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之殇》容小巍

4、冲突

　　在方之衡的持续走神中，场上球赛以沈清辉所在球队碾压式的胜利而结束。
　　手捧奖杯之时，沈清辉本想第一时间跟方之衡分享一下他心中的喜悦，然而在人群中遍寻他的身影时，却只看到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沈清辉的笑颜立时便黯淡了下去。
　　他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他刻意将方之衡留在自己身边，费尽心思地关心他、照顾他，给予方之衡自己能给他的一切温暖与关怀，沈清辉一直都相信，再冷的石头都会被焐热，何况人心。正是带着这样的信念，这一个多月以来来他才会对方之衡用尽心思，毫无怨言，也从未想过要放弃。
　　可是此刻，当沈清辉看见那个自己一心为之付出的人冷漠离去的身影时，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放弃的念头。

　　算了吧，他也就那个样子了，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付出，哪怕被他将你的一颗真心踩在脚下反复践踏蹂躏，也不会让他因此而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这片片话语，如同魔咒一般，一声一声，响彻在脑海深处，让沈清辉几乎失去了思考的功能，只能一味沉溺在，深深的、可怕的梦魇里，无论如何都逃脱不开。并非是他没有耐性，而是他也做不到那般无私，只一味付出却不奢求任何回报。那是圣人所为，他自问起码目前还做不到。
　　可是哪怕如此，这样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终究还是被他以极其强大的意志力给压了下去，因为不管是作为老师的责任也好，还是他同情方之衡的身世遭遇也罢，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无法对方之衡置之不理。
　　一场颁奖典礼，本来应该高兴的他却如此黯然地度过了，再回到班级的时候，一切如旧，方之衡仍是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沉默而冷寂，就像是雪山深处终年不化的寒冰，无论多么温暖的阳光温度，都不能使其融化分毫。

　　小小的插曲过后，沈清辉仍然是那个严肃负责一心想改变方之衡的班主任，他坚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片刻都不曾松懈。可是，他发现，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方之衡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种变化并不明显，那仿佛是沈清辉作为老师的错觉，在往后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方之衡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静冷漠，在他面前，除了“嗯”之外几乎一句话不闻，甚至，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方之衡在刻意躲避他的目光。
　　沈清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自以为关心的询问，也只是得到了对方一阵长长的沉默，没有半句只言片语，冷漠的态度让人心底一阵阵发寒。他能明白从小遍尝人情冷暖的方之衡对于旁人的戒心，也能包容他阴沉不定喜怒无常的脾气，可这不论自己问什么都是一副倔强的不肯解释一句的样子却真实让沈清辉无从下手。
　　本来他以为二人已是有点改变的关系，似乎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找不到原因的他最后不得不把一切都推到自己头上，这也算是对方之衡，有所交代。

　　就在一切陷入僵局的时候，一件事的发生，改变了所有剧情的走向，也改变了，处在其中的，所有人的结局。

　　直到多年以后，方之衡都无法不对此耿耿于怀，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冷漠倔强，或许，后来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而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也许有机会可以改写。

　　但命运这种东西，你永远都猜不透它，未来会以何种走向，出现在你的面前。

　　这天晚上放学后，方之衡像往常一样，自己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彼时已是深夜，路上早已没有什么行人，再加上他住的偏远，路上更是半个人影也看不到。
　　这段时间以来，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方之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策划参与打架事宜了，每天放学后除了回家就是回家，然而，即便是他有心逃避，可事情却依然有意识地找到他身上。可见这世间许多事，并不能随人愿，不是你想抽身退步就能退的了的。
　　所以，当那几个人出现将他堵在胡同口的时候，他两个月以来第一次有了想要动手的冲动。
　　来人都是校里有名的混子，也是三年级的，平时除了泡妞就是打仗，也算是是臭名昭著，领头的叫李宗耀，据说他父亲是政府官员，又是学校的大股东，家里着实有些权势。
　　方之衡冷着一张脸，眼尾扫了扫李宗耀和他周围的三个跟班，就在想要动手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一张清雅干净却刻板严肃的脸蓦然在他的脑海中闪过，那样熟悉，他微微发怔，不自觉便松开了早已死死紧握成拳的双手。
　　当他再度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带着他身上刚刚涌起的那股阴寒暴戾的气息都已经褪去不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或许，只是潜意识里不想让那个人失望罢了。

　　方之衡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颇有些自嘲的意味，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这般把他的话，甚至是他这个人，放在心上了？

　　方之衡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视周围一切人事的样子，深深地刺激了对方，对于他们这样早就习惯众星捧月般生活的人来说，被无视无疑是最不可忍受的。
　　李宗耀久闻方之衡的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他不明白，大家同为混子，凭什么他方之衡的大名就比自己的名字响亮的多。今日一见，倒是如传言般，长了一张沉默寡言的冷淡脸，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着实可厌。
　　想起自己此次特意来堵人的目的，李宗耀不由得脸色一沉，冷冷道：“方之衡，你厉害，你有本事挑唆别人打架，自己却能干干净净的抽身，让人抓不到错处。只是…”李宗耀极其不屑地冷哼一声，突然加重了语气：“你可别太自信，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两个月前，你怂恿我表弟去和外校的人打架的事，你应该还没忘吧。你真以为，我查不出来吗？”

　　两个月前……方之衡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印象里，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表弟叫什么方之衡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对他那张仗势欺人的脸格外印象深刻。那天放学，好巧不巧的，被自己撞见了他在巷口为难调戏一名女同学，这人好色之名由来已久，方之衡本不欲多管闲事，毕竟，若是惹上了这样一个人未来只怕会不得安宁，他也没有那么善良打算出手相助。
　　可是，就在方之衡打算装作没看见逃离现场的时候，眼角余光却蓦然发现，那个被他们包围的女生，居然是自己的初中同学。
　　方之衡其实对她并没有太多的记忆和所谓的同学感情，只是，那张单纯无辜的脸让他想起了，在自己人生最灰暗绝望的时候，有一个人曾不顾外界的目光，坚定地站在自己面前，为他挡去一切恶意揣测，让他在被所有人排挤厌弃的时候，还能得到一点仅有的自尊与温暖。
　　当时的他们都还太小，八九岁的年纪，连那段记忆对于他来说都是断断续续的。他只记得，那个女孩，是在他无比狼狈的人生中，唯一一个曾不顾一切站在他身边的人。所以，当他认出了那张脸以后，几乎是没加思考，便现身将她从恶魔之手解救了出来。也正因此，他也就和那个什么表弟结下了梁子，还受了伤，也就是那次他被沈清辉责骂还得对方亲手为他包扎伤口的那回。
　　之后为了让对方腾不出手来对付自己，他略施手段，在年级中散布了一些于对方不利的谣言，果然有人上当，在他刻意挑拨之下两方人马发生了摩擦，各有损伤，对方果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想起对付自己这个小角色。

　　想通了此间关节，方之衡仍是神色如常，默然地看向对方阴沉的脸色，他显然没有想到对方能查到自己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果然人还是败于太过自信，心中明白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便开始思量着若是对打起来自己能有多少胜算。
　　短暂地想了一会，方之衡最终还是决定，认怂。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你太抬举我了，”方之衡的声音平静而冷淡，“他是谁，我是谁，我如何能和他相提并论，你实在不该如此看得起我，好像以我一己之力，就能在这其中起到多大的作用一样。”
　　李宗耀闻言嗤笑一声，道“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能耐，只怕比我想象的，还要大。我实在不敢看轻了你，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会把我算计的，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方之衡眉睫一闪，显然没有想到李宗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身体不可见的动了动，整个人呈现出防御之态。

　　平心而论，方之衡的这些话，以贬低自己来息事宁人，已是十分退让谦卑，若不是李宗耀已事先查明了事情的真相，只怕真的会被方之衡这一番言辞所动摇。然而他既已知了真相，如今再听到这番话却是完全变了味，不仅是要讨他表弟的账，还有刚才方之衡颠倒黑白将试图他玩弄于鼓掌之中，桩桩件件，简直就是罪该万死，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因此话音未落，他便以眼神示意周围那三个人，将方之衡包围起来。
　　那三人成三角之势站定，然后，分别从包里拿出半截手臂那么长的棍子，朝方之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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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你对他好，他就能对你好的话，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