中的自然虚晃，避过剑尖，角度刁钻地刺向顾冰霜的脖颈。
　　顾冰霜转头躲闪，草草收剑，而后旋身而落，稳落在一丈开外的平地上。

　　席云亭再次晃动长剑，秋水涟波般的光芒在剑身上清澈流动，这一次，他不再进攻，而是直接收剑入鞘，将剑别在了腰间。
　　顾冰霜沉默着，然后伸手摸向了脖颈右侧，那里有条淡淡的血痕，是方才被划开的。
　　他没有完全躲过。

　　席云亭拱手：“承让。”
　　顾冰霜放下手，沉稳地说：“分别数载，进步不小。”

　　席云亭失笑，思量过后，就开口说：“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顾冰霜将剑收回，神情漠漠，淡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席云亭的脸上。

　　“我记得，你们陛下曾下令，不准天机的人对太虚门之人动手。”席云亭轻轻一笑，全不见怒意，“顾前辈身为十二部的部首，怎么就动武了？”
　　顾冰霜神情如故，看起来对这个问题并不在意，他扫了眼缩在黑暗中的黑影，淡淡地说：“陛下确实下过类似的命令，但那是你们确定参与大比之前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安安分分，我们不会胡来，但是既然想上大比擂台，那么迟早就得和天机的年轻弟子比武，这样一来，命令肯定不算数了。

　　周遭黑灯瞎火的，顾冰霜的人隐没暗处，无声地看着夕香楼下的两人。

　　席云亭得到了答复，眉峰一挑，心里明镜似的，也知道云列涯的这道“命令”约莫是个好看的摆设，碰壁就倒，于是接着再问：“深夜漫漫，顾前辈让我来此，想必不止是为了试探我的功力吧？”

　　顾冰霜面不改色，来了一句暧昧的话：“京都最近不太平。”
　　最近？不太平？

　　席云亭叹气：“容在下冒犯一句，京都不是一直都不太平吗？”
　　“是，你说得很对。”顾冰霜淡定地说，“但我说的‘不太平’可不一般。”

　　席云亭没接话，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顾冰霜盯着他，陡然问：“席公子住在清平府已有多日，可曾在附近见过气息可疑、行迹诡异的人？”

　　席云亭微拧眉头，苦思了一阵，随后缓缓出声：“顾前辈口中的这类人……”
　　顾冰霜双手叠放背后，等着他的回答。

　　“太多了，数不清。”
　　这是句废话。

　　顾冰霜似乎就没打算从席云亭嘴里听到想要的答案，依旧漠然，半点动怒的意思都没有，他眨了下眼睛，低声解释：“前段时间，我察觉有人用秘法逃避大阵的感应，偷潜入京。”
　　席云亭道：“顾前辈是怀疑人在清平府附近？”
　　“没错。”顾冰霜平心易气地说，“我让黑影部首领秦万利派人查探，他却亲自混入民间，结果气息消失在贵府附近的民区，本命牌碎成了渣。”

　　秦万利这个名字对席云亭而言比较陌生，但既然能成为天机内部首领级别的人物，想来修为应是差不到哪里去。
　　席云亭飞快地想了下，说：“一边避开大阵的捕捉，一边无声地杀死一部首领，即便是凝神修士，也够呛。”

　　“嗯。”顾冰霜依然神情清冷，款款说，“我本来以为下手者乃是近日潜入京都之人，但细想之下，才发现猜测有误。在不被大阵感应的同时，悄悄杀死一名金丹巅峰修士，正如你所说，即便是凝神境界，也难以做得轻松。具有这样手段的人，我必然很难察觉他的存在。”
　　席云亭觑着他的目光，问：“顾前辈猜是谁？”

　　顾冰霜摆头道：“不知，但我可以肯定，朝堂内不会有这样的人。”
　　他停了下，继续说：“我若有了猜测，就不会来问你。”

　　“那不一定。”席云亭说，“前辈就算知道了真相，很可能还是会来问我。至于京都朝堂，那里乱象迭生，就是太乱了，所以卧虎藏龙的大有人在，前辈小心了。”
　　顾冰霜静默，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席云亭一脸无害的表情，心里倒想了不少。

　　沈无事透露过，顾冰霜身世神秘，从小就在云家生活，因为根骨出色，就得到了云列涯的父亲重用，自己也够争气，努力修炼，爬上了高位，顺理成章地跟随在云列涯的身边，两人情同手足，多年来形影不离。
　　可是如今，云列涯和顾冰霜的关系格外的微妙。

　　仙朝建立后，云列涯让顾冰霜担任天机的主人，一开始还算正常，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不再推心置腹，甚至还生出了骨鲠在喉般的忌惮。
　　原因在于，顾冰霜的修为。
　　凝神巅峰，一旦破境，便是大乘了。

　　天下间，渡劫不存，大乘有三，其二归隐，不知所踪，生死难明。云列涯成了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所以才能如愿以偿地立仙朝、成“仙帝”。
　　对于庞大的大衍仙朝来说，修为是根本。

　　但是，云列涯迟迟未突破，到现在还是大乘初期。假如有一天，顾冰霜成功迈入大乘，云列涯会怎么做？
　　还是说，他不会让顾冰霜有破境的机会？

　　圆月半掩，顾冰霜被浓厚的阴影淹没，眼神跟着晦暗起来。

　　席云亭看不透这个人。

　　顾冰霜有野心吗？

　　若是以前真心为云列涯效忠，那么，顾冰霜现在是否真的毫无芥蒂，依旧尽心尽力，为仙帝卖命，洗清阴暗旮旯的污垢？
　　此番试探，顾冰霜是想为了仙朝弄清太虚门别有居心与否，还是单纯地为了自己，想捞一份筹码？

　　席云亭不由暗叹。

　　太虚门初来乍到，却已浸在浑水里头。虽不能独善其身，但不想被卷入不必要的争斗中。

　　“你在想什么？”顾冰霜忽然开口。
　　席云亭顺口回答：“想人生。”
　　然后，他看了看夕香楼，又感慨道：“高楼不错，可惜了。”

　　顾冰霜眼珠一动，目中闪过一抹讶色：“夕香楼经常受损，修缮费用基本出自我的私库。”
　　席云亭放心了，得寸进尺道：“有酒吗？”

　　顾冰霜颇为意外，却二话不说地跃上二楼，从中取出一壶小酒坛，抛给了席云亭。
　　酒坛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入了席云亭的手中。

　　席云亭凑近一闻，笑道：“是好酒。”

　　顾冰霜落回原地，嘴皮微动，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你变化很大。”
　　“还好吧。”席云亭将酒坛抱在怀里，又来了一个问题：“顾前辈是不是和谢院长关系很好？”
　　顾冰霜神情不变：“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席云亭轻喃着，随即一笑，他转过身，扬了扬酒坛，朗声道：“蹉跎十载，复又入世，任霜雪摧，纵大变，不行鬼蜮事。”

　　“等等！”
　　席云亭回头一看，就见顾冰霜的身后站着一名少女，粉衫罗裙，明眸善睐，此时正支着膝盖，微微喘气。

　　顾冰霜没往后看，只冷声道：“明怀公主。”
　　明怀有些怕顾冰霜，闻言瑟缩了一下，她犹豫着，随后鼓起勇气，绕过顾冰霜，朝席云亭靠近，小脑袋微垂，却是大声地问：“你就是席云亭？”

　　席云亭凝视着她，温润和善地笑起来：“是我。”
　　他从袖中取出小木筒，递给面前的少女，说：“此物，是公主扔的吧？”

　　“是我的……但你又不来。”明怀握紧木筒，忽地抬头，激动地问：“我以后也能像你那样强吗？”
　　席云亭又是一笑：“能。”

　　明怀想象到自己叱咤风云的未来，更加激动，于是语不过脑：“夜已深重，朱雀二街离皇宫近，席大哥要不要考虑进宫休息？”
　　席云亭愣了愣，目光投向了来路。他说：“多谢公主好意，只不过，我有暖窝佳人，离开久了，他会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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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迷妹兼亲妹
亲妹这层关系，之后会解释的
加了几句，讲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