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烟语》弥章章

2、第一章 祈佑

　　又是一年雨季来临，天色阴晴不定，早晨若是下起雨来，到了傍晚便必定会晴，天边挂出道彩虹，惹得孩童竞相出来观看玩闹。

　　因与皇城江京临近，最近这鄂州城里热闹非凡，虽说是时雨季节，然而久居于此的人们生活照常，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倒是对一个月后就要举行的祈佑节津津乐道。

　　祈佑祈佑，寓为祈求上苍保佑之意，是齐安每三年都要举行的一次举国盛典。每逢祈佑节，莫不说周边各附属小国的国主要来参加，就连南梁、大燕等国都要派遣皇室宗族来齐安一同沾染福气。

　　当今中原，齐安、大燕、南梁三足鼎立，再加上周边的各附属小国，三国已相安无事近百年。其皇族分别是齐安乐正、大燕景氏、南梁萧氏。

　　大燕德康帝登基已有十载，这十年中大燕在德康帝的治理下正是百姓和乐、国富民强。南梁萧皇少年封帝，在位也有八年，八年时间南梁从一开始的动荡不安也逐渐变得平安稳乐。

　　然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还是齐安乐正一族。

　　传说齐安皇室乐正一族是奉上古神明之意护佑一方天地，皇室中人皆赋有仙力，可摧天撼地。然而传说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他们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但是齐安的百姓倒正因为这个缘故对乐正一族更是推崇爱戴，再加上这一代永昌帝与皇后伉俪情深，美名远播，惹得无数女子艳羡。永昌帝此人也确实是个明君，治国有方，齐安端的是一副政治清明、太平盛世的模样。

　　鄂州城是从官道进入江京的必经之城，也因此城里的大小客栈在祈佑节前都住满了人，有想趁机倒卖货物的商人，有天南海北聚集于此的侠客豪士，更不乏有别国的皇室宗族。所以民间有戏言称，“时雨季节去何处？鄂州城里客栈住，天南海北共一堂，不问前程问来路”。把鄂州城形容得十分贴切。

　　都说有人的地方必然少不了故事，这话放在哪里都成立，莫说是在鄂州城最大最繁华的福来客栈了。这日江湖中人齐聚一堂，说笑间话题渐渐就转到了乐正皇族身上。

　　一个身形粗犷，笑声爽朗的汉子说：“今年的祈佑节，估计又是齐安姑娘们的芳心暗许之节啊。”

　　“那可不，我还记得三年前那次祈佑节，咱们太子殿下一露面，我旁边好几个姑娘都快晕过去了，”跑堂的伙计也凑热闹过来插了一嘴，“瑞王殿下今年也有十五了，听我在盛京的表兄说，瑞王殿下也是个极其俊朗的呢。”

　　一个身材单薄，面容白净的年轻人略显疑惑的问道：“我一直好奇，这汐椤帝姬怎么从未在祈佑节上露过面？”

　　角落里不起眼位置处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子，由于位置背光，只能看得见他线条优美的下巴以及端着茶杯骨节分明的手，他本欲喝茶，闻及此言却停顿了一下。

　　“你还别说，我原来也纳闷过，不过我听别人说是因为帝姬从小身子就不好，许是陛下爱女心切，担忧帝姬身子，所以这种盛大繁琐的场合帝姬便极少参与，”汉子道，“你这么问，莫非是喜欢帝姬？”汉子哈哈大笑打趣身边的年轻人。

　　“怎、怎么可能，你莫要胡说，那是帝姬，这种话怎得也可随意出口！”年轻人涨红了脸，指责汉子。

　　掌柜一见情形不对像是要吵起来，忙来安慰：“公子勿恼，他这也是说笑，齐安民风开放，大家伙都是心胸开阔之人，说话有时就有些随意，但我们都对皇上崇敬的很呐。”

　　“是啊，是啊。”同在大堂吃饭的人们都附和道，年轻人脸色稍霁，并且赞叹道：“纵横史书，也未曾有几个君主像永昌帝这般，对皇后十分深情，后宫妃嫔极少不说，更是自容顺皇后逝去后不准大臣们提立后之事。”

　　掌柜的也啧啧感叹道：“是啊，这可连寻常男子都做不到，永昌帝膝下的二子一女，皆是容顺皇后所出。”

　　一个络腮胡壮汉仰头灌下一碗酒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大笑：“掌柜的，你不也不是寻常男子吗，这天底下除了咱们永昌帝还有像你这样惧内之人也可以做到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哄堂大笑，掌柜的更是忍俊不禁，笑着指了指络腮胡壮汉，然后吩咐伙计们伺候好客人。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一个月后祈佑节的到来。

　　齐安皇宫

　　漆红的宫墙在雨后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来来往往的内侍与宫女手中捧着各宫在祈佑节需要的物品摆设奔走在宫道上，大总管田公公坐在廊道的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有条不紊的指挥着。

　　田公公长得很是喜庆，和过年时百姓贴在门上的财神爷极为相似，圆滚滚的身形，说话前总先带着几分笑意，为人处事八面玲珑。

　　田公公从永昌帝小时就开始服侍，这么多年来早已是掌管宫里内务说一不二的大管家，就连最张扬跋扈的梅妃都得敬他三分薄面。

　　田公公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旁边的小太监报着近日来各番邦国进贡的物什，当小太监报到珠钗玉镯一类首饰时，田公公打断他：“小三子，挑些顶尖的进贡首饰送到霖昙宫去。”

　　小三子一愣：“公公，那娘娘们呢？”

　　每次都是不先送给娘娘们，而是紧赶慢赶送往霖昙宫。

　　为什么？

　　田公公瞪了小三子一眼：“先让霖昙宫那位挑，挑完了再说，来宫里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没眼力见儿，再这样不如收拾收拾出宫得了。”

　　小三子连忙低头称是，正转身准备吩咐宫女时，田公公又说：“别忘了说是陛下让送过去的。”

　　小三子心想，每次给霖昙宫送东西都要嘱咐一遍“别忘了说是陛下送的”，霖昙宫的又不傻，还能不知道是谁送的不成，小三子心头疑惑的很。

　　田公公叹了一口气，都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霖昙宫

　　倘若问宫女们宫中哪处最僻静，必定会说是霖昙宫，倒不是说位置不好，而是霖昙宫的主子太静了，几乎不和别宫来往也不参加各种盛大的场合，若不是身份地位摆在那，估计宫女太监们都忘了霖昙宫的主子了。

　　虽说宫名里头有昙字，但放眼整个院子，不见一朵昙花，据说十五年前院子里全种着昙花，宫名由来也正因为此，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昙花都没了。

　　大殿内，宫女们依次排列站好，手中托着盛满金银珠宝的梓木匣子，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下的等着软塌上的人看完手中的书。

　　寂静的宫殿里，唯有少女翻动书页的声音，她手中拿着的书看似很正常，像是普通的诗篇名典，然则翻开来，就见扉页写的是《各国秘辛》。少女面无表情的看着，突然合上书，慢悠悠的抬眼看向站了许久的宫女们，宫女们被她这么一打量，纷纷将头垂的更低。

　　少女看着大概刚及笄不久，一个小巧极尖的下巴，肤色莹白如玉，两道如同水墨画般勾勒在脸庞上的眉，眼窝略深，眼睛里宛如淬了万年不化的寒冰一样，眸子带着点淡淡的琉璃色，眼睫纤细轻盈如蝶翼，鼻子秀挺。

　　倘若仔细看她的眉宇，便会发现这少女的长相与中原女子不同，只是年龄还小显现不太出来。少女着实是个五官精致万分的美人胚子，不过是个性情古怪的小美人，也正因如此，宫女们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恼了她。

　　被小三子安排过来送首饰的领头宫女求救一般看向少女身旁站着的粉色宫装女子。

　　见状，霖昙宫主事宫女红鸢忙向少女解释道：“帝姬，这些都是陛下差人送来的，说是今年的新花样，供帝姬您挑选。”

　　漓笙端起一杯茶，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小口茶水后，回了个 “嗯”，便再没有声音。

　　这个“嗯”是什么意思，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一众宫女们都在暗自揣测，猜不准帝姬的喜好回去无法向田公公交代啊。

　　红鸢看向漓笙，见她又翻开了书继续看，依红鸢对她的了解，一时半会是叫不动她了。

　　红鸢笑着对领头宫女说：“那就先收着，等帝姬看完书再慢慢挑吧。”红鸢对旁边一个圆脸的小宫女道：“喜儿，带各位姐姐去库房把东西放下。”

　　宫女们都松了一口气，先不管喜不喜欢了，能把东西收下就行。

　　记得上个月送来的被称为绝世珍宝的九环流霄琴，这把琴由一代制琴大师逢木所做，价值连城流传数百年，因着朝廷在边关打了胜仗细点战胜品时发现了这把早就消失于世的琴，永昌帝一经得知立马让人送到霖昙宫，本以为帝姬能多看两眼，谁知道帝姬见都不见就说了一句“本宫不会弹琴”便让人把那把琴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害的大家被田公公训了好一阵。

　　一时间宫里又变得落针可闻。

　　漓笙看着书，等到了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映得泛了红光，才合上书。

　　她经常看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正经的书虽然也看但始终不如话本子有意思，就拿她手里头这本来说，别国的事情能信几分她不知道，反正就齐安而言五成都是编的，也不知道谁写的，真能扯。

　　突然她抬起头问红鸢：“是不是快到祈佑节了？”

　　红鸢纳闷帝姬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忙回答：“是的，还有一个月。”

　　漓笙想，又是三年过去了。

　　漓笙靠在软塌上看着窗外的绯霞，夕阳染红了半边天色，果真像民间所说这季节是晨雨晚晴天。

　　红鸢知道帝姬这个时候不喜欢身旁有人，便悄悄退了出去，并吩咐守门的宫女不许来打扰帝姬。

　　窗外的几缕霞色溜了进来，将她的脸庞打上了一层光晕，漓笙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扶手，神思散漫。

　　祈佑节，祈佑节，若百姓们祈求家庭美满，臣子们祈求国泰民安，那她祈求什么，祈求了就能实现吗？

　　她勾起一侧嘴角，低不可闻的自嘲笑笑。

　　果然还是不能抱有希望。

　　窗户被吹进来的风煽动自合，又是一天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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