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烟语》弥章章

3、第二章 话本

　　这日天气晴好，天色蓝的不掺一丝杂质，不像是一副下雨的模样。

　　永昌帝上完早朝，由田公公陪着在御花园里赏花，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下问田公公：“笙儿喜不喜欢那些首饰？”

　　田公公心想，送东西过去的宫女说帝姬什么表示都没有，显然是不在意了，更谈不上喜不喜欢，但田公公嘴上还是回答：“应当是喜欢的，帝姬让人放到了库房里。”

　　永昌帝看了田公公一眼，嗤笑：“你对我还哄骗？笙儿什么性情朕能不知？”

　　田公公委屈道：“那陛下还来问老奴，老奴不也是想要宽陛下的心吗。”

　　永昌帝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这么多年，朕知道对笙儿有所亏欠。”永昌帝低声道。

　　当他从过度悲痛中走出来的时候，才惊觉自己那个爱笑又温温软软的小帝姬变了性子，变得沉默寡言不与人来往，终日里死气沉沉的没什么表情，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能让自己的小帝姬再变得鲜活。

　　身为父亲看着自己的女儿变成这样怎么能不心痛，于是他总想着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放到女儿的面前，或许这样能让她开心，但好像每次都得不到的回应。

　　作为帝王他是合格的，作为父亲他没有尽到责任。

　　田公公心中泛起苦意，自他少时起就侍候永昌帝，他看着永昌帝从少年时的英姿勃发到了如今的沉稳坚毅，这么些年来，别人不知永昌帝的苦涩艰辛，田公公不可能不知。

　　田公公安慰永昌帝：“陛下，帝姬也算是老奴看大的，帝姬呢性子喜静，不爱言语，有些事不愿说出来，但是老奴明白帝姬心里肯定是敬爱陛下您的。”

　　永昌帝拍拍田公公的肩膀，不再说话，往前走去，田公公看着永昌帝的背影，也是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江京城内

　　但凡是江京城的人都知道，要想第一时间读到最新的书就得来赋辞楼，赋辞楼每月都会进一批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各方面都会有所涉及。至于女儿家爱读的那些闺房话本，也是应有尽有。而且赋辞楼有个鲜为人知的规矩，只要你交够足够的钱就能成为赋辞楼的贵客，成为了贵客自然就可以看到买到那些不在市面上流传的书了。而这足够的钱大体是多少，恐怕不是寻常人家担负得起的。

　　这日，一个身形较为高挑的纤瘦少年走进了赋词楼，少年面容白皙五官精致，一双眼睛生的极其好看。柜台边的伙计一看到这少年，主动上前笑着招呼：“郑公子来了啊，今日咱们赋辞楼可又进了不少话本，尤其是山海精怪的。”

　　郑公子点点头，随即走了进去挑选书籍。

　　伙计目送着他的身影，心里止不住嘀咕，这郑公子模样这般好看，看周身的气度打扮最次也得是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公子哥，怎么放着好好的诗书经典不读，成天看些山经海怪的志异杂书，上次还来买什么《各国秘辛》，真是白白花钱当贵客，这都什么怪趣味，伙计越来越不懂现在的公子哥了。

　　郑公子熟门熟路地走到了赋辞楼专门为贵客准备的书架旁，目光一瞥就看到了书架上隐蔽处摆放着的《深究帝后之间的深情》、《大燕男子容貌排行榜》……郑公子嘴角抽了抽，先不说这帝后指的是谁，为什么连大燕男子的容貌都值得写成书，谁会闲的无聊买回去看，写书的也是个人才。

　　前后转了一圈也没有他喜欢的书，书名走马观灯似的前一刻看了后一刻就忘得干干净净，唯独那本《大燕男子容貌排行榜》留在了心里，抹也抹不去。纠结了片刻他还是把这本书拿了下来，真是刚说过的话瞬间应在了他身上，看来他就是闲的。

　　于是当伙计看到郑公子要买的书时，嘴角也抽了抽，怎的这次买的……是这本书？一个长相俊秀的公子拿了一本尽是描写男子的书，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于是乎，伙计的目光变得异样起来。

　　“公子，慢走。”结完账后伙计道。

　　郑公子“嗯”了一声，施施然离开赋辞楼。

　　伙计叹气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突然，掌柜的走过来大力拍了柜台一下，瞪他道：“你小子又在这里嘀嘀咕咕什么！再让我逮到你偷懒耍滑不干活，就等着给我收拾走人吧!”

　　伙计下了一跳，立马赔着笑脸，不再想有的没的。

　　拿着书，郑公子拐到了赋辞楼不远处一个小巷里，小巷里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站着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公子听到了脚步声，懒懒回首道：“你这次又买了什么千奇百怪的书？”

　　这公子漆黑如墨的眉梢半挑，一边嘴角向上弯起，眼睛比夜幕上的星辰还要夺目，鼻梁很高，眉宇间已经初现锐气。

　　“你知道吗？”郑公子问他。

　　“知道什么？”白衣公子疑惑道。

　　“据说总是这么笑嘴会歪。”跟个半身不遂一样。

　　钟鑫气急败坏的喊：“嘿，姑娘家家的，这么咒别人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郑公子，也就是乐正漓笙，丝毫不理会钟鑫的嚷嚷，自顾自的登上马车，“走吧，钟阿歪，我得回去了。”

　　“哦，不对，你等等，你叫谁钟阿歪？少爷我有名有姓！”

　　钟鑫说起来也十五了，怎么总是咋咋呼呼的，漓笙想。

　　“快点赶车，红鸢见不到我会着急。”

　　“我堂堂右相公子怎么成天被你使唤的跟个狗一样！”

　　漓笙从善如流道：“旺财，听话，快把车赶回去。”

　　钟鑫很想把她揍一顿，但是怂。

　　漓笙道：“不闹了，赶紧回去，万一父君知道了就坏了。”要是被父君知道了，估计霖昙宫一只麻雀都飞不进去了。

　　“行了行了，祖宗，我快点把你送回去还不行吗。”钟鑫无可奈何地想，怎么从小到大都被压的死死的，心情极其不爽，抬手一挥马鞭，马声嘶吼，马蹄声哒哒，掀起一阵尘土。

　　钟鑫一路驾车穿过闹市，最终停在了皇宫的一个小偏门处，漓笙撩开车帘下车，手里提着装书的包袱，“谢了。”

　　“就一句谢谢？我这尽职尽责的又陪你逛街又给你当车夫，你就一句谢谢，”钟鑫不满的嘟囔，“怎么不得来点谢礼。”

　　漓笙举起手中的包袱：“新买的话本你要看吗？”十分适合你这种纨绔子弟打发时间。

　　“算了，你这都成天什么趣味，乱看一通，可别在外面说我和你认识，丢人。”钟鑫撇嘴。

　　漓笙很有诚意的道：“那要不然我帮你和礼部尚书家的柳小姐牵个线？”

　　要说这柳小姐也算是个奇女子，奇到让“两耳不闻世间事，一心只读话本子”的汐椤帝姬都听说过她的事迹。

　　柳小姐出自礼部尚书府中，上有四个哥哥，下有……下面没有了，由于自己是家中最小的并且是唯一的姑娘，可谓备受宠爱，宠爱到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哭的十里八乡的人都听得到，还是一时半刻止不住声的那种。去年过年的宫宴上柳小姐不知怎的和户部尚书家的何小姐有了争执，何小姐还没说上三句话，就听见柳小姐已经嚎起来了，嚎的没完没了，最后还是她的太子哥哥看不下去出面劝住了柳小姐。总的来说柳小姐此人可谓是身娇体弱易推倒，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典型，十分适合娶回家……哭丧。

　　“姑奶奶，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可别让红鸢姑娘找不到你，我娘还在家等着我吃饭呢，先走了。”钟鑫转身登上马车一溜烟儿的驾车跑了，真是疯了才要和那柳“哭才”搭话。

　　漓笙见他逃命似的眨眼间就没了影，“啧啧”两声也转身走进了宫门。

　　赋辞楼上

　　雅间内一个面容俊秀的公子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喜滋滋的对身旁人说：“瞧瞧，我就说得多写些宫闱秘事，你看这个月收益又不少啊。”

　　身旁的白衣公子看他手指翻飞，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道：“你怕是浑身的文采都用在写这些无迹可寻的话本子了。”

　　郑瑾闻言很不服气：“怎么就是无迹可寻的话本子了，这一路从大燕过来齐安，每到一处地方，我就向当地人打听齐安皇室，然后再经过我的整理、辞藻修饰最后写出来，所有的东西都是有理有据。”

　　你每次打听的对象不是河边洗衣服的老婆婆就是砍柴的樵夫，有什么根据可言，白孟梁觉得与此人无法沟通。

　　郑瑾见他不屑一顾，据理力争道：“就拿我写的那本关于齐安帝后伉俪情深的书来说，让多少姑娘家都感动不已？你敢说你不感动？”

　　我为什么要对这个感动，白孟梁确定他俩不是一路人，郑瑾绝对是投错胎了，他应该投成姑娘家。

　　看郑瑾这副喜上眉梢的样子，白孟梁觉得是时候该让他清醒清醒了。

　　“你也嘚瑟不了几天了，马上那大燕男子容貌排行榜的第一名就来了，有本事你在他面前继续嘚瑟。”白孟梁语气毫无起伏的说。

　　郑瑾一顿，惊恐转头看向白孟梁：“你说……谁要来了？”

　　“大燕男子容貌排行榜榜花，”白孟梁一字一顿的道，“你怀信哥哥。”
　　啪叽一声响，算盘掉到了地上。

　　郑瑾拉住白孟梁衣袖，“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是说还得再过两天才能来吗？”

　　白孟梁冷笑一声：“这谁知道，他估计是长了翅膀了，据说已经从鄂州城出发现在快到江京城门口了。”

　　郑瑾瞬间哭丧着脸：“白大哥，救命啊，我不想身死他乡。”

　　“你还是自求多福吧。”白孟梁扒拉下郑瑾抱在他胳膊上的手，面无表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