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来临》魂遗世

54、师父

　　待岳城睡了一觉醒来后，口齿不清地道：“怎么还在这破洞里啊，到底还能不能出去了？”

　　闭着眼睛，岳城道：“晴弟，你猜我梦到什么了？我梦到我趴在一大片湖泊前，埋头喝水。那水清凉凉的，还甜丝丝的，我喝了一大口又一大口！但奇怪的是，怎么喝都不解渴啊……”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费劲地睁开眼睛一瞧，几步开外的韦晴模模糊糊地闯入视线。

　　他突然完全张大了眼睛，大声叫道：“韦晴，你干什么呢！”

　　看韦晴不说话，还在自顾自地完成手里的动作，岳城想要过去阻止他，苦于双腿着实疼得严重，半点都动不了。

　　“你停下！你快停下！你不要命了！”岳城大叫。

　　韦晴面色惨白得仿佛从地底下刚刨出来的死尸，望着棠儿的双眼眼仁却乌黑发亮，透着明朗的光泽。

　　岳城急得脸色苍白，他抓起身边一块石头砸向韦晴，叫道：“你这么做，你不出三天就得死！她也活不了！你受那个罪干什么？”

　　韦晴望着他，低声：“你要不要也来点儿？”

　　岳城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大叫：“我不要我不要，我死都不要！”

　　接着，岳城又喊了半天救命，不喊救命的间隙就让韦晴别那么干。但韦晴对岳城的话充耳不闻。

　　又捱到晚上，韦晴嗓子干得难受。

　　岳城也半昏半醒，模模糊糊地道：“晴弟，我们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

　　韦晴垂着头，紧紧抱着棠儿，并不答话。

　　岳城“呵”了一声，虽然鬼门关奈何桥仿佛就在眼前晃悠，但他还是轻笑一下。

　　“晴弟，我真看出来了，你太喜欢她了！”

　　岳城自说自话：“我真羡慕你，能和自己心爱的人死到一起！我呢，活了二十九年，还不知道被人喜欢是什么滋味！”

　　韦晴望了他一眼。

　　“我喜欢你啊。”他非常认真地看着岳城。

　　岳城望着他笑了一下，道：“那你当我老婆行不行啊？”

　　韦晴毫无血色的脸庞终于笑了。

　　岳城道：“晴弟，我可就不明白了。你说你和她当年不过就是在长安街头偶遇，然后说了一些话，怎么你就能对她念念不忘七年呢？”

　　韦晴眼光深远，半晌开口：“自她以前，没有人对我说的话那么重视。”

　　岳城凝望着韦晴。

　　“我五岁家中有变，我被师父救出来，开始学武。师父待我极其严厉，但，严师出高徒，我并未怨过他，还十分感激。”

　　岳城道：“哦，怪不得你刚来军营的时候还很内向，看来和你师父对你的方法有关系。”

　　韦晴点头：“也许就是因为师父强势铁面，所以我很难在他面前袒露心扉，和我的理想。其实我长到十二三岁时也和他说过，我说师父，我想要当将军。”

　　“我师父说，当什么将军？”

　　“我说，去边陲当将军，打败那个作乱的韦巍。”

　　“我师父当时忽然勃然大怒，骂道：‘黄毛小儿，乳臭未干，还想什么当将军，门都没有！’”

　　岳城笑得打滚：“你师父要是现在知道你果然当了大将，早羞得没脸见人了。”

　　韦晴道：“后来我又提过几次，可每次师父都是这么骂我，我就不敢说了。十四岁那年，师父莫名其妙失踪了，我在长安附近游荡了几个月找他，始终没找着，就不得不暂时放弃了。那时我心里还是很想去边陲打仗，也让自己多年所学有用武之地，可，当时虽有这个念头，还没有下定决心，怕自己没有这个实力，也怕走不到边陲就死在路上。就在那时，我遇到棠儿，便把自己的志向尽数说给了她。虽然两个都是小孩子，但是她对我可以当上将军那深信不疑的模样给了我很多自信。也许，正是，正是因为棠儿，我才可以下决心上路去边陲。”

　　岳城笑道：“合着，要是没有你们相遇，我还碰不到我的韦晴兄弟了呢。”

　　韦晴道：“她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我对她始终念念不忘。而我也确实喜欢棠儿，才回到长安找她，不想负了我对她的诺言。”

　　他嘴角滑过一个淡然的微笑。

　　这些话说来，在死亡面前，那么渺茫。

　　岳城道：“可惜她现在昏迷，要是听到了你的这番衷心表露，恐怕也不再恨你了。”

　　韦晴望着怀里苍白可怜的人，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岳城道：“可你那师父到底为什么扔了你自己跑了啊！是不是你太招人烦了？”

　　韦晴苦笑：“我不招人烦啊，我感觉自己还是很乖的。”

　　岳城笑道：“那他怎么就不见了呢？”

　　韦晴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武功这么厉害，你师父应该有门派吧？”

　　韦晴道：“我也问过我师父，但是他从来不告诉我。”

　　岳城合上眼睛，准备打个盹：“你师父人太奇怪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慢。肚子倒不是有多饥饿，主要是口渴实在是忍不了。

　　岳城唠唠叨叨地说节度使不会把他们给忘了吧，后来哼哼唧唧说口渴难受，最后终于没了动静。

　　韦晴一直一言不发，脸色却随着手上的动作而越来越是苍白。

　　而古棠儿，面色却渐渐红润起来。

　　三日后。

　　当一大片阳光重新投下，韦晴抬起疼痛的手臂，第一反应还是去看怀里的棠儿。

　　这时，头顶上忽然传来叫声：“晴弟！”

　　原来是孟辉和吴冷霜发现了他们！

　　“孟……辉……哥……”

　　韦晴的声音发不出来，仿佛一股脑地都被浆糊给糊在了嗓子眼。

　　“别说话，我们把你们救出来！”吴冷霜道。

　　下一刻，吴冷霜一把将孟辉的腰带给解了下来，动作非常熟练。

　　孟辉这时光惦记着救人，倒也无视了冷霜这么暧昧的动作。冷霜也解下自己腰带，把两人腰带系在一起，对孟辉道：“你下去。”

　　“哼，使唤我倒是使唤得很顺溜吗！”孟辉边说边跳了下去，一点儿都没有耽搁。

　　他是主动跳下去的，跟之前的三位比起来肯定不能同日而语。他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立在地上。

　　这才发现三人都奄奄一息。

　　“晴弟，你胳膊怎么……”

　　望着鲜血淋漓毁成一片的伤臂，孟辉瞬间明白了。

　　腰带坠到孟辉手边，冷霜道：“系上。”

　　孟辉皱着眉，先把腰带系在韦晴腰上，韦晴连忙摇头。

　　他叹着气，先把腰带系在了棠儿手臂上。

　　系好后，孟辉冲冷霜一点头，冷霜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古棠儿给拽了上来。

　　吴冷霜轻轻把棠儿放在地上。

　　依法炮制，冷霜又把韦晴和岳城救了上来。

　　这时，他看到张守和廉山也钻出树丛找到这里，连忙道：“找到了，摔在这个洞里。”

　　张守脸皱成一团，找了整整三日，他发带倾斜，鬓发微乱，掩不住的风霜。一把将韦晴扛在肩膀上，拿着朔炯，他恨得眼眶都红了，颤声道：“廉山，咱俩带着他俩先走！”

　　又看了一眼棠儿，道：“棠儿姑娘看样子应该没什么事。冷霜，你和孟辉若无其事地出去就行，我片刻就能让韦巍他们找到这里。”

　　廉山捞岳城在肩上，跟着节度使先离开。

　　吴冷霜也要走，忽然听到坑里传来一声叫唤。

　　“吴冷霜你故意的吧你！知道我还在里边，就想这么跑了！”

　　冷霜笑着蹲下去，望着仰头微愠的孟辉，心头涌上一丝作恶欲。

　　“偏不救你。有本事自己上来。”

　　“哼，你想听我向你求饶？偏不说！我等着韦巍他们来，把我俘虏回去！”孟辉背过身不再看他。

　　忽然，一阵风落在身边。

　　随即自己被那人死死抱住。

　　“你不上来，只好我下来了。”冷霜贴着他耳畔道。

　　孟辉脸通红一片，低声道：“你想干什么？”

　　“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一点儿都不想我吗？”吴冷霜说完就狠狠吻住了孟辉的嘴，仿佛要吃了他似的。

　　就在孟辉被他吻得差点断气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一丝响动。

　　冷霜放开孟辉，搂着他靠在了最里边的石壁上。

　　严绝的声音率先响起，非常紧张：“张守说只有这块地方他们没有找过，果然在这儿！她，她不会有事吧！”

　　韦巍声音极为生气：“她也不知道怎么瞎跑跑到这里来了！不就是咱们被张守那个短命小人戏弄一下吗，至于生气乱跑吗？”

　　孟辉放心了，知道棠儿没有让韦巍怀疑。

　　严绝颤声道：“她嘴上怎么有血？”

　　“昏了三天，嘴唇都裂了呗。”韦巍道，“也不知道她怎么在这里昏倒了。”

　　“这里有个洞！”严绝道。

　　吴冷霜拉着孟辉往里走，直接把他按倒在洞穴最里边一片杂草上。即使有人下来，也很难发现他们。

　　在这么一个狭窄的小缝中，孟辉双手除了放在冷霜肩膀上，根本没地方放。

　　果然，洞中响起脚步声，有人下来察看。

　　片刻，梁侠山道：“除了地上有些血迹，没有任何痕迹了。”

　　两人都是紧张不已，两双大眼滴溜溜地互相望着。

　　苏浅又道：“这里好热，又没有水源，古姑娘不可能掉下来了。她一个柔弱姑娘，怎么可能挺得过三天？再说，她摔下来后，也不怎么可能自己上去。”

　　梁侠山低声喃喃：“不知道血迹怎么回事。”

　　人上去了，头顶上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孟辉呼了一口气：“都怪你！偏偏不拉我上去！万一咱俩被发现了，这不是给节度使找事儿吗！”

　　吴冷霜浅淡的英俊眸子转了转，添了几缕绯红。孟辉被压在一小片空间里，完全没有自由，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无奈轻声道：“四哥哥，你非得在这里吗！都是泥和灰，一会儿怎么解释？再说了，韦巍他们该走了，我还想出去听听他怎么说呢！”

　　吴冷霜家中排行第四，只是父母和三个哥哥都被坏人杀害。

　　在这军营里，除了孟辉，无人知晓吴冷霜的血海深仇。当然，也只有孟辉一人叫他“四哥哥”。

　　冷霜低声道：“好。”果然放开了孟辉。

　　孟辉站起后，被那人系上腰带，好好打扫了一下衣服。孟辉也同样给他系腰带，拍走灰尘。吴冷霜确认外边无人后，抱着孟辉就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