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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云涌 ...

  •   第二十章
      云涌

      夜幕降临,尹陶之引来凤蝶,将下次召侍的日期告知穆如雪。他的回音很快传达,凤蝶在她窗外翻飞,扇动的翅膀上刻了一个“妥”字。她淡淡扫了一眼,合上了窗户。

      五日之后,尹陶之见到了神秘的主子。主子看着五旬上下的年纪,他端坐在千年玄冰之上,却不见半分不适。黑色长髯垂到前胸,周身气度强硬,不怒自威。令人惊诧的是,他的皮肤之下隐隐涌动着骇人的红光,尹陶之心想,可能是修炼了化骨毒掌的缘故?室内寂静无声,她正踯躅向前,一个黑衣少年掌中生风拦下她,他低声喝道:“站住!脱下衣物发簪!”

      尹陶之顿住脚步,她心中骇然,这个少年内功强劲异常,若不是出掌微微泄漏了一丝内息,她根本无法发现他。她暗暗咬牙,心知成事必须顺着主子来,遂假装害怕,双手哆嗦着将外衫解去。就在此时,忽听地面之上隐隐传来钟声,如闷雷一般滚过三人头顶,主子与黑衣少年两人脸色俱是大变,主子开口道:“郁垒,你上去看看。”郁垒有一丝犹豫:“那谁保护您?”主子怒道:“他们生事,你自然拦不住。为今之计,只有迅速传唤陈江与高致来护驾!”他抛下一块金色信符,郁垒捡起放入怀中,恭恭敬敬道:“属下听令!”他脚步无声,悄然退下。

      忽逢大变,尹陶之一霎不知该如何应对,她慌忙跪地磕首,将自己慌乱的神色低低埋入地下,她闭上眼睛,脱口说道:“陛下万岁。”皇帝看了她一眼,声音充满不可抗拒的威严:“过来。”
      察觉到尹陶之犹疑,皇帝冷笑了一声:“嗯?”尹陶之徐徐吐了口气,道了声“是”,朝他走去。

      郁垒刚走出地道,只见外面齐刷刷站了四人,他定睛一看,心凉了半截。这四人正是穆园排名头号的杀手,江湖人称五方鬼帝:赵文和、王真人、杜子仁、杨云、杨雨。若说平时他尚可勉强可与之一战,可眼下情势紧急,他需要做的是把消息告知陈江与怀远王。他屏气凝神,像条黑色闪电急急破门而出。赵文和扬着手中判官笔高声道:“臭道士,这小子想从你的方位逃跑,还不拦住他?”王真人一扫拂尘将郁垒拉回,他回嘴骂道:“我呸!你这酸秀才!”郁垒暗暗心惊,他额上渗出一层冷汗,他记得这五人中的杜子仁是个跛子,要想踏出这溅玉台,必得找出其中得破绽。他沉心使出八分力气朝赵子仁突去。杜子仁亮出双枪格架住他的双手,嘿嘿笑道:“你这坏小子,欺负我腿脚不好使,这可使不得哟。”话音未落杨雨、杨云一齐腾身,两人裹挟着凌厉刀风卷向郁垒的后背。郁垒察觉危险,扭身躲开一刀,却还是被杨云砍伤胁下。五帝中的两人是双生子,使得一双好刀,双刀雷霆之击,极少有人能从中逃出生天,郁垒能躲开一刀已实属了不得。鲜血沁出衣衫,郁垒心知再拖下去自己难逃一死。他丢出一个催泪霹雳弹,撞破一扇窗户,扑入湖水中,如尾游鱼消失不见。

      “咳咳......”五人掩鼻咳嗽,待烟雾散去,溅玉台中只剩一滩血迹。王真人坐下骂道:“酸秀才就会逞嘴上功夫!你若是争气一点,郁垒如何能逃?”赵文和冷笑道:“你以为皇帝的贴身暗卫是吃素的?我们集五人之力尚不能重挫他,若真拼个鱼死网破,吃亏的不定是谁呢!况且公子只用我们拖住他片刻,左右来说,都不算折了使命。”杜子仁解下腰间酒壶喝了一口,他啧啧摇头:“可惜这小子溜的太快......”

      杨云擦净刀上血迹,问他兄长杨雨道:“大哥,如今只有那人在里头,为何我们不能进去?”赵文和笑道:“里头的人物岂是我等能动的?自然有更合适的人去做这个事。我们只需守在这里,不放任何人进去。”“那能做此事的人是谁?”杨云问道。

      赵文和卖了个关子:“天家的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当心项上人头。”

      暗室之中,尹陶之上前几步。还未走至皇帝跟前,他忽然五指虚张,刚劲内力将她吸到了手心里。他遒劲枯瘦的手指紧紧掐住她的咽喉,像捏住了一只待宰的畜牲。尹陶之四肢并用死死抵抗,却丝毫挣开不得。皇帝另一只手举着一把锋利匕首,朝她的脖子割去。尹陶之双眼通红,她双脚用力蹬在他的胸膛之上,险险避开这一刀。刀刃落到了她的肩膀之上,衣衫裂开,鲜血染红了她的上半身,剧痛钻心袭来。皇帝忙割开自己的手心,用力摁在她的伤口之上。血蛊争先抢后涌出来,顺着伤口钻入了尹陶之的血肉之中。

      血蛊逆着经脉爬遍她全身,她浑身发出隐隐红光。“啊!”尹陶之痛苦地尖声厉嚎,皇帝松开手掌,任她的身子像片破败树叶,跌落在玄冰上。她血红双眼恨恨瞪着皇帝——这个在卫国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男人。皇帝身上诡异红光散去,他垂眼注视着她,冷酷说道:“作为朕练功的血池,你应该感到荣幸,你这个眼神,朕很不喜。”尹陶之无法驳斥他这番话,就在此时,藏匿在她丹田中的极阴内力渐渐涌出,两股力量在她体内厮杀缠斗,血液里生出千万根锋芒,盛怒着将要刺穿她的躯体。血蛊钻入她的身体半盏茶的时间,再次回到皇帝体内后,皇帝很快察觉异象,他的心脏似中了冷冷的虚空之掌,整个人似被一根冰凌穿过。他试着运气,反被呛出一口鲜血。他目眦尽裂,已怒到极点:“极阴之血?你竟是个女人!”

      “不错,我是女人。”尹陶之很虚弱,她的脸上却挂着一丝恶意的微笑。“你的死期到了。”
      几十年心血毁于一旦,皇帝本已恨极,她这番话更是触到他的逆鳞,皇帝双掌结印欲劈碎她的天灵盖,可就在此时,一片白色衣袂从房顶落下,一个白衣人轻轻一提,便将尹陶之带离一丈之外。张佩唯姿态优雅,他落地之后朝皇帝微笑问候:“陛下,别来无恙?”他右手翻转把玩着一柄精美匕首,那寒芒幽幽的刀尖闪烁着剧毒的蓝光,张佩唯不等他回答,又慢悠悠道:“你感受过烟花嚒?”尹陶之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下一秒发生的事则很快解开了她的疑惑。皇帝痛苦嚎叫,只见他身上的皮肤溃破,鲜血如烟花一般炸开,如同一个被剥皮的人,已分辨不出形容。这一幕血腥惨烈至极,她仓皇后退,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他带起一股腥风向两人袭来,张佩唯后退几步,唯恐皇帝的血液沾脏自己。一红一白两人在厅内缠斗,张佩唯始终不肯出手,他拧了拧眉,最后将那把淬了毒药的匕首扔在地上,饶有兴味逗着皇帝来追逐自己。“哈......”张佩唯忍不住笑出声,这十多年来忍辱偷生,他很久没有这样开怀过了。只不过使他高兴的竟是如此残忍的形式。这对皇帝来说无异于一场凌迟。尹陶之拔出宝剑,刺穿了皇帝的心脏。他倒在地,身下一片血泊。张佩唯收起笑声,他脸色的笑意还未褪尽,看着有一种诡异的残忍:“小陶之,你怎么这样坏?”
      尹陶之抬眼注视着他:“我希望你放过自己。”

      “哦......”张佩唯不再说话了。此时地动山摇,房顶的砖石掉落,尹陶之扶着墙壁又开始呕吐,吐出的却是殷红的鲜血。张佩唯忙搂住她,拿出崭新白绢为她擦拭嘴唇,他抬头看一眼说道:“这里不能久留,要塌了!”他缓缓叹了口气又道:“穆如雪真是绝情啊,丝毫都不顾你的死活。我记得他这个人可是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毕竟穆园出一个杀手不易。”尹陶之意识昏沉,听他这番话忍不住出言嘲讽:“穆园之中多的像我这样的人,他若多情,岂不忙死了?”

      “那倒也是。”张佩唯抱起她飞奔掠走,尹陶之虚弱地靠在他的胸膛,她抬头望着他白净的脸颊,顿了顿终于说出口:“原来你会武功。”张佩唯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两人刚出来,溅玉台便轰然倒塌,昔日旖糜的场所顷刻沉入水底,了然无踪。张佩唯将尹陶之放在梳绿湖泮的树下,湖东的高楼之上,穆如雪黑色的身影静静伫立。张佩唯喃喃道:“ 此人太危险。”转视尹陶之,在几经颠簸之后,过重的伤势使她昏睡过去了。
      穆如雪一直盯着溅玉台,看到两人从废墟中奔逃,他挥挥右手,御风迅速向两人掠来。

      “穆园可不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你的身份若是被发现,可是小命难保。”御风离两人不过十步远,他摸摸她的头微笑道:“小陶之,咱们后会有期。”
      御风来到树下,这里已无一丝人迹,只剩一滩混着鲜血的水渍。现场明明白白有着第三个人的踪迹,尹陶之便是被这第三个人带走。他跑过来的速度已经非常快,这人却比他更快,他心知自己无法追踪,只得先回去向穆如雪复命。

      皇城底下黑压压站满了太子高寰的军队,高寰立在定安楼上,今天对于他来说,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他夙夜未睡,头发却箅得一丝不苟。狂风凛冽,吹动着他那一袭红的发紫的蟒袍。他脸上交杂着多种情绪,薄唇翕张下达着威严命令:“怀远王高致鸩杀先帝,其心歹毒险恶,是卫国的罪人!众将听令,即刻戒严宫禁,封锁城门,任何人都不准放出去!”

      “臣等听令!”众将异口同声,呼声响彻天宇。
      大钟悲鸣三声,是卫国君主驾崩的讯号,邺城瞬间挂满白幡,百姓纷纷伏地痛哭,,口中呼着“先皇万岁。”风声与哭声怒号,天地一片肃杀。

      穆如雪匆匆穿过羽林军,来到高寰面前,他跪拜道:“殿下,都办妥当了。”高寰连忙亲手扶起他,殷切道:“穆卿辛苦了。”另一边羽林军将领匆匆来报:“殿下,怀远王坚持要见您最后一面。”

      高寰挥手,冷酷道:“他做出这样的事,还有什么颜面见我?”
      穆如雪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殿下稍安勿躁,他手上还有传国玉玺。”高寰脸色微变,尔后他缓缓道:“他倒不足为惧,去见见又何妨?”高寰召了侍卫上前:“带路,孤去会会怀远王。”

      高致坐在凤凰台上,望着禁庭中雪白的巾幡,可他神情泰然,不见一丝慌乱。见到高寰之后他嘴上甚至还挂起了嘲讽的笑意:“王兄要杀便杀,何苦费尽心思给我冠上弑君这顶大帽子?我都替你累的慌。”到了这个地步,高寰不欲与他废话,他冷冷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将玉玺交出来,我或可饶你一命。”

      高致伸了个懒腰,哈哈大笑:“我进宫既非弑君,又怎会带着玉玺?玉玺在哪,还得劳烦王兄自己去找,看看老天给不给你这个机缘。”高寰怒极反笑:“死到临头还嘴硬,来人,将怀远王收押水牢!”

      “我看谁敢?”高致收住笑容,高声喝道,侍卫果被他的气势慑住,止步不前。高寰也笑了:“好,如此,便传唤三公主前来,她的话或许比我说的有用多了。”高致神色略为慌乱,他忙道:“这是我们兄弟间的事,与瑟瑟无关。”

      “好,我也不欲为难自己的亲妹妹,既然你不肯松口,休怪我无情了。”高寰扬手击掌,穆如雪托着鸠酒走了上来。高致凄惨一笑:“王兄,你真绝情至此?”高寰背过双手,他神色倨傲,已不肯回答他。高致捏着酒杯,摩挲良久,忽然,他面朝浮阳殿往地上猛掷酒杯,瓷片迸裂,与此同时一束白亮的光芒晃了晃高寰的眼睛,他脸色大变,下意识躲入侍卫身后。他狼狈躲闪的举动惹得高致哈哈大笑,他顾左右问道:“你们看看,王兄像不像杂耍的猴儿?”高寰大怒,不想再和他啰嗦,扬声大叫:“谁取叛王高致人头,赏万金,封户侯!”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几个侍卫蠢蠢欲动,他们正要抽剑上前,忽听“噗”地一声,一支羽箭直直射入高寰身前侍卫的眼眶,他哀嚎一声倒下,在地上翻滚。高寰大骇,他转身欲逃往穆如雪身边,却见他挪动脚步,毫无声息地立在了高致的身边。高寰瞳孔急剧紧缩,他一边后退,一边仓皇愤怒道:“穆卿......”话还没说完,羽箭便穿透了他的前胸,他晃晃悠悠了两步,想要扶住身旁的侍卫,可是齐刷刷的铠甲声音往四周散去,无人支撑他一下,他重重跌倒在地,又挣扎着站起来,他心口急促地喘息:“来......人,快来救驾......”

      高致慢慢走到他身边亲手将他扶起,他含笑道:“王兄,我若是你就省省力气,这箭头淬了剧毒,你越挣扎,死得越快。”

      高寰面色铁青,他双目欲裂咬着牙根道:“我死了,只怕这江山你坐不住。”高致哈哈大笑:“你能坐,我为何坐不得?况且我还有如雪作为左膀右臂。”

      “你……”高寰眼白一翻,浑身震颤。“王兄慢点慢点,”高致伸手帮他顺了顺气:“你可得撑着一口气,容我跟你说个明白呀。”他右手往浮阳殿一指,那琉璃金瓦之上正站着一个英俊少年,他身着一袭青色紧身短打,右手持着一张大弓,冷冷注视着这边。“当初你力谏处死高时,你瞧,他的儿子如今向你索命来了。呵呵......王兄竟然还容许他留在穆园,这可不是养虎为患么。”高寰口鼻涌出鲜血,他仰天大笑,分外骇人:“好......好,穆如雪竟然被你收买,是孤输了,不过他今日能背叛孤,只怕你以后镇不住这样的人物!”高致摇头笑道:“不,王兄,我才是穆如需的主子,从一开始便是。”他从高寰怀中取出那柄碧绿短笛,幽幽道:“你真是愚笨哪,天下至好名器,却被你用成这样。”他将短笛横在唇边,刚刚吹响,他身后的穆如雪立即跪倒在地,他额上豆大的汗滴涌出,显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

      “王兄,你学会了么?”高致戛然而止,他瞥了眼穆如雪,他仍跪在地上未起身。高致转首含笑对着高寰轻语:“唔,父皇在地下等着你呢,你们黄泉路上结伴,也不算孤单了。不过,王兄与父皇积怨已久,在地下也未必可以好好相处。不如你携上皇嫂皇侄?”

      高寰怒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出来,一句“你”还没说出完,那双因愤怒而高举的手已经无力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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