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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李秀宁 ...

  •   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李承宗等一行人终于见到了京城的城墙。望着那巍峨的墙体,韩长安由衷地长出了一口气。

      正所谓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啊!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出门在外意味着没有干净的房间可以休息、没有清洁的水源可以洗漱,甚至没有卫生的食物可以果腹!想他如今这具肉身只有八岁,能够活着来到金陵,真是太不容易了!

      鹿氏兄弟显然也有同样的感慨,一俟进入都城,他们便迫不及待地与李承宗话别,然后头也不回地找爸爸去了。

      李承宗虽说也是同样的归心似箭,却毕竟年长终究稳重些。是以,六叔并没有如鹿氏兄弟一般将马车飙出跑车的速度,仍是以他一贯的节奏不紧不慢地往家里去。

      大陈的首都金陵原是在三国时期孙权所立建业城的基础上改扩建而成,整个金陵占地近20万亩,南拥秦淮、北倚后湖、西临长江。城中以皇宫太初宫为中轴,其他建筑则为左右对称的布局,宫墙三重,开十二门。如此大城,容纳了近二百万的人口,这住房价格自然是寸土寸金。而城中两个贵胄云集的住宅区分别为:东渠北和秦淮南。

      李雍贵为礼部尚书,便也顺理成章地将府邸安置在了秦淮河畔的乌衣巷中。

      通过朱雀桥,来到乌衣巷。望着那高门大宅、画檐如云,韩长安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住在这样高岸干净的地方,这不仅是从肉/体上更加是从心理上刻意与普通百姓拉开距离,天长日久岂能不令那些王谢子弟眼高手低只会清谈呢?毕竟,百姓疾苦,他们不但体会不到,更加连看也看不到。

      果然,脱离群众才是最大的危险啊!

      “大郎回来了!大喜,大喜呀!”

      韩长安正暗自感慨,李家的大门却已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喜不自禁地上前来为李承宗拍打着衣袍上的尘土。

      “延龄叔,”李承宗微笑颔首,“阿爹回来了吗?”

      “明公上朝去了,还未归。”管家李延龄摇头答道,目光却落在了韩长安的身上。“大郎,这孩子是……”

      “去把我厢房东侧的客房收拾出来,给小郎君打水洗漱。其他的,阿爹回来自有分晓。”李承宗令道。

      “是,大郎。”有李承宗这一句,管家再无二话,忙不迭地下去做事了。

      李承宗牵着韩长安一路将他送到了房门口,这才理着他的衣襟温柔言道:“长安勿忧,你的身份等你外祖回来,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韩长安乖巧点头,并不十分担心。一来,这段时日的相处他已牢牢抱住了李承宗这位舅舅的大腿,相信他不会坐视自己受委屈。这二来嘛,其实当初寄出那封信时也没指望自己能提前完成阶级跃升,不过是年幼无力养活自己,故而求个三餐一宿罢了。

      “我是无所谓的。就是……狸奴,我还是希望能留在自己身边。”韩长安轻声道。

      韩长安自觉狸奴沦落至此总归是因为他,故而也只能将他留在身边尽量照顾,就当是多了个弟弟了。

      “舅舅明白你的意思,你什么都别担心。”李承宗轻叹着拍了拍韩长安的肩头,再次郑重承诺。

      直至坐进加满了热水的大澡盆,韩长安感动地差点热泪盈眶。真特么出门一里,不如家里。在古代,选择当宅男实在是再明智不过了!

      封建贵族的生活大多同样奢靡,韩长安这才刚喘过一口气,不一会便又有一串样貌出众的婢女小厮进来准备服侍他。韩长安在钟家时早已见识过这一套,便十分淡定地让婢女们都下去休息,只留下两个看着力气更大的小厮帮他洗澡擦背。

      但显然,李承宗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古代房屋大多为木制结构,隔音全靠空间上拉开距离。李承宗为了不让韩长安心中不安,将他的房间安排在了自己的身边,那就意味着李承宗的房间但凡有点响声,韩长安都能听到。

      是以,韩长安的“马杀鸡”这才刚开始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哭喊声。

      “那你说,这孩子是谁的?!李祖远,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打理家务,你在外面养野种!”

      一阵安静——

      “不是?那就把他赶出去!李家容不下他!李祖远,今天不是他走,就是我走!”

      又一阵桌椅翻倒的声响——

      “……你打我?李祖远,你居然敢打我?你没良心!啊啊我不活了……呜呜呜……”

      ——夫纲不振啊,舅舅!

      韩长安暗叹一声,淡定地指挥帮他擦背的胖小厮。“左肩再擦擦,多用点力!”

      好在,不用韩长安磨蹭太久,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李雍,下朝回家了。

      得到消息的韩长安迅速换好衣服,在管家的带领下往李雍的书房行去。这才刚抵达目的地,迎面就见着李承宗和六叔二人自书房内走了出来。

      舅甥俩四目相对,李承宗的表情明显有些尴尬。

      韩长安却若无其事地笑道:“旅途辛苦,外甥方才竟睡着了,未曾及时给舅舅舅母请安。舅舅不会见怪吧?”

      “不会,不会。”李承宗释然一笑,忙道。“你外祖正等着你呢,快去吧。”

      韩长安上前推开房门,走进书房,迎面就将一位白发老翁看了个满眼。

      老人身量高挑,腰板挺直,韩长安估摸着差不多能有一米八的身高。年近六旬却能有这样的身形体态,显然是精神矍铄长寿可期。他虽须发皆白却眸清目正,看起来更加是个心意坚定不易为人所欺之人。身上穿着一身半旧的燕居道袍,尤显温文尔雅仙风道骨,教人无端便生出崇敬亲近之情来。

      只这一面,韩长安即刻就明白到母亲生前对她父亲的崇拜依恋之情为何这般深刻。身为一个颜控,韩长安特别能体会有一个仅凭样貌气度就能鹤立鸡群万人瞩目的父亲是何等的自豪。

      在前世的地球位面,只需看看蓝天野、看看杜雨露,再看看王庆祥,网上有多少妙龄少女哭着喊着要给他们当姨太太当儿媳妇?

      更何况,李雍还是“文章气概,堪为宗师”的一代文宗。

      吹爆了好吗?

      韩长安乖乖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孙儿长安,拜见外祖。”

      李雍眼眶发红嘴唇颤抖,良久才哽咽着道:“过来,孩子。近前来,让外祖好好看看你。”

      韩长安即刻起身,蹬蹬蹬跑到李雍的面前,仰头定定地看着对方。

      李雍抖着手缓缓抚上韩长安的双眼,失神呢喃:“像……真像……”

      李雍还记得,玄琦跟韩长安一般大的时候,偷偷穿了她大哥的衣裳,跟她大哥一起去听夫子上课。那时他公务繁忙,无暇顾及这兄妹俩,竟始终不知。直至夫子亲自来找他,夸家里的小公子才思敏捷,将来必定是状元之才。

      李雍这才知晓。

      他将玄琦找来,那时玄琦就是这样看着他,晶亮的眼里满是灵动和倔强。

      李雍板着脸要训斥,玄琦却扑进他的怀里振振有词地说:“我爹是文宗,我是文宗之女。我岂能如寻常女子一般目不识丁不知诗文呢?”

      “哈哈哈……”

      二十年前,李雍大笑着抱住了女儿,心中得意莫名。暗道:虽都说儿子好,可人这一辈子还是得有这么一件小棉袄才算圆满!

      如今,李雍却只能紧紧抱住韩长安,老泪纵横。

      “玄琦啊……”

      祖孙俩抱头痛哭了一阵,方才在仆役的服侍下擦脸净面,逐渐收住了泪。

      待仆役散去,冷静下来的李雍自书案上拿起一封熟悉的信笺摆在韩长安的面前。“你娘给我的书信,我看过了。这是你娘的亲笔吗?”

      韩长安心下一沉,暗道:终于来了!

      可他的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迷茫。“外祖何出此言?”

      李雍直视着韩长安,一字字地道:“我女儿的笔迹,大郎或许认不出,我这个当爹的确绝不会认不出。你虽将我女儿的梅花小篆模仿地几可乱真,但终究男女有别、年龄有差。相比你娘,你的笔力稍弱,笔锋却失之冷硬。”

      他一面说,一面又将那信纸不断展开,折叠,再展开。“玄琦自幼醉心文墨,最喜收藏好墨好纸。这信纸如此不凡,若是她书信给我,绝不会一字不提。”

      韩长安微微一笑,冷静提醒他。“老太公可曾想过,这书信既然并非令爱亲笔,那么我也极有可能并非令爱亲子。或许,我不过是个招摇撞骗之徒?”

      李雍望着满心防备的韩长安,满是怜爱地摇头。“你可知晓,这梅花小篆原是你母亲所创。她曾与我说过,这梅花小篆她谁也不传,只传给她将来的夫婿和子嗣。”

      这件事,韩长安的确不知。但他却知道,他的母亲向来都是说一不二。

      韩长安立时心悦诚服,即刻自怀中摸出另一张信笺双手奉给李雍,轻声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外祖,这封才是我娘的亲笔。”

      李雍急忙拿过信笺定睛一看,书信的内容与先前的那封并无不同,只是书写的纸张换成了更为粗劣的黄麻纸。

      李雍仔仔细细看了许久,这才抖着唇道:“是……这才是她的亲笔。这黄麻纸容易晕墨,所以一定要用细笔,墨色要极淡。方才有‘梅随冬至、梅追雪没,傲骨铮铮、了无痕迹’之淡然洒脱。”

      李雍对着那封信又抹了许久的泪,方才哽咽着看向韩长安。“你娘生前可曾说了些什么?”

      韩长安知道李雍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他闭目沉思许久,终是缓缓道:“母亲生前从不与我提及家世,我知道,她希望我放逐山野泯然于众。直至她重病不起,方才写了这封信,无奈将我托付给外祖。她临终前,我问她,我的父亲是谁。她说……他是个好人。她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只是……他们不能在一起,也不能告知任何人,这一切都是情非得已。”

      “就这些?”李雍不死心地追问。

      “就这些。”韩长安斩钉截铁地回。

      “……你的阿爹,叫阿摩。他是个好人,我们虽不能在一起,却从来没有后悔过,更加不会后悔生下你……长安,我和你阿爹都很爱你,没有什么会比你更加重要。只是大人的世界,有太多的情非得已。希望你,别因此而怨恨我们。长安,好好活下去,要幸福、要快乐……”

      ——娘,我知道。我会好好活着的,所以我更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阿爹是谁。因为我更知道,你们一切痛苦的来源,必定是因为我阿爹。

      “罢了,罢了……”李雍黯然叹息。

      至少,他知道孩子不是先帝的,那便够了。先帝在世时,治政严苛、行事荒唐、手段残暴,玄琦绝不会说他是个好人。

      事实上,玄琦在宫禁失踪三个月后,李雍已然逐渐认命,心底也暗暗曾想过:事已至此,哪怕皇帝给女儿封妃,他也愿意看在女儿的性命和颜面上配合将此事遮掩过去。可先帝却始终矢口否认。哼!难道我文宗之女还配不上你么?简直荒唐,荒唐透顶!

      ……咦?这么说来,难道真冤枉了先帝?

      李雍用力一闭眼,将混乱的思绪暂时撇开,又问:“那么,为什么要模仿你娘的笔迹,另行寄一封书信过来?……是为了这张信纸?”

      “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韩长安清清楚楚地回道。

      他是私生子,无论母亲如何美化,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他是一个不能为如今的道德体系所容的私生子。母亲的娘家是书香传家的高门大户,这对韩长安而言绝非幸事。

      高门大户门阀世家明面上有多要脸、暗地里又有多不要脸,远在太原的钟逊已经清楚地示范给他看过了。母亲的这封书信寄出后,韩长安焉知等待他的究竟是来接他回家的亲舅舅,还是来清理门户的杀手?

      所以,如果亲情的羁绊还不足以打动李雍,那么,就再加上利益的重量。

      李雍显然也知道韩长安的言下之意,不由叹道:“你呀,心思比你娘还多!猴精猴精的!”

      韩长安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我的确不能认你为吾外孙,只是各种缘由却并非你想的那样。我李家如今看着显赫,可事实上,无须上溯三代,只你曾外祖就是厮杀汉出身。我李家人丁单薄,绝不会因为一点所谓的颜面名声,就罔顾人伦拒不认亲。孩子啊,我思来想去,只能委屈你,做我的亲孙。”

      “……诶?”韩长安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演一出“还珠哥哥”。怎么就突然成亲孙了?

      注意到面前的幼崽这才显出一点童稚,显示自己的所为终超出他预料,李雍也不由得意一笑。“你曾祖有二子,我为长,名李雍,我二弟名李凉。我从文,二弟习武。惠宗年间,二弟奉上命征讨东燕,不幸殉国。他死后无嗣,本该由我过继一个子嗣给他。只可惜,我膝下也仅有大郎这一子。自今日起,你就是他的亲孙!”

      韩长安不知所措地眨巴着眼睛。

      ——等等!李文宗,外公!我的亲外公!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要把我过继给你二弟?我特么能名正言顺分你李家一半家当啊!

      李雍却自顾自地续道:“你今年八岁,那就是家里的三郎。……哦,也未必。探微那孩子也是八岁,他生于六月,你……”

      “元月!”韩长安眼都不眨地回道。

      “那就是二郎。”李雍点点头,“你大哥叫李梦得、你三弟叫李探微。你娘给你取名叫‘长安’……嗯……那今日起,你就叫李秀宁了!”

      “……李……秀……宁?!”韩长安嘴唇颤抖地重复。

      一个李凉已让他无力吐槽,现在又来一个李秀宁。外公,啊不,爷爷,难道你也是穿的吗?穿越者何苦为难穿越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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