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薛洋bg]夔州往事》君辞暮

23、泣血第十八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

　　金光惜独自走在通往义城城外的小路上，更深露重，雾气遮掩了前方的路，看不清前面有什么，一如她难以捉摸的未来。

　　终于还是选择离开了，她不是不爱薛洋，但现在却没办法再待在他的身边了。她只感觉心如死灰，注定无法同行的两个人，还应该一直在一起吗？她明明那么希望他可以平安无事，他却一点也不理解。事到如今，她才想到，一直是她一厢情愿地跟在他的身边，但薛洋根本不曾有过什么表示，甚至她现在想着，或许真如他所言，是她自己要跟着他妨碍他的，薛洋对她，也许只是占有欲在作祟，他心底真正如她一般的感情，又有多少呢？

　　她想起他们初识的场景，他一时兴起，她芳心暗许。似乎永远是她喜欢他多些，他不告而别，她便时时挂心；他万夫所指，她也选择站在他这一边。就连告白，都是他游刃有余地问她，她手足无措，口是心非。

　　现在她不能确定，他是否如她一样。无论如何，再待下去也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宋岚是无辜的，白雪观死去的众人更是无辜。这桩罪孽，总是要还的。

　　金光惜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清明了许多，带着一种悲壮的决意。

　　她听闻有一位抱山散人，能够医白骨，活死人，抱山而隐居，道行高深莫测。晓星尘亦是师承抱山散人门下，她一定有办法的。

　　这是她为薛洋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从此之后，再无瓜葛，各行各路，就当从未相识。

　　她觉得自己真可笑，竟沦落到这个地步，还偏偏放不下心中的愧疚。本来这是薛洋自己的事情，与她无关，可她就是一门心思地觉得是自己的缘故，才让两位道长卷入这件事情当中。

　　既然如此，宋岚的眼睛，她来还。

　　她人生的前十五年，浑浑噩噩，乏善可陈。遇见薛洋，认了兄长，方才享受到一个女孩子的生活，衣食无忧，有人关照，有所期盼。可惜的是这样的日子没有多久，又横生变故，事情发展到现在，至此心灰意冷，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她想，了结这件事情之后，便回金麟台。那里算是她的家，因为哥哥在那里。她一直觉得，有亲人的地方才算家，而母亲去世后，夔州便只是她的过往了。可那些往事，却总是在她脑海中回放。那段和薛洋朝夕相处的日子，终于成为一去不返的回忆。想起时唯有带着苦涩的笑容，感叹这些昙花一现——事到如今，竟是仅剩下一片惨痛而已。

　　她踏上了一条路，一条一旦下定了决心，便没有回头机会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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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庄里。

　　小屋里仅有的几件家具，都已经被薛洋砸了个稀烂，此时的屋中一片狼藉，薛洋在一堆碎片之中来来回回地走，一边泄愤般踢起碎片，一边用一种令人恐惧的狂怒语气自言自语道：“很好，走了正好，碍手碍脚地管我的事，你早该滚了，滚的越远越好！”

　　他说着说着，忽然止住了口，眼中的凶光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看着面目全非的屋子，他忽然想到自己重伤昏迷的那个晚上，在这间屋子里，她轻轻抱住他，给他擦干净脸上的血，给他包扎，给他做饭敷药。这样的场景很久之前也有一次，那时候还是在她夔州的家里，就是那个晚上，他无法控制地动了心。后来他要回兰陵了，却有点舍不得她，于是就提出要把她一起带去兰陵。这个举动实在是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一切早有预兆，他已经不太习惯没有她的日子了。

　　空空如也的屋子里，仿佛还留存着她的气息，特有的那种淡淡的清香，飘飘悠悠，却怎么也抓不住了。

　　薛洋很少有这样的情绪。第一次，他感到了一种无措。他在她面前，总是游刃有余的，感到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把控之中，包括她。

　　可她现在会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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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她翻了一百座高耸入云的山，路过了几十个熙熙攘攘的城镇，问了无数个过路行人。后来她终于来到了她要找的那座山脚下。

　　这座山不是很高，也毫不特别，像她所到的无数座山一样，无非是云雾缭绕松间小径，亦有明月照林与清泉石上流。蓊蓊郁郁的树林掩映着那方简单却意趣盎然的小屋，她拨开翠绿的竹叶走了进去。

　　那个绝世脱俗的女子就坐在屋里，眼神平静地看着她这个突然的来访者，毫不意外，似乎早已经知晓。她年岁大概已经很大了，面容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一派风华无双。但她的眼中已经是阅过无数岁月，经历过惊天风雨之后的平静，清明冷静，不染世间尘埃。

　　说明来意之后，那女子问她：“你与那位宋岚道长，是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一面之识。”

　　“那为何甘愿如此？”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想要替一个人，还清这桩罪孽，这算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女子带着悲悯看着她：“既是他犯下的罪过，理应他自己来还，你当真下定了决心？”

　　“我意已决。”她说完，心中狠狠一痛。她即将失去的，是一个人身上最重要的东西。没了眼睛，那些壮丽绝伦的山川河流，万里青空，漫天繁星，皎皎银月，还有色彩斑斓的一切美好事物，都将成为寂寞单调的黑色，不透一点光的永恒的黑暗。

　　她咬着唇，没有再说话。她听见女子轻轻叹了口气，说既然你这样坚决，那我便答应你这件事罢。宋岚那边，我会想办法解决。

　　眼睛离开她身体的时候，她虽然没有疼痛，却感受到了骤然的空虚。光亮一下子消失了，她置身于黑暗中，她眼眶一酸，泪水滚落，却是一滴滴鲜血。

　　从此以后，她连眼泪都不能再流。

　　女子淡淡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你可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她说：“不。”

　　她一点也不愿意后悔，无论多么痛苦，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她就不打算回头。

　　抱山散人看着面前看上去柔顺温和的少女，眼中多了几分欣赏。其实即使是她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她只是想听听她的回答而已。

　　到了这般地步，也要替那个人赎罪吗？

　　恐怕那个人，还一无所知吧。她这些事见得多了，已经没有过多的感慨和伤感情绪，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怜悯这个少女。

　　但幸好，她说不后悔。这样总比后悔自己的选择要好过的多。

　　最后她为少女系上一方素净的白绸，掩了她空洞的眼眶，这样看上去，还是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只是——她有点替她惋惜，因为少女这双眼睛很好看，今后却一直要带着这白绸了。

　　最后她替少女把脉，想要确认她的身体在这过程中，有没有受损。

　　刚搭上她的手腕，就连她也不由得一阵错愕，手一松，半晌才道：“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吗？”

　　金光惜愣愣地躺在床上，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您说，我有身孕了？”

　　巨大的惊讶伴随着难以自拔的痛苦袭来，金光惜的手紧紧抓着床单，几乎要将床单抠破。

　　想起三个月前，那恍若梦境的，迷乱的一夜。

　　不是不可能，只是她根本没有想到。

　　金光惜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怎么会这样，他和她的孩子……

　　她再也看不到了啊！

　　她本以为，自己今后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什么想看的了。

　　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了他的骨肉。原本属于双眼的位置疼痛起来，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去捂住自己的眼睛，却只摸到柔软轻盈的白绸。她想，她真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啊。这个孩子，她怕是看不了一眼了吧。

　　何况，她也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了。

　　抱山散人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也恢复了一贯的平静，问她：“你可还有什么亲人，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兰陵。”她听见自己颤抖地不成样子的声音回答。

　　“好。你先睡一觉吧……”抱山散人空灵的声音传来，几乎是同一时刻，她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失去知觉的前一秒，她听见女子缓缓道，“醒来……你就回家了，不要向外人提起在这里的事情，今后好好想一想，以后的路该如何走吧。切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放弃自己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