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有感情》潇洒鱼

2、第二章

　　谢了君，太虚现任太上长老，年岁二十有四，生得如画的柳眉杏眼，一笑起来，圆润的杏目仿佛含着秋水，勾人得紧。此人虽有好模样，可惜痞里痞气，每日的爱好就是欺负一干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师侄，经常会把李舒云、董绍那几个弟子吓得哭天喊娘，并以此为乐。
　　虽信奉人五人六那一套，却不是好惹的主。

　　十年前，大劫初平，修真界已是千疮百孔。大仙门十之去三，奄奄一息，小仙门熄了崛起的念头，苟延残喘。
　　就在那时候，仙家氏族大展拳脚，他们扎根于凡间，在大劫中受损不多，趁仙门元气大伤之际纷纷脱离门派的束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展起来。其中，独孤云家的家主云列涯脱颖而出，境界已臻大乘，在没落的修真界中难逢敌手。大劫时期，他带领世家中人来到太虚一带，助仙门众人抵御大劫，大劫结束，他又带人扫清大劫遗留下来的后患。
　　如此一来，云列涯积威甚重，在无数大能相继陨落的修真界中隐隐成了带头人。没过多久，云列涯创立大衍仙朝，为圣明帝，广招贤才，恩威并重。面对这件事，修真界自然有反对的声音，但很快被压了下来。大能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修仙者要么懒得管，要么就是人轻言微，瞪大双眼，暗地里唾骂云列涯，仿佛下一刻就能用口唾沫子淹死这个新创立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仙朝。

　　然而，口唾沫子只能咽入喉咙，吞进肚里。所有人都明白，修真界已无人阻止仙朝发展的趋势。
　　大能虽然没有死绝，但有些无门无派，隐入山林，从此不问世事；有些耽于世俗，醉于金帛，沦为云列涯的看家狗。

　　大衍仙朝创立的第一年，十大仙门中的长徳、青元、常明携古籍投靠圣明帝。
　　同年，以长徳、青元为首的天机十二部建成，为圣明帝之心腹。
　　剩下的七个仙门，东渊、广安、西陵沦为废墟，古文秘籍尽毁，门中弟子皆亡；南怀、北冥隐遁，门内秘籍为仙朝所得；太虚剩一座主山和一群乳臭未干的浑小子，以及埋在床底下的太虚古籍；至于紫云，整个宗门被魔海淹没，一批无处可去的年轻弟子带着伤重的老掌门师弟酒仙流落他乡，在天机十二部建成那年流到了太虚家门口。

　　紫云年轻掌门望着仿佛被狗啃了一口的小山包，目光灼灼，重燃起希望，背起自个儿的老师叔，和众师弟不知疲惫地爬上山腰，好巧不巧，在山门处和天机十二部的人狭路相逢。
　　彼时，仙朝开创不久，百废待兴，气象正好，三大仙门送上古籍前来投靠，让圣明帝吃了好大一口甜头。紧跟着，他就打起了别的门派的主意。
　　东渊、广安、西陵没了，圣明帝放下不管，他派天机十二部之人前去寻访剩下的四个门派。新设的天机十二部在一个月内以秋风扫落叶之态搜罗了南怀、北冥的古籍，而南怀、北冥两派弟子虽不忿，却也无可奈何，为了躲避后续麻烦，甚至灰溜溜地搬离门派，隐遁他乡。

　　北冥离太虚不远，十二部的人搜完秘籍之后，就顺道前往太虚山，一路上还打听紫云弟子的去处，没想到竟能在太虚山上巧遇对方，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十二部领队的人满脑子一箭双雕的美计，却没注意到紫云掌门眼中的欣喜，以及从山门里传来的一道锐利寒芒。
　　领头人虽心不在焉，但好歹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在寒芒还没接近脖颈时，他便察觉到异样，轻轻巧巧地往旁边一闪，避过了来人的剑。

　　“谢长老。”领头人眼神一凛，冷冷地看向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嗯？林师兄还问我什么意思？”谢了君身沾黄泥，衣领大敞，裤脚挽起，像是刚从田地里爬出来，偏偏生得一副好样貌，气质绝佳，恍若一名落入尘埃的仙人，只是这位仙人容貌稍显稚嫩，颇有乳臭未干之意，“三年前，我曾见识过林师兄在仙门大比时的风姿，一手无牙剑法凌厉诡谲，连我那挑三拣四的大师伯见了都赞叹不已。”
　　谢了君见领头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懒得与他虚与委蛇，话锋一转，直接道：“可叹三年一过，物是人非，林师兄选择做仙朝的狗，到处撕咬，还抢别人家的东西。”
　　“对！”紫云掌门身旁一名小弟子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喊道：“不要脸！”

　　领头人自认为是颇有涵养的人，不想动手与这群小崽子一般见识，遂怒极反笑道：“现如今仙朝独大，太虚紫云不成气候，你们这群小子护着秘籍不过是作茧自缚，不如乖乖将秘籍交与我等，没准我大仙朝还能保你们振兴宗门。”
　　领头人本想着以嘘寒问暖的名头登门拜访，不欲在此大动干戈，顺便探探太虚弟子的口风，若是挖来了人才，也是不亏的一笔。
　　哪知这些弟子如此不识大体。

　　“林渝飞，青元掌门二弟子。”谢了君攥紧了手中的剑，一字一顿道：“你好大威风啊，你的师父和师兄若是知晓你今日所作所为，会如何？兴许是直接拔剑斩了你，清理门户。”言毕，手中长剑一抖，向林渝飞刺去。
　　林渝飞听到“师父”和“大师兄”几个字，恍惚了一下，随即脸现怒容，侧身避开，手指夹住向他猛攻而来的长剑，沿着剑身向谢了君的手滑去，眨眼间，注满真元的手指点到谢了君的手上。

　　谢了君手一松，长剑落了下来，他反应极快，微抬右脚，接住长剑，又在下一刻踢起，左手接剑，再次向林渝飞攻来。
　　这一次，剑灌真元，剑气凛然。
　　林渝飞面色一变，拔出腰间佩剑，挥开这一击，背后竟生出了冷汗。他心想：此子怀有异心，年纪轻轻便具如此手段，此时不除，他日必成后患！

　　他杀意陡增，手中月牙剑应和主人心思嗡嗡响动，剑气暴涨。就在下一瞬，一粒小石子正中林渝飞右手阳池穴，痛得他松开了手，月牙剑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谁？”林渝飞气得声音变了调，一抬眼就看到紫云掌门背上的酒仙以及酒仙微微颤动的右手。

　　酒仙，紫云上任掌门的小师弟，未至大乘，但离大乘门槛也不远了，即便身受重伤，也不是林渝飞能对付的。即便又惊又怒，但林渝飞心下有了计较，他收回月牙，将其别回腰间，向着酒仙作揖道：“晚辈眼拙，竟是没看清酒仙在此，还望见谅。”
　　此话不假，他确实没一眼认出这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者便是当年仙风道骨、潇洒自在的酒仙。
　　“不敢不敢，渝飞小儿你本领大了，老夫有什么资格怪罪于你。”酒仙趴在紫云掌门背上，声音虚弱，看起来死气沉沉：“老夫啊，就是比较怜惜你的师父。你师父聪明一世，怎么就眼光不行，收了你这样的徒弟？”
　　林渝飞面色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线，心中满是杀意，却还得一股劲儿地忍耐。他环视周围，目光停留在谢了君的脸上，眼神晦涩不明，最后冷哼了一声，带领手下狼狈地退场。

　　“谢了君？”背上的酒仙颤巍巍地睁开一只眼，看模样，好像睁开眼睛都嫌累。
　　谢了君正色道：“酒仙前辈。”
　　酒仙沉默了片刻，方吐出一句话来：“锋芒太盛，不好。”
　　谢了君脸色淡淡，不以为意：“别无他法。”
　　酒仙轻笑了几声，继续道：“不是别无他法，而是你们不想做。”
　　不想卑躬屈膝，不想低声下气，亦不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酒仙心知他骨子硬，没好气道：“林渝飞什么修为，你又是什么实力？若是老夫不在此地，你铁定得死在他手上！你年少气盛，不懂韬光养晦，往尘世里辗转一圈，保证脱下一层皮来！”
　　谢了君这回总算没了骨气，换上一张笑脸，恭恭敬敬道：“您老说得对。”
　　酒仙差点被他噎死。
　　谢了君见他如此反应，像是满意了一样，可随后便嘴角一平，闷声闷气道：“多谢。”
　　酒仙顺气了，长叹一声，道：“有老夫在此，林渝飞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往后，千万别强出头，还是多多学习如何收敛锋芒吧。”

　　“大衍仙朝不会长远。”酒仙换到了谢了君的背上，左手勾住自己的宝贝小酒壶，晃啊晃，“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作为修仙者，他们沉溺俗世，远离清净，陷入勾心斗角中，自然不会有好结果。云列涯自以为掌握一切，我看，他是鼠目寸光，自欺欺人。”
　　他抬起酒壶，靠牙齿拔出壶塞，咕噜噜地灌了好几口，咂咂嘴，笑道：“不过嘛，老夫亦是俗人。”

　　那日，晴光尚好，云影徘徊。四面八方尽是鸟鸣，清脆悦耳。
　　谢了君背着酒仙，带领紫云弟子，朝太虚山殿走去。山殿前站着一群太虚弟子，包括掌门在内，各个鼻青脸肿，其中竟然还有一名小姑娘，可见下手之手狠辣歹毒，颇有辣手摧花的本领。小姑娘眼尖，首先见到师叔带人归来，松了口气，把惊恐和担忧统统吐了出来。
　　自此以后，紫云弟子在太虚山对面的山头新建了紫云宗，不过能力有限，只能建成几座茅草屋，但总归聊胜于无，也算是有家可回了。

　　谢了君听进了酒仙对自己说过的话，不再强露锋芒，花了些时间自行磨平了身上的棱角，给自己铸上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铁甲。
　　酒仙对谢了君印象极好，一回生二回熟，颇觉对方性格对自己口味，痊愈之后就时常上太虚山串串门。
　　某一天，他拎着酒壶飞奔向山殿，乐呵呵地见着守在山门处的谢了君，还没打声招呼，就差点被震动的地面晃倒。
　　酒仙大惊，连忙稳住身子，大喊道：“了君！你家太虚山是要塌了吗！”

　　所幸酒仙不是个乌鸦嘴，地面只是轻微震颤，很快便停止了抖动。谢了君别过头，远远看向后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