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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分科 ...

  •   冉言常常会在自习课留在班里。冉言很年轻,大家都说,他硕士毕业不久,知道很多前沿理论,有独到见解,有教育理想,对于班级管理,严格也不失民主。

      而唐晚只看到他最常穿白衬衣,黑色西装长裤,外配一件黑色长款呢绒大衣。衣服没有一丝褶皱,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可谓仪表堂堂。每天早晨进门,空气里都和着凉气,还有他男士古龙香水的味道。

      有一次,冉言问大家是否愿意用自习课的时间补一节历史课的时候,班里一阵欢呼,唐晚一脸懵。作为一个转班生,唐晚当时不很懂他的历史课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但那节受人瞩目的历史课,冉言没有讲。同学们满怀着期待,几乎是整个班级都洋溢着兴奋气息地看完了纪录片《大国的崛起》第一集。冉言是唐晚学生生涯中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会在自习课上给同学们放纪录片的老师,他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而在实验班,所有老师都觉得这么简单的道理该是自己悟的,给一秒钟还悟不出来,就属实奇怪了。唐晚却天生得有些迟钝。

      冉言还提出过一个听来令人捧腹的建议,“教历史的老师不应该被称之为历史老师,而是冉老师。原因很简单,教生物的老师就是生物老师吗?你们一口一个‘生物’,一口一个‘生物’的。老师本身是有名字的,怎么可以称之为‘生物’?是在称呼一株植物还是一个真菌呢?”为了表示对老师的尊敬和爱戴,那段时间同学们对所有的任课老师都以姓氏相称。

      冉言的历史作业布置得极少,唐晚在自习课上就能完成。

      刚刚接触根本原因和直接原因类型的题目时,她总选不对。多年来唐晚只是被告知这就是直接原因,标注横线,却从来没问过什么是直接原因。冉言特别鼓励学生不懂就问,大家都喜欢围着他提问。唐晚终于也小心翼翼地拿着问题跑去办公室问,冉言就举例子来讲,讲了有足足有一刻钟。办公室里暖气格外暖,还很安静,唐晚总觉得在这样庄重严肃的场合,他周身气压很强,空气很重,她都不敢大口呼吸,秉着气儿,绞尽脑汁地听他讲。直到一刻钟以后,唐晚感觉头懵懵的,然后有些云里雾里的懂。

      如此深奥的思考、奇妙的分辨、超出认知的举例——原来历史也可以不单单沉默在书本里,还可以活跃在思想中,像是——发生在眼前。

      傅晨常常会在自习课留在班里。傅晨教化学,二十七八岁,个子不很高,总爱穿一件罗蓝紫的衬衣,头发修剪得短而整齐。他浓眉大眼,眼睛像八月的黑葡萄似的很好看,脸蛋不算胖嘟嘟,但有点婴儿肥,皮肤很白。以至于每次听他上课,唐晚都觉得这是哪里来的一个脑瓜聪明还很有原则的小孩,不管什么时候都很认真的,带点小萌。

      傅晨会在自习课主动过来问唐晚有没有不懂的题。唐晚……不写化学,没有问题。

      唐晚记住傅晨的原因是,听他讲第一节课的时候,他就点唐晚的名字,叫唐晚起来回答问题,一边鼓励一边肯定的那种。还好唐晚在实验班的时候已经上过这节课了,铁在空气中氧化成氧化铁的化学方程式,书上笔记记得清清楚楚,读出来不成问题。因此唐婉得到了傅晨的夸奖。

      后来,有天放学后有些久了,班里除了唐晚,还剩不多几个人。傅晨出门时就站在门口喊,“唐晚,记得完成化学作业!”原来被他发现了……

      后来自习课傅晨经常来看唐晚在写些什么,看着看着就轻轻提醒一句,“记得写化学。”唐晚抬头瞧着他认真的样子,笑容僵在脸上。仅仅因为前班主任是学校化学授课的师祖辈的闪闪发光的名牌教师,所以傅晨就格外关注、照顾唐晚,唉……

      时间久了,日子也算得平静温婉,比起批评,这里的关怀是更多的。唐晚渐渐放心了起来,大胆了起来,开始喜欢上了写作业时有老师陪着,不会写立马就举手提问的感觉。

      在普通班,简单的题目不会做似乎并非什么应当羞愧难当的大事儿。大家都分外亲和,分秒必争也显得和谐些。不至于不能解得难题时或者不能对一个问题有格外的见解时,会莫名自卑,不至于课时紧凑老师严肃以至于连自卑的时间都不敢有。

      新的一天,普通的一个放学后。完整做完一门功课,收拾书本时,唐晚抬头看到班里还剩零零散散几个人,才大梦初醒似的——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打的下课铃啊?这时候傅老师还依然留在讲台上耐心答疑。

      目光移过讲桌,唐晚发现讲桌下的座位上有个有点眼熟的人,不是一班的同学。丁一波?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唐晚在门口坐着,丁一波在窗边坐着。之前晚自习的拉拉扯扯的场面清晰地出现在脑海,唐晚觉到的只有羞愧难当,心里发毛。只要丁一波还在她的视野范围之内,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唐晚心里只有越来越不舒服。像是有成群结队的黑蜘蛛,从丁一波的座位底下爬出来,向着唐晚的方向,向着唐晚的方向!一队一队的黑蜘蛛围拢过来,聚集在唐晚的脚下,好像将会慢慢地爬上唐晚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最深处最暗处最颤巍巍的心脏爬行而去……

      唐晚立马打了个寒颤,握着笔的手开始显得乏力,脑袋开始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她越来越想找个安全的不会再受到打扰的地方躲起来,但是除了一班,唐晚无处可去。就仿佛现在再次流离失所,那些黯淡无光的感觉又加倍地围拢过来,此时还加进了恐惧、焦虑、胆寒、畏怯、无处安身——

      无法痊愈——

      “氧化亚铁与酸反应……”傅晨老师的声音打破了这感觉,又有同学去提问了。就像是,寒冬里在黄沙漫漫中那轮惨淡的摇摇欲坠的可怜落日又冒出云层忽然亮了一次,在白光大亮之下,所有不安的幻觉都一同消散了。

      唐晚默默地盼着傅老师再多呆一会儿……眼看着他要出门了,唐晚立马追出去,“老师,我!我……”

      傅晨停下来,和平常一样很认真很关切地看着唐晚,“哪道题目不会吗?”

      唐晚好像没有题目要问,只是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忽然灵光乍现,“我……我想去实验班!”
      “噢,”傅晨反应了一小下,似乎是这个问题不在化学领域之内,但也不难。他很平常心地继续说,“去实验班。去实验班并不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啊。你要从能够把作业完成开始,踏踏实实一步一步来,好好努力。按照学校的标准,能达到实验班的平均分就可以调上去,这次期末考试就会有大调整。唐晚同学,老师是相信你支持你的,要加油!”傅晨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黑葡萄般的眼睛亮闪闪,还单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动作。看着他很认真说这些话的时候,唐晚就觉得,她一定可以做到。

      回去教室的时候,丁一波已经走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依然是放学之后的时间,没有老师留下。为了错开最拥堵的饭点,唐晚还在看着练习册,读题,答题。

      “看你一门写很久了,不能这样写,要有效率,劳逸结合。”头顶传来某人的声音。唐晚不说话,没抬头。能感受到丁一波就坐在她对面,胳膊放在桌面上。唐晚立马把练习册往后拉一点。丁一波反而得寸进尺,靠前一点,接着说,“你新剪齐刘海了,真可爱。”恭维,莫名透着一份老成还自信的危险气息。

      “这是事实,不劳烦你告诉我。”唐晚依然看着题目,“废丞相、设内阁”,是选“明朝”。
      “在哪儿剪的?”丁一波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而唐晚丝毫没有半点想笑,反倒觉着坐在她面前的他令人排斥。而丁一波却坐着,每一点要走的意思,“还没吃晚饭吧,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这门功课没完成之前,不吃。”

      “我等你完成。”丁一波又往前一点,大衣袖子已经压在了唐晚的练习册上。唐晚立马拉过练习册站起来,心里乱七八糟,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

      丁一波在唐晚眼里,像个病原体,让人想立马离远。保持着距离,唐晚远远伸手从桌兜里拿转笔刀,用习题册推给他,“转笔刀还你,我不用铅笔,也不和你吃饭。”

      丁一波顺势站起来,“不吃饭对身体不好,走吧。”唐晚之前很怕看到他,现在更不想有对话。
      唐晚指着门,“你走。”

      唐晚只想,去实验班。

      将要到来的一月二十六号,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第一次过一个,爸妈不在身边的生日。前一天唐晚就一心只想着她需要完成的作业,没什么祈盼。

      晚自习回来后,像往常一样,她拿着盆子去热水室接水洗漱了。洗洗脸可以保持清醒。把温水用手舀起来洒在脸上,一个人洗脸也不亦乐乎。“哗啦”,把一盆清水倒干净,看着白色瓷砖水槽里流动的波纹,再把干干静静地还冒着几缕热气的毛巾搭好在盆子边上。唐晚一边计算着还有哪个科目的作业没完成,一边端着脸盆回宿舍。

      她推门的时候还在想着作业,一开门忽然被室友们既兴奋又快乐的一句齐刷刷的“生日快乐”给惊喜到了。她们仨儿不知从哪儿一起蹿到唐晚跟前,她们围着唐晚转着圈儿唱着生日歌,她们在手里拿着苹果、橘子、红枣,高举着、摇晃着,舞蹈着。唐晚豁然间感受到的是不曾预料过的关怀,还有欢欣!而后她们一齐把水果塞到唐晚怀里,冯佳敏很周到地对着还在笑着发呆的唐晚说,“快拿着水果,送给你的呀。”唐晚接过来,还单手抱着盆子,都有些拿不住,“我说,怎么好久没见你们过来洗脸,一点儿不像你们的行事风格。所以是静悄悄躲在宿舍商量着给我庆祝生日么?我真的太感动了……”

      “我们也没有什么,刚回来才想到的。曹蓉说她有水果,我们一人拿了一个。你可别嫌弃呀,”冯佳敏看着曹蓉赶紧保证到,“之后还之后还,之后一定还。”

      “怎么会?我真的很开心。”
      “你开心,我们就开心!”

      已经到来的一月二十六号,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前一天唐晚本觉着这次生日就将要在这么平常平淡的学习里度过了,却意外收到了来自室友的惊喜。唐晚长这么大第一次拥有了三个像家人一样的同龄知心室友,这种被在乎的感觉啊,是在不经意间。

      冉言给我们一班学生写了一首诗,诗题为——《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你们已经有多少个夜晚没有充足的睡眠
      还有多少个周末放弃玩耍伏在桌前
      但我知道
      既然生活不同情弱者
      你们就应该擦干汗水微笑向前

      我不知道
      你们是否厌倦了那些没完没了的考试和测验
      每一次各种排名之后是泪水还是笑脸
      但我知道
      既然你们青春年少
      就应坚持不懈圆梦将来

      我不知道
      有多少同学平时生活艰苦
      日均消费还停留在改革开放前
      但我知道
      吃过苦的孩子
      拥有人生航程中最坚强的风帆

      我不知道
      你们怎样和父母寒暄
      有多少节日能与亲人相伴
      但我知道
      当你们失去所有
      父母永远是你们温馨的家园

      我不知道
      你们如何表达自己对社会的批判
      具有普世价值的道德规范你们是否铭刻心间
      但我知道
      卓越的才华失去了道德的引航
      迎接你们的将是万丈深渊

      我不知道
      你们的梦想有多远
      那里是否有映日荷花的绚烂
      但我知道
      经过三年德与才的艰苦历练
      二零一五年的夏天你们一定会捷报频传

      冉言读诗的时候,泪光盈盈。
      同学们都很沉默,最后是热烈的鼓掌。最懂同学们的,还是冉言。
      冉言说,他要去北京了。
      同学们都忙着给他写留言。
      教室里除了古龙香水的味道,还有些温热的道别的味道。
      唐晚要去实验班了。
      新的班主任,姓边。

      本届二十个班级,分班之后,一至六文科班,七至二十理科班。单数为实验班,九五至尊,零班自然为九班、五班。冀雪晴在九班,曹蓉在三班,唐晚和冯佳敏在一班。还好有冯佳敏在一班,由此可知,她和唐晚每天需要完成的作业,是相同的。

      没进班前,听说,新班主任边老师是本中学四大金刚之一。他有一把标志性的铁尺,专用来整治听写不过的学生,打手板打三下,人送外号“边三条”。唐晚就想着,像小学老师那样讲课总喜欢拿一支教鞭,在有同学上课走神的时候轻轻敲一下吗?感觉很亲切很可爱,金刚芭比?还真有点想象不完全……

      新一班,在设备楼三楼。整栋楼除了设备室,校长室,卫生间,就只有与外界隔绝的新一班。
      进班第一天。等班里人都坐齐了,只看到一个穿一身毫无褶皱的淡蓝衬衣,一条毫无褶皱的黑色西裤,一双锃亮反光的黑色皮鞋的个子不高但充满威压的中年男人,一本正经地从前门走进班里,昂首挺胸地站定上讲台上。

      班里的嘈杂声渐无,唐晚看到的是边老师嘚瑟着开讲班规的样子。还有黑板上三个大字,“边何有。”何有?有什么呢?他有新一班啊。

      唐晚正想着,后边同学已经开始了小声现场点评,“卧槽,一张前任脸,我竟然要和他一起度过两年半的时光?真是生无可恋……”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他将会用事实证明,他会比前任更让人无法释怀,记恨好几年是不够的。”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

      “我消息灵通呀,那些外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来的。”

      还有一个话风不太搭的小女生,“这不能减弱我对他的崇拜,很多人想进他的班。”
      “瞧,这谈吐,这着装,这风度,这独一无二的审美眼光,崇拜。”

      “尽管这样,在往届生眼里,也只有一个词适合他,变态。”
      “谁在说我,变态?”后边立马安静。

      唐晚看向边何有的时候,他正盯着这边,眼神里有种让人即刻窒息的肃穆杀气。唐晚心里惊了一下,赶忙收回目光。

      “念你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今天老夫就先,宽以待人。”
      忽然又觉得,边何有挺好说话。

      最后,他很周到地讲述了把教室选在设备楼的原因,“这里无人打扰,适合潜心学习。学习啊,是个苦差事。”听起来是那么回事儿。

      曹蓉愤愤不平说丁一波帮别的女生背书包了。唐晚说,我都快忘了,你的观察的可真负责,还周到。唐晚从没想过让他背书包,成绩好才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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