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迟》易六

2、第 2 章

　　唐轲从前就有风流名声，自抱人入宫那日起这种名声更上一重楼。不愧是太子殿下，他哪怕逐风流，也是与常人不同的坦然自若。

　　唐轲领了人自然是在意的，虽说他也不知道在意何辜什么。论姿色，论气度，比何辜好的大有人在，他却有些着迷地只想何辜。

　　这种事情告诉他人，他人怕是要怀疑真假，这事个人考量，虽然惊异自己的想法，但细细相处来难免有些新奇，唐轲本身又是个慢性子，凡事都放到最后关头去琢磨，这会儿也品不出自己心意来，索性就放下此事，专注与何辜游乐。

　　唐轲先拿了骨牌骰子与何辜玩了几把，玩的尽兴后就温存一番。

　　欢愉之后，唐轲低头似欲亲上何辜，但见身下人的目光隐约有一分熟悉感，即道：“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何辜卧在他膝盖上，笑盈盈道：“我倾慕已久，故面容相熟。”

　　这是推托之词了。

　　唐轲想到这点，却也不怪不恼。他想，大概是处心积虑的陷阱，已经安排我在某处见过他一次。垂眸望见何辜眉目清朗，唐轲食指下意识轻轻按过他的眼尾，原是太子殿下遮了日光，何辜的半张脸就仿佛隐隐约约地躲在阴影，露出来的半张脸还是心悦然之的那个好模样。

　　唐轲注视许久，不知怎的有些想摸上那在阴影中的半张脸。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们在日暮的霞光中沉沉睡去。

　　唐轲再次醒来已是月上柳梢。他的呼吸近到何辜耳侧，他们亲密得像是只有一个共同的心跳，在胸腔内自顾自地跳动。

　　“我梦见你。”

　　“是吗？”好奇的声音。

　　“我在桥上呼唤你，但你坐在舟上始终没有回头，你和船一同消失在茫茫白雾里。”

　　何辜哦了一声，起身拿起桌上的水果吃：“人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不是喜欢我，喜欢得紧？”

　　他说话的时候像是一条聪明的狐狸，已经看透一切。

　　唐轲听了他的话翻了个身，背对何辜，闭了眼沉思好久才想出个确切答案。

　　唐轲不是个喜欢藏起感情不愿人知晓的人。

　　唐轲向来磊落。

　　他说：“我的确——”何辜的右手捂住了他的嘴，唐轲听见何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柔多情之下是冷冽的底色。

　　“我的殿下，别说了。”

　　“此情何须掩埋？”唐轲凝视何辜，笑了起来，“我见你如见梦中婵娟，朝思暮想，终于偿愿。”

　　何辜惘然而后垂首敛眉，道：“......这样即可。”

　　唐轲细细看了两眼何辜这个模样，心道他低眉的一瞥像极梦中人了。

　　唐轲少年时好乐好酒，常常提一壶酒到花船上去，边听琵琶边酣然而睡。有一日，唐轲梦见自己在河畔要去一个地方，但是即将离去前他的衣袖被一个少年拉着。他想让那个少年松开，那个少年却像是顽劣的孩童硬是不松手。他无奈一叹，想讲些道理。正在这时，那少年忽然抬起脸，唐轲那一眼看见少年的容颜像是芙蓉出水，说不出的天然灵秀。

　　唐轲忽然从梦中惊醒。想来是梦中的惊鸿一瞥过于深刻，梦中其他都已忘却，但唐轲却仍然记得那张惹人心动的脸。

　　如是念念不忘。

　　唐轲养个人在东宫，朝堂上的人是没一句反对的。他以前率性妄为，用弹弓打中过宰相，履剑上朝突起杀人，怎么会缺这点风流韵事？

　　百官的奏折四季流转都是同样的事情。看着他们结党营私，争执谁贪污受贿，唐轲感到无聊。

　　长安开始下雨。

　　云水笼罩在所有人的天地，慢慢地倾轧在人心上。

　　唐轲抱住何辜的时候能闻到他身上那种雨水般的清新气息，仿佛已经酝酿了很久小心翼翼藏起来但最终被发现的气息。唐轲把头靠在何辜的肩膀上，缓缓地，缓缓地闻着那股气息。他动作如此之慢，几乎看不出来他是在闻一个人的气息。

　　何辜在他怀中时，他要是乐意说话就会说话，他要是不乐意说话就静静地闭着眼，呼吸声小小的，仿佛已经睡去。但唐轲感觉得到，他没有睡去。唐轲的手指从脖颈落到他的后背，他的手指能透过何辜身上的薄衣衫感知到他柔弱而坚韧的脊梁，一寸寸的旖旎而温和地感知他的躯壳，纵然唐轲不睁眼也能在脑海中想象得到这幅身体的模样，能想象到这幅身体能带给人怎么样的愉悦，让人多么沉迷。

　　他欢悦时，肢体轻颤，如簌簌杏花落雨。何辜用他的躯体仿佛在表达一种缄默的话，他的秘密就在他的缄默中。唐轲知道何辜有一个秘密，就在这个看似无害而周密的美好陷阱里。唐轲自然有办法挖出这个秘密，但尝到他的陷阱时候，宽容了他的秘密。

　　也许是不在乎他的秘密，也许是过于自信。唐轲允许他的隐瞒。

　　唐轲抓住他的手指。何辜手指清白得如高山白雪。唐轲记得何辜的手指在愉悦时候会不自觉地颤抖，如雨打枇杷，枝叶柔顺地低垂，无数雨点滴滴地响，传入他的耳中。他恋慕着这个人的某种姿态，他见到何辜第一眼心中已有道不清的明悟，他不怀好意，他心中有鬼。但由于他的姿态，他身上那种温驯而臣服的表皮下涌动着诡异而冰冷的暗流，他以自己从前无法想象的心态接纳了他的小心思，宽容了他的诡计。

　　唐轲手指婆娑过他的唇齿。何辜口中的甜言蜜语数不尽，在他每次说他心悦自己时，唐轲都温和地应声，但是只有唐轲知道他的内心沉静如湖，一片柳叶在他心中半浮半沉。若道唐轲已然深情，唐轲眯着眼轻轻摇头。若道无情，唐轲也还是摇头。

　　唐轲最终轻轻吻上他的眼睑。

　　何辜的眼瞳很深很黑，如黑夜下沉寂的河水，仿佛能把一切都吞没殆尽。他眉开眼笑的时候，眼瞳里就泛起氤氲雾气，好像他这个人干干净净，不藏有什么秘密。但他眼瞳的最深处是永远散不尽的阴翳，是无尽头的深河。

　　他漂亮的表皮下藏着魑魅魍魉，情话绵绵的心中藏着鬼。这一点，唐轲第一眼就知道。

　　而他仍然亲吻。

　　何辜似乎忍受不住这样子的温柔，终于阖上眼眸。唐轲感觉到他好像发出一声短促的哭泣。

　　但他并不确定。

　　唐轲再次回到了那个梦境中。

　　远远的传来淅沥雨声，而面前却是白雾弥漫，他看到何辜。他好像在笑，容颜半遮半掩，似媚似倦，更显绝色。

　　唐轲伸出手去，摸到了他细腻柔软的脸。然后他闭着眼不再看着何辜，手指一点点地磨过何辜的脸。

　　他摸到了另一张脸。
　　春雨落进梦中的涟漪里。

　　他最终醒来。

　　窗外，清新的雨水气息落地，点燃着的香火烟气渺渺上升，在道尊佛祖的画像之下，从地底深处飘荡出近似暗恨的腐朽气息。
　　元夕过后，皇上欣赏的元衍道长云游回来。这位道长相貌不咋地，瘦长马脸，两撇小胡子，但人传闻是有真本事的。

　　他能传人长生术。皇上老了，人老了就想活得更久。所以，元衍道长活的很潇洒很畅意。

　　元衍道长回朝面圣，把海外三岛描述得如梦如幻，叫人很是开心。这是元衍道长拿手好戏之一，口才好，才叫人向往起那从未见过的仙境。

　　下朝后，元衍道长默默离开众人，跟上唐轲。

　　唐轲淡淡看他一眼：“我还没想长生。”他没到他父皇那个年纪，你现在说什么他也不信。

　　元衍道长沉郁着脸，轻叹道：“我是来救殿下的。”

　　唐轲停步：“你怎么救我？”

　　元衍道长恭敬道：“除妖、斩鬼。”

　　“皇宫中有妖？”唐轲笑了笑，“皇宫中不可能有妖。”

　　“陛下真龙天子，万邪不侵。殿下，天生聪慧又有仙缘，自然能洞察妖邪。一般来说，皇宫中的确不可能有妖孽。”元衍道长迟疑了一下。

　　唐轲道：“那就是没有。”

　　元衍道长见唐轲目光清明，语气中有一丝坚决，他心道既然太子心中有数，我拿此卖个好可是撞霉头了，他得不了好处就此放过。

　　离宫前元衍道长躬身一拜，低声道：“我欲献长生酒。”

　　“何不献给父皇？”

　　“殿下有所不知，这长生酒只有仙缘之人喝了才会长生，普通人喝的只是酒。”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有 car ，但删去了。保持清水，保持短篇。
太子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